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對于刀光劍影的武考來說,文考就顯得沒意思許多。
雖然二世皇帝胡亥下旨通晉級第二輪比試的都可以參加戰策考校,可一些大字不識的人還是很有自知之明的選擇了退出。
此刻蒙恬和王賁也離開了觀台,和幾個文臣武將一起到對答戰策的考生中巡視。
蒙恬關心的是衛霍,王賁關心的是李劍。這二人無論是個人戰力還是臨場表現出來的應變素質,都不可小覷。
看著下面作答的人,胡亥有一種天下士皆為所用的感覺。
就在這時,觀台邊傳來奏報聲︰「臣,淳于庸覲見!」
胡亥正滿心高興,听到淳于庸的聲音,一下想起了這個三十多歲眉目清秀的男人。
「傳!」對淳于庸,胡亥很有好感。此人是個直臣,朝堂之上,這種人不可或缺。
淳于庸在宦官傳喚的聲音中,邁著穩健的腳步走到觀台之上。先給胡亥跪下磕頭。
胡亥擺了擺手說道︰「此刻觀台上並無他人,愛卿不必如此,請起。」
淳于庸卻不理會眼前皇帝的命令,依舊堅持行完君臣大禮,才緩緩起身,沒有任何鋪墊一臉嚴肅的開口說道︰「臣御史淳于庸,有要事奏報陛下。」
「嗯,倒是有些御史的樣子。」胡亥點了點頭,示意淳于庸說下去。
淳于庸一拱手說道︰「今日選材,原本是大喜之事,臣本不該進諫。可有些事骨鯁在喉,不吐不快,請皇上恕臣冒犯之罪。」
看到淳于庸這個樣子,胡亥的身形端正了一下,表情也嚴肅起來。御史就是負責監督皇帝和朝廷政事的,他這樣認真,胡亥這個二世皇帝自然要重視起來。
似乎意識到自己的冒失,淳于庸重新跪下,仰著頭說道︰「臣今日輔政李斯大人,熟悉許多大秦律法,深知皇上乃上天之子,言出法隨。既然皇上出言,既是法。臣就不敢不冒死進諫。」
「今日選材取士,是朝廷慎重抉擇的大事。我大秦立國,軍功至偉。以軍功封爵者,可世代沿襲。從某種角度說,這軍功封爵比朝廷官職更為重要。爵位,是大秦之重寶,無軍功者不可冒領。今天子一時高興,便賞賜任囂四級不更爵,是對大秦軍功律法的不尊重,對其他選材人士也不公平,此臣之一諫!」
胡亥一愣,自己剛剛一時興起,對任囂贊賞尤佳,也沒想太多,就給了個爵位,沒想到卻讓這新晉的御史抓住了把柄,參劾一本。
淳于庸剛直不阿,說完那番話喘了口氣,一頓借著說道︰「選材大比,要的就是能者進,庸者退。可剛剛皇上不顧預先訂制的規矩,一句話就免了一個環節。臣竊以為這種事情,不可取。此為臣之二諫。」
躬身磕了個頭之後,淳于庸接著說道︰「這兩諫,一是望陛下少開幸進之門,讓一些別有用心之人產生揣度陛下之意,投機取巧,獲得官爵。二是希望天下有法可依,否則事事都指望陛下親自決斷,一者皇上勞累,二者效率底下。」
「臣身為御史,犯顏直諫是職責所在。望陛下接納之余,尚能恕臣之罪。」淳于庸剛直,可這最後幾句話還是有些委曲之意,給胡亥這個皇帝也算留了面子。
對淳于庸的進諫,胡亥多少有點不舒服。
自從穿越而來,附著胡亥身上之後,所有人都怕他濫殺之名。除了趙高幾乎都對他敬而遠之。御史職司更是無人敢進諫半句實話。
剛剛經淳于庸一番進諫,胡亥想了想剛剛自己的舉動,的確有爵位輕封之嫌。
