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跡三國 第一百一十六章 風雨如晦(下)

作者 ︰ 姜尚

孫權淡淡地哼了一聲,道︰「還能有誰?此僚先殺我父,又弒我手足,不誅其九族,我孫權有何面目見父兄于九泉之下?」

語氣雖然平淡,但每一個都像是緩緩從牙縫中迸出,足見孫權對劉表恨入骨髓。

周瑜正要問為何孫權一口咬定是劉表派得刺客,眼角余光中,似有數人藏在回廊的庭柱後,瞥眼望去,就見那處站著四五個女子,當先一人一襲水綠色的羅裙,烏黑的秀發高高挽起,用玉簪住,額前的秀發被雨水打濕,貼在左頰上,如水的雙瞳滿是喜悅和溫柔。雨霧輕揚,羅裙似若一泓清泉靜靜流淌,那人當真如水中的仙子,正是自己的妻子小喬。

周瑜只覺一股暖流從胸口漾起,緩緩滲入四肢百骸,一路的勞頓消失的無影無蹤,翹起唇角,向她微微 了 首。小喬見他望過來,臉上微微一紅,驀地秀美一簇,探手模了模臉頰,抬起左手做了個捧碗的動作,右手做了個進食的動作,像是再問「怎麼瘦了這許多?這幾日沒有好好進食麼?」周瑜正要回答,魯肅已走到身旁,向孫權道︰「主公為何一口斷定是劉表派來的刺客?莫非已將刺客拿到了?」

孫權左側的程普接口道︰「魯子敬,你問這話是何用意?莫非是說主公在編排劉表的不是?」

程普遼東右北平人,早年便跟隨孫堅南征北戰,歷經孫堅、孫策、孫權三代,江東軍士多半曾隸屬在其麾下,因此在江東軍中威望極高,這般搶在孫權前說話,也是常事。

魯肅急忙躬身施禮︰「不敢,屬下怎敢編排主公的不是。屬下以為荊楚與國鄰接,向為大敵,有事雖小卻也牽一發而動全身,更何況是刺殺丹揚太守這般的大事,更當慎重……」程普向前邁了一步,喝道︰「魯子敬,就你知道利害,旁人都是睜眼瞎?荊州與我大仇,除了荊州會派人刺殺丹揚太守,還有何人?你說,你說,你說……」

程普身材本就高大,此時站在台階上,更是高出魯肅一個半頭,頷下灰須抖動,顯是心中惱怒已極。

周瑜望向小喬的視線完全被爭吵的兩人遮住,周瑜心中頗有些無奈,將視線收回,清咳一聲,向有些臉紅脖子粗的魯肅道︰「子敬,主公和程公向來心思縝密,若沒有真憑實據,如何會確定這是劉表所為?」接著向程普拱了拱手,微笑道︰「程公也是誤會子敬了,子敬的意思是想問清楚刺客此時是否已捉拿歸案。若是已將刺客捉住,咱們便將刺客的頭顱昭告天下,討伐劉表豈非更名正言順?」

程普哼了一聲,冷笑道︰「若如此這般想倒是真好,就怕有人畏懼荊州如虎,東扯西扯,只是為避戰找托詞周瑜也不辯駁,從容向孫權道︰「仲謀,刺客拿到了?」孫權面色陰沉,說道︰「拿是拿了數人,可惜都咬舌自盡了,主謀現在還在緝拿中

周瑜和魯肅對望一眼,從對方眼中都望到一絲釋然。出兵荊州,與兩人來時的計劃實是南轅北轍,既然孫權並不肯定是劉表所為,中間多少有些轉圜余地。

孫權恨恨地道︰「劉表這奸賊必是恨我軍突襲江夏,毀了他偷襲西平的詭計,所以出此下策……公瑾,我請你來便是商討出兵江夏的,這仇咱們不能不報

周瑜微微有些沉吟,正在斟酌該如何開口,站在台階右側的顧雍提聲道︰「主公,此處雨大,咱們進府再詳談吧

顧雍字元嘆,吳郡吳人,江東四大族「顧陸朱張」,顧家排在第一,其時為會稽郡丞,論官職僅在孫權、張昭之下。

孫權點了點頭,道︰「都把我氣糊涂了,不錯,咱們進府詳談說著,拉著周瑜的手向內堂而去。進門的剎那,周瑜側臉向回廊望去,那處卻已空無一人。周瑜心中微微有些失落,輕輕嘆了口氣,追在孫權身後。

