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麗而又和諧,大氣卻又不張揚的梧桐樹,成為了南京一道靚麗的風景線。即便它偶爾在春天時會飛揚起‘毛毛’,這無損當地人對它的寬容,理解。
男孩抬起頭望我,滾動著眼珠,明眸皓齒的模樣甚是好看。
「姐姐,我想听听你是怎樣放下的。」
放下,這個詞匯並不陌生。時常有人在問︰「怎樣才能讓自己少些遺憾?怎樣才能放下。」
這個時候我都會回答︰「紅塵里面有了愛恨紛爭,所以我們才有了遺憾的感覺。人生沒有遺憾,不是人生。可是盡可能的將自己想做的事情做了,這樣會少了很多遺憾。經歷多了,自然懂了,疼了,自然就放下了。」
但是對著這個弟弟,我卻沒有照搬以前的話。
他與其他人不同,無論從生理還是心理。
我嘗試把故事說了一遍,那是發生在我身上的真實事件。
「那些年,我剛車禍康復沒多久,因為全身的手術疤痕還陷在一些自卑的情緒中,我有一個朋友,他很年輕便得了腦腫瘤。臨走前他對我說,不要在意你身上的傷疤,也許曾經很痛,帶給你很多折磨。但是你現在看著這些傷疤,你還痛嗎?你已經不痛了,這些不過是人生的一個記號,你該去記住,但不應該被這些所影響去在意。」
我觀察到他五味交雜的臉孔,于是繼續說道︰「生命無常,活著便是件不容易的事。你與我雖然受過許多傷,但是我們仍能站在南京街頭說話。可是有很多人,他們再也無法睜開眼去看這個世界了。對比他們,我們還有什麼不滿足的呢?」
那幅畫,我依然拿在手中,低頭一看,里面隱約透露出一抹憂傷。
原來,一個人的心情會隨著畫筆而呈現的。
想想我的文字,不也時常因為心情的變動而變化嗎?
那個男孩,他久久的沒有吱聲,我不知道他究竟是在思考,還是在哀悼過去的時光。只見他緊握住那只有缺陷的手,像是立下了重誓般的鄭重。
「姐姐,謝謝你,我想我應該怎樣去做了。」
人生最重的不是拿不起,而是放不下。看到他的樣子,我頓感欣慰。原來只要用心,我也可以幫助別人。我盡力了,在異地城市的一棵樹下,我與一個男生相互鼓勵。
微風吹來,漫天飛舞的樹葉,樹枝就像伸出的臂膀可以將人擁抱在懷內。許久,我們並沒有再說話。他重新坐下開始畫畫,而我將日記本掏出來,坐在他的身旁,開始寫作。
我知道,許多行人望了過來,他們十分不解。
可是我們並不在意這個世界還有別人,仿佛只有我們,各自做著自己喜愛的事情。
我寫下了這樣的一篇日記︰在南京,我本是打算短暫的逗留,不料在梧桐樹下看到一個生理有缺陷依然堅持畫畫的男孩。他是那麼的脆弱,那麼的內向,我就像看到當年的自己。我們談了很多,以至于我將自己的故事說出來鼓勵他。看到他似乎听進去不少,我真的很高興。人生,形形色色的人都可遇見。隔著千山萬水,我們卻能結識。直到談了那麼多,依然沒有問對方名字。實際上,這些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們認識了。從彼此身上學會了不少,至于以後的路,沒有人說得清楚。我真心希望他以後生活幸福,快樂。
等我放下筆的時候,他仍然在作畫。
不過這次畫的不是梧桐樹,而是一個人像。
漸漸的,那筆勾勒出來的畫像開始清晰,我忍住了驚叫的沖動。原來,原來他是在畫我。
因為才洗完頭,我並沒有將頭發扎起來,齊腰的長發懶散的分搭在肩膀的兩邊。他筆下的我,兩眼炯炯有神,臉上帶有微微的笑意。
見我在看他,他倒有些不好意思起來。
小聲的對著我說︰「姐姐,等會我就把這幅畫帶回家,然後把剛才那幅畫送給你。」
「好!但你可以告訴我,為什麼要畫我呢?」
雖然心中有了個大概,可是我還是想听他親口說說。
他如釋重負,心結似乎已經打開了不少。
「你就像個天使,上天派你出現在我面前,肯定是想你可以開導我,讓我重新振作。我感謝上天,也要感謝你,所以我想用自己的筆把你畫下來然後帶回家珍藏。好讓我記住,以前有個跟我一樣受過傷痛的姐姐,她站起來了,我也一樣可以。」
一席話,將我帶到周莊那條小巷中。不久前,我也曾被一個老人所鼓勵,我也才剛從別人的話語中成長了不少。
仔細去想,你勸我,我勸你,我們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閱歷。有時候正是因為這樣,才會不斷進步。
沒有經歷過摧殘的人,不懂得生命的可貴。
沒有感同身受的人,卻又無法理解。
在對的時間遇到了對的人,我們的困惑可能會就此解開。
說到底,還是緣分。中國十幾億人口,即使同住一條街幾十年,也未必能打上照面。只不過是隨意行走卻能帶來感悟,這不是緣分的話,又能是什麼?
告別了那個男孩,我將他送給我的畫放進背包。
這不是什麼值錢的東西,可心意卻堪比黃金。
秋葉辭枝,兩旁的街道被梧桐樹葉鋪成了地毯。我目送他離去,瘦小的身影在風中漸漸消失。
我的記憶定格了那一刻,下午四點四十二分。
一個人在南京街頭,帶著滿腦的思考慢慢的走著。樹有根基,與人一樣都有生命。扎根泥土,它洗淨鉛華才得以如今的風中挺立。
人也要受盡風吹雨打,才能有所擔當,有所作為。
梧桐樹,記載著歷史,記載著古老,記載著南京昔日的景象。我不知道最後說要給地鐵讓道傷了多少人的心,而我也算其中的一個。樹下的短暫光陰,那一幅動人的畫面,我與那個男孩的故事,就是從這里開始的。
想念梧桐樹,不知道它現在怎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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