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澤宸下了運輸飛行器,向太博館走去。
太博館偏居太一學院一隅,卻並不冷清。平日里,來此交接學院任務、借閱資料的人絡繹不絕。只是現在僅是開學的頭一天,無論是學員還是教工,剛剛結束一個假期,顯然沒有這麼快就開工的意思僅有稀稀兩兩的人來來往往。
「嘿,小伙兒!」
池澤宸正走著,突然听到有人故意壓低後的喊聲。
那個聲音見池澤宸沒有搭理他,仍然不遺余力地再喊,「小伙兒!叫你呢小伙兒,等一下!」
在這鍥而不舍的呼叫聲中,池澤宸終于停下腳步,扭頭看了一眼。就見一個舉止猥瑣的老頭蹲在花叢里,笑眯眯地盯著他。
「有事?」
「你會喝酒嗎?」
「嘿,帕西那個老家伙,還以為藏起來我就拿不到。任他藏得再好,不還是被我搞到手了,啊哈哈哈——」
「所以?」
池澤宸看著對面的老頭嘆了口氣,在老頭問話之後,他也不知道怎麼了,就點了頭。原本他應該在太博館里,翻看著被太一學院珍藏起來的資料,盡管因為權限不高,它們也許不會那麼珍貴,但最起碼他能弄清楚太一學院的貢獻值和榮譽勛章究竟是怎麼回事。但現在,他卻坐在一個不知道是誰的老頭面前,看著他蹲在花叢中,一邊翻著手上的烤肉一邊跟他胡侃。
可是,花叢里烤肉,真的沒關系嗎?
兩人周邊罩了層能量罩,沒有別的作用沒有,倒是阻止了一縷縷炊煙被旁人看到,為他們偷吃的行為做了最好的掩護。
池澤宸掏出學生手冊看了一眼,要不要干脆給這人一個處分?在花叢中生火明顯是違反規定的,有意圖放火的嫌疑。
首席權利之大,並不僅僅局限在對學生的監察管理上,甚至連學校的教工都在受管理之列。
所以學院里的人,見了幾位年級首席,基本上都跟耗子見了貓似的。當然,剛剛入學的新生們,顯然對此的認識都不夠深刻。
算了,現在自己好歹也是同犯,池澤宸默默地將學生手冊收了起來。
愉快地翻著烤肉串的老頭,在自己完全不知情的情況下,逃過了一劫。
「嘿,小伙兒,你運氣真不錯,我這燒烤手藝可是一絕,當年縱橫星河系從無敵手」老頭眉飛色舞地夸耀著自己,「一般人可是吃不到呢。」
縱橫星河系什麼的听著就是鬼扯,不過……池澤宸吸吸鼻子,好吧,聞著是挺香的
「嘿,瞧我這記性,還沒告訴你我是誰呢」老頭一拍腦袋,「我叫沃夫,你可以叫我老沃夫。」
沃夫已經上了年紀,花白的頭發亂糟糟地綁在腦後,同色的胡子垂在胸前。盡管皮膚看起來還不錯,沒有干癟生斑也沒有橡樹皮一樣粗糙,可也已經有密密麻麻的細小皺紋爬上眼角額頭。但不可否認的是,老沃夫仍然是個帥老頭。
「然後?」
「什麼然後?」老沃夫奇怪地看了池澤宸一眼。
「這就沒了?」
「要不然呢?」老沃夫想了想,「對了,我還是個園丁。」
「園丁?我還以為現在的植物都是智能在照顧」
「哼,那幫機器懂什麼!它們懂什麼是生命嗎?」老沃夫哼了一聲,動作之大,就連臉上的胡子都跟著飄了飄。
嘿,小白,你懂什麼是生命嗎?
池小白翻著眼楮,別把本大爺和那些低級貨相提並論!
大爺?池澤宸勾著唇角,似笑非笑。
喵~主人,我是你的小萌貓~喵~池小白說著,開始在半空中翻滾起來,其場面只壯烈……慘不忍睹!
池澤宸懶得去和池小白計較,反正隨口逗弄它兩句已經成了習慣,無關其他。
老沃夫完全不知道那面一人一貓的互動,他豪氣地一揮手「看到沒,我們現在所在的這個草坪和花叢,就是我老沃夫的杰作。」
看著老沃夫自豪的樣子,池澤宸不置可否,畢竟每一個人追求不同。而當一個人有了追求,不管它是什麼,都是值得尊重以及羨慕的。
可是,在自己的杰作里生火,這真的有愛嗎?