孫權道︰「公瑾,月來不見,你瘦多了。鄱陽水寨的事如何了?」周瑜道︰「進展順利,寨子原先就由彭虎經營多年,該有的都有,只是彭虎終究是水賊,營寨簡陋,規模也小,且寨門防守簡陋,只適合水賊一哄而散,用于軍營就需要大改一番了孫權道︰「水寨的事已經讓公瑾煩心了,不想又出了這事……」頓了頓,道︰「公瑾以為誰會是幕後黑手?」

周瑜一愣,望向孫權︰「仲謀方才不是還說是劉表麼?」孫權低聲道︰「劉表?他這陣子忙著給小兒子攀親,又是郊祀天地,又是大宴賓客,派人刺殺叔弼,于他何利?」周瑜心中暗贊,說道︰「仲謀言之有理,但劉表畢竟鎮守荊州十余載,心機城府還是有的,否則當年也不會單身一人就平定襄陽城。如今情況不明,不宜早下結論孫權道︰「公瑾說的是。劉表有嫌疑,但黃祖嫌疑更大,這事八成是他指使的。他恨我軍兩次攻打夏口,早就想找咱們的麻煩了,只是柴桑防備嚴謹,他找不到下手的機會,這才派人去了丹陽……黃祖這廝,不殺此獠,孫權誓不為人說著,語聲哽咽了起來。

周瑜皺了皺眉,轉開話題道︰「丹陽有人過來麼?整件事他們應該最清楚,由他們過來講述明白,就更方便我們揪出凶手孫權道︰「公覆(用字稱黃蓋)過來了,他是丹陽都尉,叔弼被刺後,一直是他負責追緝凶手頓了頓,續道︰「昨日晚間他才趕到柴桑,方才听說公瑾到了,原本他也要迎出來的,但我見他疲憊,就讓他在廳中歇息

話聲中,兩人轉過回廊,進入議事廳,盤膝坐在小案旁的黃蓋听到腳步聲,急忙站了起身,迎向兩人。黃蓋是荊州零陵人,孫堅在長沙起兵時,就已投入孫氏麾下,雖然不過五十九,但白發蒼髯,紫黑的臉龐滿是風塵之色,顯得比實際年齡更為蒼老。

孫權、周瑜見他過來見禮,急忙還禮。孫權道︰「公覆,大致情況我已向公瑾說了,詳細情形還是由你說吧黃蓋道︰「遵令。三公子出事前一晚還和我等商議從丹陽再征一批糧草送于都督周瑜嘆道︰「三公子一直記掛鄱陽湖大營的事,周瑜慌愧之至。三公子是在何處出的事?府內,府外,還是城外……」黃蓋道︰「府外,不過不是在城外。那日商議完大事,三公子說大伙兒都累了,要帶大伙兒去城外狩獵。還沒走出城,集市那邊就听說鬧起來了,幾個兵卒還被人打了,三公子就帶著人向集市那邊趕,路過兵器行時,一輛馬車突然從斜側竄過來,將咱們和三公子隔了起來,當時咱們就知道中埋伏了,拼了命趕上去,但三公子還是被藏在瓦面上的刺客用強弩**十余箭……」說到這里,黃蓋哇的一聲大哭起來,「都是黃蓋老了、不中用了,不能保護三公子周全,黃蓋是再沒有臉面見老恩主于地下了……」