幸進之門一開,許多朝臣幕僚都會全方位的揣度自己的心思,迎合自己的口味以圖加官進爵。那樣整個朝廷就會烏煙瘴氣,最終導致政權**不堪,國家千瘡百孔,還是免不了滅亡之災。
想到這,胡亥激靈一下。自己來到大秦雖然陰差陽錯成為秦二世,卻不想尸位素餐,而要做個勵精圖治的皇帝。今天這事兒,自己的確有些沖動。
不過這個淳于庸,胡亥看了一眼,還真是不給人面子啊。竟然就在這觀台上犯顏直諫,幸好蒙恬和王賁都已經離開觀台。否則被他們看到,朕豈不是很沒有面子。
想到這,胡亥開口說道︰「你說的很有道理,朕受教了。說道幸進,你不也是?」二世皇帝有些悻悻然,又不能借此殺了淳于庸,只好拿話撞一下他。
哪知淳于庸這倔驢竟然不解皇上之意,非但沒有就坡下驢,反而脖子一挺,狠狠的磕了一個頭說道︰「臣知道自己屬于幸進,所以這御史職責一刻不敢忘,雖說言官無罪,御史無咎。但臣終屬幸進之列,請辭御史之職。」
「我操!」淳于庸這一番話說出來,胡亥暗罵一聲,下意識的對著淳于庸豎起中指。
淳于庸不明白這手勢是什麼意思,卻也知道不是啥好事兒,依舊梗著個脖子在哪里把犯顏直諫進行到底。
雖然這里所有人都不知道豎起中指是什麼意思,可一個皇帝對臣子豎中指,還是有失體統。
胡亥現在算是明白,歷史上魏征的直諫為什麼名流千古,唐太宗的胸襟為什麼被文人無限夸大。
為什麼古代那麼多犯顏直諫的御史言官被皇帝‘喀嚓’了。有時候話趕話的,真特麼氣人啊!
他豎起的中指隔空點了點淳于庸,最終還是緩緩的收了回去。隨著中指的收回,胡亥的心氣漸漸平穩。他知道淳于庸說的這些話都是為他負責,為大秦江山考慮。
胡亥氣的是這個家伙難道真的是大腦進水亦或是少了一根弦,說話竟然如此直接,還拿辭職來嚇唬自己。
臣子炒皇帝魷魚,真特麼奇葩……胡亥雖然有點小郁悶,可對于淳于庸還是欣賞大于反感。
「朕,受教了!」對于一臉死也要直諫的淳于庸,胡亥服了。
「臣,告退。」淳于庸給胡亥磕了個頭就要退下。
「這家伙,也是為朕好!」胡亥嘆息一聲,說道︰「淳于庸,你到治粟內史那,領賞谷三石。算是朕對你直諫的嘉獎。」
原本以為淳于庸會謝恩退出,那只這個原本打算退出的家伙竟然又跪下,一臉平靜的說道︰「臣謝陛下賞賜。不過臣是御史,進諫乃職責所在。每月俸祿是陛下給的工錢,該領的已經領了,不需要額外賞賜。請陛下收回成命。」
此刻,胡亥心中有一百只草泥馬飛過。這一百只草泥馬把他的心踩踏的亂七八糟。
對于淳于庸這樣一個二貨,胡亥有些無奈。
盯著他看了半晌,胡亥竟然被氣樂了。
淳于庸借機告退之後,胡亥突然想明白為什麼皇帝多數接受不了‘犯顏直諫’,忍不住罵了文人一句草泥馬。
什麼叫犯顏直諫?說白了就是打臉,打皇帝的嘴巴子,告訴你一些道理——這就是犯顏直諫。
「御史中有這貨,朕干什麼真要仔細斟酌。」雖然有千萬只草泥馬在心頭飛奔,可胡亥知道,淳于庸是對的。
想做好一國之君,就要失去許多樂趣。皇帝稱孤道寡,此言不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