混跡三國 第五十章 單于夜遁逃(下)

作者 ︰ 姜尚

馬超、馬岱心中皆是一震,對眼前這個文士再不敢輕視。馬超拱手道︰「是我方才無理了,先生確有治世大才,不如坐下來詳談如何?」那人哈哈一笑,道︰「若論治世安民,草民何德何能與吳並州、蘇文師相比?但草民早年曾任尚書僕射,興平年間遠征關中,對征戰小道略有心得,這次來正是有些軍略相關的事相告

馬岱听他自稱尚書僕射,心念電轉,月兌口叫道︰「是斐茂,原來竟是斐大人興平年間,尚書僕射斐茂領兵出征關中,攻滅李榷,威震關隴,但其後不久斐茂就辭官返歸故里,不想竟一直隱居在安邑附近。

斐茂哈哈一笑,說道︰「不想今日竟然還有人記得我。但草民辭官已久,這‘大人’二字實是不敢當馬超道︰「不知斐先生有何事相告?」

斐茂轉身將一處案幾上的物事全部推到地上,從懷中取出一副卷軸攤在其上。馬超、馬岱見他行止古怪,不由得湊上前去,就見攤在幾上的正是一幅地圖,山川河流密密麻麻,正中一處,明顯是城池的黑色標識旁寫著「安邑」兩個小字。兩人當即明了,他手上的正是河東地圖。

就听斐茂道︰「天將軍請看,這是河東郡地圖,現下我軍在此用手點了點安邑,再點了點大陽,「郭援在此。將軍從潼關繞過風陵渡,不過兩日便從河北縱越數百里到達安邑,用兵神速,天下罕聞。郭援雖然為人心高氣傲,但對與將軍作戰仍是心存畏懼,因此這幾日將軍在安邑修養,他必然不會閑著。從安邑向北,跨過涑水,南起聞喜,北至永安,西鄰黃河,東到泫氏,十幾個縣邑都在白波賊掌控之下……」見兩人神情一鄂,斐茂笑著解釋道︰「白波是黃巾的一支,因起事于河東白波谷而得名。其首領郭太早年曾參加討伐鮮卑檀石槐之戰,極有威名,白波在其統領之下曾攻入上黨,威震一時。郭太死後,白波雖然漸走下坡路,但百足之蟲,死而不僵。而興平年間,匈奴單于于夫羅在河內河東四處踫壁後,領匈奴屠各一部加入白波,令白波勢力大增,總數亦膨脹到數萬人。郭援這幾日一直沒什麼動靜,與他好大喜功的性格不符,極可能是正與白波渠帥胡才、李樂聯絡,商議夾擊之事。而且平陽匈奴一向是靠郭援向其提供糧草,將軍襲取安邑等于是毀了其糧草供應,極可能引致單于呼廚泉的不滿。若如此,便不是南北夾擊,極可能會引致三方夾擊右手食指從平陽沿汾水畫下,直指聞喜。

白波、河東匈奴數目都不下數萬,若是一對一,即使羌騎強悍到能以一對十,也不過是與其中一股戰平。而與其中一股作戰,另兩股又豈會坐視?馬岱直至今日才知出河東之後局勢如此凶險,不由得驚出一身冷汗,月兌口道︰「咱們攻下安邑不過三日,消息不會傳得這麼快吧?」

斐茂笑道︰「安邑與聞喜不過隔著一條涑水,何況白波賊與郭援之間向有快馬傳遞消息,三日已很夠將消息傳到平陽了

馬超凝目看著地圖,沉吟半晌,才道︰「那麼斐先生的意思呢?」斐茂道︰「攻其不備,出其不意,用兵之道。趁目下郭援和白波仍未成夾擊之勢,破其一方,再全力應對另一方,各個擊破,方為用兵之道。但這幾日將軍攻佔安邑之後一直沒有動靜,草民就知將軍對河東的局勢並不清楚,怕將軍錯過戰機,追悔莫及,這才急急趕來

馬超凝目注視斐茂,道︰「先生對白波的事熟嗎?」斐茂搖頭道︰「郭援與白波走的極近,此事在安邑婦孺皆知。但白波自建安初年之後一直不過涑水,因而對他們的事草民也只是略有听聞而已馬超見他在自己凝視之下,舉止仍是一派自若,絲毫不顯拘謹,心中不由信了數分,說道︰「白波賊的事的確不得不防,多謝先生及時報信。先生遠來辛苦,今日天色已晚,先下去歇息吧,明日還有許多事需請教先生