孫權和周瑜急忙安慰了幾句,周瑜接著道︰「叔弼是被人用強弩射死的?那些弩呢,黃都尉帶來了麼?」孫權接口道︰「帶來了轉身從桌案上拿起一部弩機,遞給周瑜。周瑜將弩機在手中掂了掂,抬手借著從窗外透進來的陽光仔細翻看弩機,沉吟道︰「這弩機做工精細,木質輕便,似乎不是荊州兵卒常用之弩……」

此時顧雍左手挽著程普,右手挽著韓當走進廳來。程普接口道︰「不錯,這弩並非產自荊州,而是西涼周瑜月兌口道︰「流水弩?」程普道︰「正是。這幾年吳晨在涼州的威風多半這弩。咱們不是也曾想過從西涼購置一批弩機的麼?可惜這幾年來一直未能聯系上西涼人周瑜右手持弩機,左手摩挲其上,贊道︰「好弩。只看作工與機簧便知這弩射程極遠,難得的是木質還這般輕便……」程普道︰「這機簧像是用生鐵加特殊材質炒打而成,彈射出去的弩箭威力不下四石強弓,難得的是弩箭能反復裝填,射上十余箭,機簧絲毫無損。做出這弩機之人實可謂天下奇才

周瑜見程普湊了上前,臉上滿是艷羨之色,心中暗道︰「原來你也有所好之物雙手將弩機呈上,程普想也沒想,一把接了過來。周瑜向孫權道︰「這弩機既然是西涼人的,為何仲謀不疑心是西涼人所為?」孫權還沒有接口,廳堂口一陣腳步聲傳來,諸葛瑾、虞翻、嚴畯魚貫走了進來。

諸葛瑾字子瑜,瑯琊陽都人,諸葛亮的大哥。曹操大亂徐州時,諸葛瑾、諸葛亮、諸葛均三兄弟隨同伯父諸葛玄避難荊州。諸葛瑾因年紀較長,早年便曾游學京城,因此人脈極廣,到了荊州不久,便四處游學,到曲阿時遇到弘咨,兩人交談之下,弘咨大為欽佩,便將他推薦給了姑表親的孫權。

虞翻出身會暨大族,早年為孫策功曹,極受孫策敬重。只是虞翻為人疏狂,孫權的性格又和孫策大相徑庭,孫權執掌江東後,虞翻便不如在孫策手下時受器重,其為人行事也越發張揚。

嚴畯字曼才,徐州彭城人,時年三十四歲,也是曹操屠徐州時避亂到江東的。與諸葛瑾、步騭並稱一時。嚴畯個性醇厚,博聞廣識,深得同鄉張昭的器重,將他引薦給了孫權。比之諸葛瑾和魯肅,嚴畯倒是更早到孫權麾下。

三人見了周瑜微微一愣,想是沒想到在此處相見,頓了頓,由嚴畯領頭,一一上前致禮。虞翻道︰「今天是什麼風將公瑾吹來了?」周瑜道︰「此事說來話長……怎麼,子敬還沒進來?」諸葛瑾笑著說︰「咱們三個在門口遇到他,曼才見他一生濕衣,讓他換衣去了虞翻環目一張,笑道︰「今天這陣仗大,公瑾來了,元嘆來了,程、韓兩位也來了……咦,這不是公覆麼?這多半年不見……你臉上的是雨水還是淚水?啊,頭發是干的,那麼是淚水了?黃公覆,你越活越回去啦,這麼大的人了,怎麼就當眾哭鼻子了啊……」黃蓋原本心情極壞,听了這番調侃更是怒從心起,暴喝道︰「虞叔卿,會說人話你就說,不會說人話就閉上你的鳥嘴

虞翻不怒反笑,說道︰「黃公覆,人生了這一張嘴,便是要說話的,說的話你听得懂,我是要說的,你听不懂,哈哈,我還是要說的……」孫權臉色陰沉,喝道︰「好了,都給我閉嘴……」不再理虞翻,向周瑜道︰「我們雖然沒弄到西涼的流水弩,荊州卻與西涼近鄰,劉表、黃祖弄到十幾二十部流水弩並非難事