老沃夫絲毫不擔心自己一把火會燒了整個花叢,將鼻子湊近烤肉聞了聞,滿意地點點頭。
「好了,來來,小伙兒,嘗一嘗。」
池澤宸接過來,嘗了一口。老沃夫並沒有夸張,肉質鮮美,手藝也好,並不比顧管家做的地龍肉差。
「怎麼樣?」
看著老沃夫期待的目光,池澤宸點點贊譽,「很好。」
老沃夫一听,立馬眉開眼笑,「再嘗嘗這個酒,兩者配在一起,那可是人間美味。」
池澤宸接過老沃夫遞來的碗,酒水清冽,透著淡淡的碧色,光聞著清香味兒,就不是凡品。
老沃夫還在絮絮叨叨,「嘿嘿,帕西那個老家伙,現在指不定捶胸頓足呢。」
「為什麼找我?」
「誰讓就只有你從這邊過了呢」老沃夫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酒這種東西,一個人獨飲,再好的佳釀都失了味道。」
池澤宸聳聳肩,沒對他的論調予以評論。
「況且」老沃夫說著,嬉笑著湊過來,「這偷來的酒,不在主人的眼皮子底下喝,還有什麼意思。」
說著,老沃夫沖著遠處一挑眉,池澤宸循著他的目光望去,正是太博館的一扇窗子。如果在那里的真就是酒的主人,還真要為他掬一把同情淚。
事已至此,池澤宸也沒再管其他的,往後一躺,半靠在身後的樹干上,搭在支起右膝上的手晃了晃拿在手中的容器。陽光明媚,花團錦簇,酒香清冽,池澤宸微微合起雙眼,這樣的生活還真是愜意。當然,如果在他對面的不是說的眉飛色舞到口水橫飛的老沃夫,而是某個顧姓的英俊男人,那就更美好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老沃夫的話引起的心理作用,池澤宸覺得,這一片的話確實要比別處生動自然,更有活力。
正講到當年自己只身一人獨闖東極森林,如何如何威風,如何如何霸氣,言語間極盡說書式夸張的老沃夫並沒有注意到,被池澤宸拿在手中的酒碗瞬間少了一半。半空中的池小白舌頭舌忝著唇,大肥臉上一臉陶醉。
池澤宸睜開微合的雙目,不是因為池小白偷喝的行為,而是正看到一個熟人打這經過。這里位置偏,會出現的,估計都是往太博館去的。
他並沒有主動招手又喊又叫,那人卻很敏感地發現了他注視目光。嘴角揚起一個暖洋洋的笑容,便向他走來。
「阿宸,好久不見。」
池澤宸豎起手指,「不到三天,索爾斯。」
索爾斯眨眨眼楮,「一日不見如隔三秋,分別多日甚是想念。」
池澤宸勾勾嘴角,「說人話。」
索爾斯聳聳肩膀,對池澤宸的毫不客氣並沒有任何不悅,「不擁抱一個嗎?」
「我們有那麼熟嗎?」
池澤宸雖然如此說,但仍是站起身,給了索爾斯一個擁抱。
「一見如故嘛」索爾斯笑起來眼楮彎彎的,非常好看「你躺這干什麼呢?」
池澤宸剛想說陪一個瘋老頭喝酒吃肉,就覺得情況不對勁。余光處一掃,無論是老沃夫還是他的烤肉串,都不見了蹤影,甚至連地上生過火的痕跡都清理的干干淨淨。
這速度,可真夠快的啊。
如果不是手中仍然握著老沃夫遞來的成就容器,池澤宸簡直會以為剛剛的一切只是一場幻覺。
池澤宸收回目光,微微眯起眼楮,懶洋洋地回答,「曬太陽。」
跑到這麼遠的地方一個人曬太陽?