斐茂淡然一笑,向兩人拱了拱手,隨羌兵走了出廳。腳步聲中,兩人的身影在窗紙上掠過,向東而去,漸行漸遠。馬岱向馬超道︰「大哥,這人你覺得不可信?」馬超皺了皺眉,道︰「孤軍在外,須得步步小心,否則有全軍盡墨的危險,何況咱們這次更是抗命而來,更不是什麼人都能信的。但這人傳來的消息確是驚人,自然不能放過。子泰,不如你親自往聞喜走一趟,探查白波的動靜

馬岱應了一聲,道︰「那我今晚就走馬超點了點頭,馬岱轉身而出。馬超拂出衣袖,燭火應聲而滅,淡淡的月光印著窗紙透了進來。推開廳門,輝光如水,撒落一身。抬頭望著天際那彎殘月,馬超心頭涌起一陣茫然,忖道︰「或許義弟的想法更慎重一些,我軍對河東的了解的確是太少了想到這里,心中厥然一驚,暗暗罵道︰「馬超啊馬超,何時你竟變得如此畏手畏腳了,縱橫涼州十余載,何時怕過什麼人來?」心頭血氣一涌,長嘯一聲,甩袖而去。

第二日清晨,馬超剛起身,門外就有人稟報衛固來訪。馬超心道︰「他來做什麼?」這幾日巡視安邑,詢問安邑降卒,知衛固和郭援走得極近,原本不想見。但想起衛家終究是河東大閥,他既然來見,而且他和郭援相近,或許能從其口中套出郭援的動向。心下計議已定,說道︰「領他到偏廳等我門外的兵士應了一聲,轉身而去。

馬超走出書房,沿回廊走到偏廳。推開廳門,廳中一人急忙站了起來。那人身高在七尺左右,年紀三十上下,白皙的面頰已有些發福,但眉目依然稜角分明,顯見的年輕時也曾俊秀過。馬超心知這人一定是衛固,淡淡地道︰「衛先生找我何事?」

衛固躬身道︰「天將軍入城那日,我原本就該來拜訪的,只是當日事起倉促,滿城亂兵,又不知原來是將軍吊民伐罪,因此未能成行。其後安邑全城宵禁,不得已又遷延了數日,直到今日才能來拜見將軍……」

馬超揮了揮手,道︰「這些客套話就免了,你來是為了何事?」衛固笑道︰「將軍爽快,衛某平生最喜爽快之人,那衛某也不繞圈子了。今日來就是為了探一探將軍的口風馬超雙目猛地凝視過來,衛固就覺那眼神如有實質,胸口只覺一痛,一口氣當即悶在胸中,憋的心慌,不由自主地低了下頭,再不敢和馬超的雙目對視。馬超將他的神情盡看在眼中,眼神轉緩,說道︰「那麼先生打算如何輔助我呢?」

衛固長吸一口氣,定了定神,說道︰「天將軍想必知道這兩年家兄衛覬和郭援交戰的事。河東戰事一起,衛家大部隨家兄撤往弘農,但仍有些族人來不及撤遷,衛某只能留下來照顧他們。這兩年為了族人,不得不和郭援虛與委蛇,說了很多違心的話,也做了許多違心的事,早已經倦了。將軍是爽快人,衛某也就明說,衛某只想衛家平平安安守著河東的家業,調糧調租,咱們能幫的一定幫,其它的事,衛某既理會不了,也不願理會

馬超原以為他會說一些傾力相助的話,心中不免有些鄙夷,但听衛固說兩不相助,對他不由得有些改觀,沉吟道︰「方才你如果說要助我,此刻你已被推出去砍了。但你既然說兩不相幫,對郭援總有些信義,不是背信棄義之人,我也不難為你,你走吧衛固神情像是長舒一口氣,拱手道︰「多謝將軍體諒衛某的苦衷,衛某就此告辭再施一禮,邁步走向廳外。走到廳門時,突然長嘆一聲,轉了過身,說道︰「這件事衛某原本不想說,但將軍以誠相待,倘若不說,衛某覺得有愧于心馬超道︰「何事?」衛固道︰「是匈奴的事。衛某昨晚已接到消息,匈奴已于昨日凌晨從平陽出發,估計今日午間就會到達涑水北岸的桃林寨。衛某答應在郭令君與將軍之間中立,但這事卻與匈奴有關,不算違背誓言

馬超吃了一驚,追問道︰「消息可靠嗎?」衛固用力點了點頭︰「絕對可靠。我衛家乃河東大族,周邊有何風吹草動,衛家總是第一個接到消息,何況呼廚泉這次出平陽也沒打算隱藏形跡