周瑜沉吟道︰「荊州與我一向世仇,若是他們派人刺殺叔弼,當是以立威為主。既要立威,自然要大肆昭告天下,唯恐天下人不知才是。蹊蹺的是,為什麼他們不用荊州的百尺弩、掛臂弩,反而要用西涼的流水弩?這似乎說不過去

韓當說道︰「公瑾此言差矣,用西涼流水弩正是劉表奸詐狡猾之處。他若用荊州的百尺弩,掛臂弩,咱們一見便知是他下的手,必然興兵報仇。反之,用西涼的流水弩,正是讓咱們不知誰是真正主謀,既殺了叔弼又讓咱們找不到興兵報仇的借口,棄虛名而取實利,端得是狡猾無恥之至

旁觀眾人連連點頭稱是。周瑜道︰「韓公說的極是,但既然用的是西涼的流水弩,那麼不僅荊州不能月兌離干系,西涼人和曹操也不能月兌離干系。西涼人自不必說,這弩本是他們自家之物,而曹操這數年一直和西涼人交戰。我沒記錯的話,建安7年,夏侯淵曾大破翼城,繳獲了一批流水弩,若查出刺客出自許縣,也並非什麼稀奇之事

諸葛瑾、嚴畯、顧雍等人連連點頭,韓當、程普連連搖頭。程普道︰「周都督所說雖然有幾分道理,但不盡然。敢請問都督,西涼與我江東有何仇怨,要派刺客來殺叔弼?曹操又與我有何仇怨,要派刺客來殺叔弼?有些話說得再有道理,倘若全然不顧人情世故,那也是無理之論,不值一曬

正在這時,就听門外一人道︰「程公有所不知,西涼和許縣確與我江東瓜葛極深,不可不察周瑜暗舒一口氣,心道︰「子敬終于來了程普寒著臉道︰「恕程某孤陋寡聞了,請教魯校尉,不知咱們和西涼、許縣有什麼瓜葛,竟會令他們對叔弼痛下殺手?」

魯肅緩步走入廳中,向孫權深深一揖,道︰「主公,我有一事不知當講不當講孫權道︰「子敬有什麼就說什麼,無須顧忌

魯肅道︰「今早我接到線報,說是並州長史徐庶月前已到了荊州,游說劉表出兵汝南孫權有些愕然,說道︰「子敬的意思,是徐庶派人刺殺了叔弼?」程普冷笑道︰「魯子敬,莫非你是說劉表答應徐庶出兵的條件竟是要西涼人先來刺殺叔弼……」說到這里,程普猛地一驚,當即頓住不說。

周瑜緩緩說道︰「程公所說並非沒有道理廳中眾人雖然覺得有些匪夷所思,但細想之下也並非不可能之事,面色不由得凝重起來。

魯肅道︰「據我所知,徐庶到荊州後一直在聯系荊州的郡望名宿,他和劉表是否見過面,我也不知,也就無從得知劉表是不是和他談了什麼出兵條件。只是程公看得比我更深一層,想到劉表竟會采用借刀殺人之計,令魯肅佩服直至

之前程普就以西涼和江東沒有瓜葛來擠兌周瑜,只是經魯肅橫插一杠,程普月兌口為西涼和江東找了些瓜葛出來,魯肅隨即打蛇上棍,將全部事情都推到程普身上,程普怒也不是,氣也不是,唯有重重的哼了一聲。

顧雍怕程普太過難堪,急忙道︰「那許縣呢?咱們似乎和許縣沒有什麼瓜葛吧。前次西平之戰,還多虧我軍前出夏口,才令劉表召回了劉備……」

魯肅嘆道︰「或許正是因西平之戰太過成功,反倒給咱們惹了麻煩顧雍有些愕然,道︰「怎麼說?」

魯肅道︰「今年二月吳晨出潼關,沿途打得曹軍潰不成軍。為護衛許縣,曹操急調鎮守南線重地的曹仁回防,汝南、宛葉此時便處在無人鎮守之境。若劉表出兵汝南,曹操必然首尾不顧。而從西平一戰來看,能牽制劉表不出兵汝南的,唯有我軍。徐庶游說劉表出兵的緊要時刻,丹陽太守卻突然被人刺殺,其後是不是有許縣的人在背後搗鬼……這也難說得很