索爾斯雖然覺得這理由真心站不住腳,但還是沒有追問下去。
「對了,還沒有恭喜你呢,首席,厲害!真的是完全出乎我的意料呢。」
池澤宸擺擺手,算是接受了索爾斯的恭喜。
雖然自打見了池澤宸的面,索爾斯就知道傳言不靠譜。按照他原本的想法,池澤宸在入學考試中最低能拿到白銀校章,好一點的話也許能拿到黃金,但池澤宸的成績完全出乎了他的想象。太一學院每年都會有一些特招生,一般情況下,首席都會出自其中。開學之前學院里的學生還都對今年能花落誰家爭論不休,沒想到就殺出一匹黑馬讓所有人都大跌眼鏡。
索爾斯著實為這個新朋友高興。雖然在飛行器上相處的時間不長,但他們非常投緣。和愛情一樣,有時候友情來了,也是不可抵擋。
索爾斯看看時間,「我約了人還有事,先走一步,改天我們再聚。」
池澤宸點點頭,「再聯系。」
等到索爾斯的背影離開了視線,錦簇的花叢一陣枝葉抖動,老沃夫從里面鑽了出來,沒事人一樣,重新又把東西都擺好。
「你是見不得人的田螺姑娘?」
听到池澤宸的打趣,老沃夫吹了半天胡子,才交代了異常的原因,「他幫過我一個忙,我說要給他六道木品蓮做報酬。」
「然後,你爽約了?」
老沃夫撇撇嘴,「這不是出了點意外嘛,我會給的。」
池澤宸聳聳肩,並沒有什麼特別的評價。
半晌,老沃夫又開腔,「他是個好孩子。」
「索爾斯?」
老沃夫點點頭,「看他和植物的相處就知道,他其實是個內心柔軟的孩子,現在這個年頭,像他這樣純粹的人不多了。」
能得到如此評價的人,按照慣例來說,多數都有著清秀絕倫的相貌、縴細的身材和聖潔的氣質,身後跟著一大票護花使者。但很可惜,索爾斯並不是又一個慣例。他氣質溫暖而柔和,是個非常溫柔的人,但從五官上來看,分明的稜角仍然是男人的剛毅和俊美。
「那你躲什麼?」池澤宸一挑眉,「你明說辦不到,他應該不會揪著你不放。」
「暫時!是暫時的!才不是辦不到,我說了會給他的。」老沃夫吹胡子瞪眼。
池澤宸再次合上眼楮,不去和他繼續爭論這個問題。
「小伙兒,你應該再有活力一點。」老沃夫突然說道。
池澤宸睜開眼,奇怪了瞥了眼。
「我活了這麼久,見過無數人。你藏得再深,是個什麼樣我一眼就能看出來。」
老沃夫的話沒錯,現在並不是五千年前的奧德,人們的壽命都很長。想起那佔據人生絕大部分的青壯年時期,再看老沃夫雖然眼里神采很足,但卻有著灰白的胡子和頭花。就算他只是個普通人,活的時間也足夠久了。
池澤宸听言,雙眉一皺,隨即又舒展開來,嘴角挑起一個似有若無的輕笑,「我還不夠青春有活力、有激情嗎?」
「好吧,你應該再快樂一點。」
「我覺得我足夠歡月兌了。」
「小伙兒,你知道我最後悔的一件事是什麼嗎?」
「曾經有一份真摯的感情擺在你面前,而你卻沒有珍惜?」
老沃夫被噎,扁扁嘴,半晌才說,「那是第二個。」
好吧,原來還真有?
難道每一個人都有一個沒有珍惜的真摯情感?
「是沒有好好享受我的校園生活,小伙兒。」
「我看你明明很享受。」
「所以我現在才來彌補遺憾啊」老沃夫眨眨眼楮,說完便像失憶般忘記了先前的話題。盯著池澤宸看了一會兒後,猛地湊上來,「小伙兒,你還真帥,頗有我當年的風範。」
池澤宸一挑眉,「所以你是在說,我以後就會變成你這樣?」
看著池澤宸很是嫌棄的目光,老沃夫氣得吹胡子瞪眼。
池澤宸聳聳肩,「好吧,你也是個帥老頭。」
不知道是不是池澤宸後面的話起了安撫作用,老沃夫坐回自己的位置,繼續手上翻動的動作,半晌,才開口︰「沒錯,終有一天你也會變成我這樣,如果你一直沒能跨過那道門檻。」
這個位面的傳奇級別只能被系統評定為新手階段,池澤宸瞥了一眼舌忝著唇一臉陶醉的池小白,如果他要是連這個位面所謂的最高等級都跨不過去,怎麼對得起時刻激勵著他的池小白?
老沃夫瞥了他輕松地神態一眼,年輕人有自信總是好的,「宇宙中能人無數,真正能跨過去的,又能有幾人?」
池澤宸懶洋洋地靠著樹干,似乎沒有半點擔憂,「誰說不是呢?」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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