馬超心道︰「昨晚才讓子泰渡河探查敵情,按腳程推算,今日午間恰與匈奴大軍相遇轉念又想到匈奴人今日午間就會到達,涑水南岸的守衛卻一直不強。心中更是憂心,大步走了出廳。衛固追在身後,道︰「將軍,若用得上衛某……」馬超擔憂馬岱的安危,對衛固的呼叫更不理會,高聲喝道︰「傳令,留右前營留守城內,其余兵卒隨我過涑水北岸縱身躍上戰馬,沿長街向北疾奔而去。

這幾日天氣轉暖,冰雪開始融化,屋檐下的冰柱不住的向下滴水,地上有些泥濘,即便是行在官道上,馬蹄仍是有些打滑。出了城門向北,地形漸漸開闊,縱目遠望,方圓十余里一脈平川盡收眼底,唯在天際遠處,才見有數座丘陵隱約隆起。城中雖然冰雪已開始融化,但曠野之上仍積有薄雪,入目皚皚一片,極盡蒼莽。

縱馬向前行了十余里,一條長河漸漸出現在視野。那河寬約十余丈,河水湍急,因而只在靠近兩岸數尺處結出一層薄冰,其余的河面,河水碧波洶涌,滔滔西去。在河岸南岸不遠處,墳起數座山丘,山下堆著數堆木料,山上的箭樓只搭建了一半。馬超望著殘缺不全的木架,不由皺了皺眉,心道︰「就憑這些如何能抵擋匈奴人?」山丘上的兵士此時已望見馬超一行人,遣了數騎迎了上來,最前一人叫道︰「天將軍,咱們正要派人去報信,不想天將軍就先來了

馬超道︰「是什麼事?」那人此時已騎到身邊,掉轉馬頭,說道︰「是今早。今早河對岸的兄弟傳來消息,說從昨晚開始聞喜一帶不時能見到匈奴游騎的身影。今早咱們在河對岸也曾見了兩個匈奴人,一個被咱們設伏殺掉了,還有一個肩上中了咱們一箭,但沒有當場射殺,被他逃掉了……」

馬超冷哼道︰「如此重要的消息,你怎麼不傳過來?」那羌人見馬超面色鐵青,心頭一陣發寒,支吾道︰「屬下派人去找那個匈奴游騎,原想找到後……」馬超喝道︰「找到後再知會我,是不是?」那羌人全身戰栗,再不敢抬頭說話。馬超沉聲道︰「鐵氈布怗,前鋒營的事你交給副手吧鐵氈布怗身軀一震,淚水瞬時從臉頰上涌了出來。馬超側騎從他身邊而過,向四周望了望,縱馬馳上河岸旁一處土坡,向北眺望。此時已輪紅日升至中天,滿目金光下,對岸一望無際的平野上的積雪熠熠閃光。馬超心道︰「竟然已是午時了,衛固的話不知能不能信……」

便在這時,數十丈遠外雄渾奔騰的河水水面上漩起一個個細小的漩渦,馬超心中一緊,心道︰「來了凝目向涑水北岸。只見天際遠處隱約升起一條白線,心知那是戰馬迅速奔馳帶起的積雪,看積雪騰騎的形狀,匈奴人這次來的都是精銳。心中雖然不懼,仍是忍不住冷哼了一聲。也就在這片刻,那條白線以驚人的高速向南岸奔來,迅速升起至一人多高。遠遠望去,就見雪潮蒙蒙皚皚,渾然一片,細微處卻是萬千潮頭齊涌並進,伴隨著數萬只馬蹄踢踏雪原的隆響,聲勢更是駭人。

奔行到離河岸一里遠處,號角似乎隱隱響了起來。馬超听那號角聲音雄渾平和,知是匈奴將領收整編隊的號令。長距離奔襲,騎兵隊形必然松散,需要重整編隊。果然,號角聲起,轟隆的馬蹄聲漸漸弱了下來,但那股雪潮卻掠過里許的空間,涌了過來,只一眨眼間,雪粒卷著牛馬的腥臊氣狂撲在臉上,眼前亦被蒙蒙的雪粒完全遮住,只見白茫茫一片。

等風將雪塵吹散,對面河岸上匈奴人已縱列起數千人的戰陣。一人從人群中緩緩策騎而出,向前走了數十丈,在距河岸三百步遠左右停下,高聲喝道︰「對面的可是神威天將軍馬超?河東與三輔一向相安無事,不知天將軍為何要偷襲河東……」馬超冷笑一聲,抽出背後的弓箭,搭弓上弦,松手的瞬間,羽箭電射而出。那人應聲倒翻下馬,對岸的匈奴人齊聲驚呼,估不到馬超一箭竟能射這麼遠。河岸這面的羌人卻是爆發出一陣震天響的喝彩聲。