顧雍接口道︰「子敬的意思是說,此事不是劉荊州所為,而是曹……」後面的「操」字停住不說,魯肅道︰「我只覺此事蹊蹺,須當察明真相孫權皺了皺眉,向黃蓋道︰「公覆,刺客的事你們還查到了什麼?」黃蓋道︰「稟主公,我們曾查到那伙刺客曾在長沙出沒,其後便假作是商客乘船到了丹陽

虞翻笑道︰「哈,從長沙來的,這不是證據麼?」魯肅道︰「這如何能算是證據?人從長沙來,要到丹陽,必先經過柴桑、豫章,我軍水防、城防盤查一向細密,若無接應,這些人如何會神不知鬼不覺進入丹陽?」

眾人竊竊私語起來。

孫權有些惱怒,說道︰「曼才,你這就去查,查出是哪個放刺客進來,我定將其全家老小齊來祭奠叔弼

嚴畯當下站了起身,快步而出。韓當和程普相視一眼,面色都有些陰沉,二人原本想趁此事,一是打擊日漸被孫權青睞和重用的周瑜和魯肅,二是借出兵夏口,收回被漸漸架空的兵權,但魯肅的一番話讓局面斗轉,兩人自然不甘之極。

就在嚴畯走到廳堂門口時,猛听得門口的侍從提聲說道︰「張公來了腳步聲中,一個戴著玳瑁禮官、身著粗布長袍的老者快步步入堂中。那老者五十上下,身材削瘦,面容清矍,正是張昭張子布。張昭身後跟著一名身著鎧甲的孫軍將領和一個身著便服的半大小子。

孫權有些驚異,道︰「元代,你怎麼來了?咦,凌統,你怎麼會來柴桑?」原來進來的正是柴桑賊曹蔣欽和江東夏口水軍統領凌操的兒子凌統。

張昭淡淡掃了孫權一眼,一句話也不說,徑直走到魯肅面前,叱道︰「魯子敬,從進了門就听見你夸夸其談,你今日又在說什麼奇談怪論?」

魯肅有些發懵,不知張昭為何進來就直斥自己。韓當程普見魯肅被罵,都露出一絲喜色。周瑜急忙解圍︰「張公,咱們正在商議叔弼被刺的事,子敬是我叫來的張昭掃了周瑜一眼,搖了搖頭,道︰「公瑾,你向來細密,這種大事怎會叫他來商議?」轉身斥道︰「魯子敬,這處不需你來,還不下去?」

魯肅怒氣上沖,便想頂撞回去,遙見周瑜連連搖頭,深吸一口氣,壓下心頭怒火,向孫權和張昭深揖到地,灑然道︰「既是如此,魯肅告退說罷,當真退了出門。

韓當程普相視而笑。

張昭望向門口的嚴畯,道︰「曼才,你這是要到哪里去?」嚴畯道︰「稟張公,明府讓我去查刺客究竟是誰放進丹陽的

張昭喟道︰「不用去了,刺客主謀我已找到了廳中眾人大吃一驚,孫權又驚又喜,道︰「已找到了?是哪個?」

張昭向蔣欽道︰「將人提上來眾人心中更是一驚,心想︰「將人提上來?莫非連人都拿到了?」有的則心道︰「會是誰人?」能在此時提到會暨太守府的,自然不會是劉表、曹操之流,眾人不由得在心中都揣測起幾個頗有可能之人。

蔣欽向孫權深施一禮,轉身而出,片刻提著一名面容清秀的年青男子快步進入堂中。那男子見了眾人不住作揖,猛地抬頭望見孫權,噗通便跪了下來,叫道︰「孫……主公……」話聲顫抖,顯是有點驚怕。

這人面相陌生,廳堂中竟無一人相識,程普、韓當真是失望已極,韓當月兌口道︰「張公,這人莫非竟是刺客主謀麼?」

張昭淡淡地道︰「他若是刺客主謀,我會讓他這般進內堂?」向那年青男子道︰「你是何人,快報上來那男子顫聲道︰「稟張公,小人姓陳,叫陳大張昭皺了皺眉,道︰「陳大,我來問你,你是什麼人……」頓了頓,生怕陳大仍是不清楚,解釋道︰「我是在問你,你在哪里做事,在誰家做事陳大道︰「……小人在兵曹彖陳友家做事,小人是他的馬……馬夫張昭道︰「方才你在我家中時是怎麼說的,在堂上原原本本再說一遍

陳大目光從孫權身上掃過周瑜,再到廳上眾人,喉嚨間咕隆一聲,咽了口吐沫,顫聲道︰「小人本是陳友的馬夫,那天陳友的那匹畜生不知犯了什麼癲,在圈內又跳又叫,小人上去拉它,那死畜生飛起腿就踢,小人被它踢在肋骨上,幾乎疼昏過去,但陳友這廝不分青紅皂白,直說是小人懶惰成性不好好伺候馬匹,不但不給小人治傷,還叫人抽了小人二十鞭。小人就想,陳友這廝不恤下屬,在他手下也混不出什麼人模狗樣來,還不如早點到別處去。于是俺就連夜起身,準備出走。不想剛到後門,就看見陳友從後門引了幾個穿黑衣的人進來。小人原本也沒多想,就等著陳友把人接進去後就出門,誰知陳友竟說起一口丹陽土話來說到這里,陳大略有些得意地道︰「丹陽話雖然難懂,但小人卻是如假包換的丹陽人,丹陽土話听了幾十年,可是听得真真切切

孫權怒哼一聲,道︰「陳友說什麼?」

要知陳友原是零陵人士,突然卻說起丹陽土話,而張昭又指陳大知曉誰是刺殺孫翊的主謀,兩者之間的聯系不言自明。程普、韓當相視苦笑。

陳大吃了一驚,才有些順溜得話又結巴起來︰「他……他說‘你們怎麼到這里來了?有……有誰見到你們沒有’?」

顧雍道︰「那些人是如何回話的?」陳大道︰「一個像是帶頭的說︰‘咱們在城外等了你一個時辰,不見你來。不找到這里,難道還在城外傻等?’,另一個高個子搶著說︰‘陳友,你這個忘恩負義的小賊,忘了當初徐哥是怎麼待你的了?徐哥全家被孫翊殺得雞犬不留,這個仇不報,你還算人麼?’」

孫權面色鐵青,猛地喝道︰「公覆,元代,去將陳友給我抓來,我要親自審他黃蓋、蔣欽應了一聲,快步奔出。張昭悠悠地道︰「叔弼什麼都好,就是太像伯符了……臨去丹陽前,我還親口勸他,丹陽雖在江東,但古風極重,一朝殺戮過重,伯符便是前車之鑒,可他就是不听……」說到這里,張昭不禁有些哽咽。廳中的眾將多半曾和孫策共事多年,听張昭提起孫策,都是一陣感傷。

虞翻哈哈笑著站起身,道︰「看來丹陽太守之死,只是丹陽大族門客復仇,既非劉表作怪,更非曹操使壞,既是如此,散了,散了說著,竟真的邁步走出門口。韓當、程普不曾想此事竟會如此結局,不由得相對無言。