匈奴陣中的騷亂不多時停了下來。陣前十余名游騎在陣前奔馳來去,顯見得是在各個渠帥之間交換意見。一時之間,兩陣都靜了下來,只有寒風吹拂旌旗的獵獵聲和數千戰馬噴打響鼻的悶響。過了片刻,匈奴游騎漸漸停了下來,馬超心中不覺一緊,心知匈奴人已有了計議。

「咚——」

雄渾的戰鼓聲從遠處隱隱響起,匈奴兩翼向東西兩方延展,本已延綿數百丈的巨大軍陣,隨著緩緩敲擊的鼓聲變得稀松起來,變得更形巨大,黑壓壓一片壓在河對岸。驀地里鼓聲一收,伴隨著震天動地的喊殺聲,數千名騎兵黑雲一般向河岸沖來。

馬超方才那一箭正是要激怒匈奴人,激他們在遠程奔襲、仍未歇息時挾怒來攻,此時見匈奴人攻來,心中更是大定,將手緩緩舉起。前方震天的喊殺聲潮水般向前涌來,黑壓壓的戰騎與河岸的距離不住縮短,就在大軍奔到箭支射程內,馬超的右手銀槍亦已升至最高點,毅然揮出,數百支羽箭騰空而起,密雨般撲向河對岸,匈奴人前鋒紛紛倒地。但稀松的匈奴騎陣並沒有因此混亂,尖厲的號角聲中,匈奴戰騎在沿河數里的區域內分成數十股,奔入河中。鐵蹄翻踏,碧水翻騰,水聲、戰馬的長嘶聲、數千人的喊殺聲混雜在一起,直是震耳欲聾。

馬超神色冷峻的望著不住迫近的敵騎。此時正對河岸因為是羌人主要防守地段,從此處渡河的匈奴人被射得人仰馬翻,潰不成軍,而東西各數里處的渡河口,因為羌人未能布防,大批匈奴人渡了過河,開始在兩翼集結。馬超見時機已至,長嘯一聲,縱馬躍出,羌人眼見馬超身先士卒,更是士氣大振,跟在馬超身後,踏著河水中匈奴戰騎的死尸,飛掠過河。

匈奴主帥直到此時才恍然大悟,羌騎看似兵力稀少,因此只能將軍力集中布防于河南岸一點,其實正是用這種假象將兩翼引開。此刻匈奴兩翼雖然渡過涑水,但馬超卻渡河而來,渡到河南岸的兩翼反倒成了被擋在河對岸,只剩下主陣的千余人與馬超的數百人直接對峙。眼見羌騎鐵流一般狂涌而前,急忙吹響號角。

在河北岸的兩翼仍有少許匈奴騎兵,听到號令急忙兜轉過來阻截,馬超或挑或掃,將交錯而過的匈奴人一一斃于馬下,銀槍掃擺之際,再無一人是手下一合之將。數百羌人便以馬超為鋒刃,利劍般從河岸直沖向匈奴主陣,血肉橫飛中,迎面阻攔的匈奴人紛紛潰逃,陣角大亂。軍中那桿高高直立的黑色大 亦是不住向後退去。馬超心知在匈奴中能持有如此大 的必是匈奴王族之人,心念電轉之間,已知必是呼廚泉親臨,長嘯一聲,催促戰馬不住增速,向大 退卻的方向追去。

黑色大 下此時仍有數百匈奴人,眼見馬超飛突而入,急忙從兩側兜截過來,馬超銀槍橫掃,化出萬千矛影,數名奔前堵截的匈奴騎將,被掃了矛影之中,齊聲慘呼中,口中狂噴鮮血,側拋出數丈。但這一阻隔間,本已與大 迅速拉近的距離,就此又隔了開去。四周刀矛輝映,匈奴人狂撲而至。馬超眼見追至不及,厲聲長嘯一聲,銀槍月兌手而出,如一條長龍在暮色中掠過十余丈的距離,絲毫不差地穿過綁縛大 的長繩。長繩應聲而斷,馬超厲聲喝道︰「呼廚泉死了,呼廚泉死了——」

羌人听得馬超的呼喝,跟著大呼起來。匈奴人向大 方向望去,就見黑色的大 在風中徐徐飄落,心中再無戰意,向涑水北岸潰逃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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