孫權一肚子沒處撒,長吸一口氣穩了穩心神,向凌統道︰「凌統,你來柴桑有什麼事稟報?」凌統開口要說,張昭突然插口道︰「仲謀,陳大還在此呢

孫權正在氣頭上,當即喝道︰「來人,將這個背主之奴拖下去砍了陳大大叫一聲,道︰「孫府君,小人冤枉啊……張公,張公,救救小人,救救小人……」

張昭絲毫不動聲色。從門外沖上兩名兵卒,一人扭手,一人拽頭,將陳大拖了出去,淒厲的哭喊聲順著走廊遠去越遠。孫權揮了揮手,像是要揮去陳大尖厲的哭喊聲,向凌統道︰「現在可以說了

凌統道︰「昨晚咱們收到樊城眼線發回的信鴿,鴿中說咱們的人已經和華公接上了頭。華公的人透漏了這次朝廷對荊州的封賞

孫權沉聲道︰「是何封賞?」凌統道︰「蒯越受封光祿勛,蔡瑁受封漢陽亭侯。劉表官爵不動,只是加賜500食邑,黃祖……」

孫權一臉厭惡,喃喃道︰「連黃祖也有封賞?好,就听听曹操封了他什麼周瑜心中一動,說道︰「曹操此人最善借刀殺人,他封黃祖多半沒安什麼好心

周瑜這麼一插嘴,凌統就有些猶豫,程普喝道︰「有什麼听不得的,我偏要听听曹操封黃祖什麼,說!」

凌統掃了孫權一眼,見孫權沒有出口阻止,說道︰「豫章太守……」程普破口大罵︰「放屁,這曹操失心瘋了麼?豫章是我江東之地。西平之戰我江東為他出了多少力,竟將我豫章郡給了黃祖?卑鄙無恥,忘恩負義,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眾人目光一起望向周瑜,原來周瑜正是孫權任命的豫章太守。周瑜唯有暗中苦笑,心道曹操果然不凡,就只張了張嘴,便輕易挑起了江東與荊州之戰,這可比派人暗殺孫翊強過百倍不止。而自己身份尷尬,更不好說些什麼。

孫權面色更是陰沉的可怕,說道︰「還有麼?曹操還封了荊州什麼人當吳郡太守,會暨太守?」

凌統第一次見孫權面色如此陰沉,囁囁諾諾不敢開口。韓當道︰「凌統,你就放心說吧凌統見眾人都望向自己,孫權也沒有要自己停下的意思,清了清嗓子,道︰「沒有了。不過華公的人說,華公臨走前,荀彧曾親自前往送行,說起前次西平之戰深得咱們之力,原本這次該一並封賞,只是荊州和江東素來敵對,荊州大喜之日,倘若封賞了江東難免會惹得劉表生氣。此次天子對親事極為開懷,萬一劉表上表告上一狀,惹怒天子大家都不利……」

孫權原本緩和的面容頓時陰沉得可怕,厲聲道︰「放荀彧的狗臭屁,他怕劉表不高興,就不怕我們不高興?好,好,好,我倒要看看我們觸了劉表的霉頭,大伙兒如何一起倒霉周瑜急忙道︰「仲謀……」孫權喝道︰「公瑾,你不必多說,曹操和荀彧欺人太甚,是可忍孰不可忍……韓公,劉表采聘是哪天?」韓當道︰「六月十六孫權喝道︰「好,我們就在那天攻打夏口,我倒要看看,觸了劉表的霉頭究竟如何會一起倒霉

廳內眾將齊齊抱拳,高聲應令。

※※※

出了廳堂,暴虐的雷雨不知何時已化作漫天的細雨,雨滴順著滴水檐不時滾落下來,像是在走廊兩側掛起一道水晶簾子。張昭向周瑜道︰「公瑾,自仲謀決定討伐黃祖,你一直皺著眉頭,若有什麼想法,你不妨直接說給仲謀好了周瑜搖了搖頭,笑道︰「沒有,既然仲謀和大伙兒都決定了,我也就沒什麼異議了張昭凝視周瑜片刻,說道︰「公瑾,你看大伙兒都是為你爭豫章太守的氣,所以不好說什麼滅了大伙兒的心氣,是麼?你為人豁達,不拘小節,可說是人中極品,卻有一樣不好

周瑜一愣,道︰「什麼?」張昭面容一肅,道︰「魯肅為人粗鄙,胸無點墨卻喜夸夸其談,便是他自家族人都瞧之不起,常說‘敗壞魯家者,是兒也’,這般人物公瑾卻與之深交,實在是令我百思不得其解周瑜笑道︰「張公誤會子敬了,其實子敬……」張昭連連搖頭,道︰「公瑾不用替他遮掩,今天他在堂上說的那些話我可都听到了,什麼天下大勢啊,什麼曹、吳大戰啊,什麼劉表掣肘啦……叔弼被刺的事他求證過什麼?手中一絲證據都沒有,卻相干不相干的扯了一大通,若說此子不似趙括,天下更無一人似趙括了。趙人用趙括被秦坑殺殆盡,我江東切切不可再蹈趙之覆轍

周瑜還想再說,張昭的馬車已從道路旁駛了過來,車夫跳下馬,撐著雨布將張昭送到車上。張昭沖著還站在門口的周瑜說道︰「公瑾,此處雨大,還是快回去吧

周瑜道︰「周瑜謹祝張公一路順風張昭揮了揮手,低聲喝令車夫啟程。車夫揚鞭,馬車漸漸加速,向柴桑東門而去。周瑜望著馬車的背影嘆了一聲,低聲說道︰「出來吧

話聲中,魯肅從偏門旁轉了出來,情緒有些低落。周瑜心知方才那番話魯肅都听到了,安慰道︰「子敬,張公主要是對你不熟,所以有些誤解。什麼時候我和張公都閑了,我再找他詳談一次,將你們兩人之間的誤會解開,他就不會如此誤解你了

魯肅苦笑道︰「張公倒也沒說錯。就丹陽太守被刺之事,我求證過什麼,到頭來不過是丹陽大族的門客復仇而已,我卻東拉西扯一大堆周瑜正色道︰「這件事你或許錯了,但曹操要盡全力挑動江東和荊州之戰的事,你卻沒錯。我江東上上下下,有如此眼光的,唯你一人。子敬不必過分貶低自己,細節處或許張公、我、元嘆都勝過你,但縱覽天下、席卷宇內的氣魄和胸襟,江東上下唯你一人

魯肅有些尷尬,道︰「……公瑾,你把我抬得太高了些吧周瑜笑道︰「我還想再抬高一些,可惜胸中只有這麼些詞了。容我日後想想,或許會抬得更高一些魯肅哈哈大笑,方才的心結釋然了許多。頓了頓,道︰「可惜這次還是小看了曹操,竟然會采用這一手挑動我江東和荊州大戰

周瑜灑然道︰「該來的躲不了,是蛟龍也不會永遠躲在水潭里,偶爾出去亮亮爪牙,別人才不會把你當泥鰍

魯肅道︰「只是這樣一來,我軍休養生息的時間就又少了

周瑜淡淡地道︰「若我軍有剿滅黃祖的實力,此戰必勝,那即是說我們已不必再休養生息,正要趁北方多務,蠶食荊襄,與曹操劃江而治。若我軍剿滅不了黃祖,那也沒什麼,劉表不過守戶之犬,既沒有將我們吞沒的野心,更沒有將我們連根拔起的實力。而我軍經此一役,就更能堅定我軍安根固本之心,這不是很好麼?」

魯肅長呃一聲,道︰「原來公瑾是這麼想的

周瑜語氣一轉,嘆道︰「話是這麼說,但勝敗誰又能逆料?我二人唯有多多出力,竭盡所能……能贏自然最好,若是不能……」頓了頓,不想在此時說「不能贏」這等觸霉頭的話,換了口氣,道︰「總是將損失減少到最少才好

魯肅抬頭望向北方,嘆道︰「咱們這一出兵,正中曹操下懷……河北不知能撐多久?」周瑜沒有接話,仰頭望向北方,默然片刻,起步走向遠處的馬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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