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沒有洞中方一日世上幾千年的那種巨變,十幾天過去,外間的變化還是十分明顯。原本稍顯枯黃的草木在凜冽北風無情的吹拂下已經完全衰敗。
雖然一些生命力頑強的樹木拼盡最後一絲力氣,妄想留駐葉片根部微不可見的一抹綠意,這無濟于事的徒勞掙扎,卻捱不住時間的腳步,仍免不了葉片飄的下場。
凜冬的天地雖然充斥著無窮的蕭索和末日的絕望,卻對戴宗的好心情沒有產生任何影響,因為他已經識得廬山真面貌,知道外表的蕭索終是掩蓋不住求道者無窮的希望,而自己有幸成為其中一員。
戴宗迎著撲面而來的北風,運使神行甲馬,如飛一般投向江州方向,可用歸心似箭來形容他此時的速度和心情。
已經尋到修煉道場,真正步入修煉者行列,戴宗才更感覺家是他真正的根本。因為他步入這個行列才明白,修煉是一件艱難無比虛無縹緲的事情,現有的地位和前程卻是實實在在的。
而這些看得見模得著的東西,都是倚親情為動力,才挖窟窿盜洞想盡心思取得的。所以他不想太上忘情,不想丟掉家這個根本,不想失去這些實在的東西。所以戴宗才這樣急著返回江州。
戴宗剛一進入江州城,就感覺到了節日的氛圍,街市上所有店鋪都出售著與過年有關的物品,購置貨物的人員更比平時多出很多。看到這些無論貧賤還是富貴的路人都在為歲末奔忙,戴宗不禁有些慚愧。
這種慚愧以前是沒有過的,即使老爹為了自己早日結婚,不分黑白的操持翻蓋新宅時候,也沒出現過。步入修道之門沒幾天,心境竟然發生如此大的變化,戴宗自己也感到不可思議。
……
自從戴宗被朝廷冊封為正八品驍騎尉的武將虛餃,好面子的戴老爹就辭去了雖很實惠、卻地位低下的兩院節級這個皂役頭的職事,回家做起了富家員外。
戴宗回到家里正好遇到老爹指手劃腳的指使幾個新買的家僕拾掇庭院。老爹的這種做派,讓戴宗很無語,這些本應管家負責的家務,老頭還一時轉不過彎,撒不開手。
看到最爭氣的三兒子回來,戴老爹放下手里的活計,陪著戴宗回到前宅書房敘話。同來的還有與老爹同樣事必親躬的娘老子和兩個哥哥。至于新婚老婆,憑穆颯英的性格,不用說也知道這種迎接親人回歸的場面落不下她。
戴宗的兩個哥哥在老爺子辭去職事的同時也被召回家里,大哥戴瑁因稍有商人頭腦,被安置到巡檢營的一個酒坊做了掌櫃,二哥戴笠被安置到木器廠做了監工。
當初戴宗一听二哥的名字,很想把他拉進巡檢營里做個哨探的頭目,可二哥是個木訥本分的老實人,完全沒有前世戴笠的那份陰狠狡詐,戴宗只好作罷。
這些人中,最關心的是老娘,最想念的自然是穆颯英,她倆幾乎同時發現了戴宗氣質容貌的變化。老娘只是看在眼中,把疑惑留在了心里;穆颯英可不管那些,張口就問戴宗臉色為何由黃臉龐變成了像大姑娘一樣光滑細女敕的白皙臉。
戴宗自然不會把緣由告訴她,只得以路上有幸吃到一顆仙果為由糊弄過去。戴宗也確實從洞天帶回來一些充滿靈氣的靈果,本想單獨留給穆颯英,可被這多嘴婆當眾一問,戴總只好當即拿出這些稀罕美食,分給家人享用。
一句謊言要用一萬句謊言來掩蓋,這話果然不錯。當這些與時令完全不合的靈果擺到桌上,就連不甚在意戴宗外貌變化的三個爺們也動了好奇心,紛紛追問這些果蔬的來源。戴宗只好以自己從更遠的南方采摘回來的理由搪塞。
這一回答不但沒有打消家人的疑惑,反而引來更懷疑的目光,因為從新鮮程度上看,這些靈果采摘時限最多不超過一天。戴總只好以自己的神行法可以達到日行八百里的速度,來解釋這一原因。
去過很多地方的老爹自然知道八百里外的南方根本產不出這些稀罕玩意,根本不信三兒子的胡謅,也就是他,換了別人,肯定要刨根問底繼續追問緣由,這使戴宗勉強能夠自圓其說。
……
年終歲尾是擁有官身之人最犯思量的時日,下屬的銀餉歲例需要發放,上官的人事孝敬需要奉送,全家的吃喝用度需要張羅,親戚朋友的禮尚往來需要打理。
如何用有限的錢財,把方方面面都糊弄的高興滿意,是一件非常不容易的事情。戴宗雖然不甚在意這些,表面的功夫還是要做的。所以,戴宗回到家,和家人敘談一番,連飯也沒顧的吃,換好官服,就回到巡檢衙門處理這些積存的問題。
戴宗剛走到巡檢營的大門,得了消息的司戶房差撥就迎了出來。行禮過後,張樹林用夸張的語調說道︰「盼星星、盼月亮,總算把大人您盼回來了。」
看著張樹林苦大仇深的表情,戴宗心說沒這麼夸張吧,才離開幾天,你就用看救星的眼神看著我,不禁有些奇怪,于是問道︰「怎麼,我離開這些時日,司戶房有甚為難之事,讓你無法開解,如此做愁?」
張樹林左右看看,小聲說道︰「確有一些我無法做主的事情,需要大人親自處置才可。」
見張樹林沒有深說,戴宗不再繼續問訊。直到進入衙門後宅的書房里,才問道︰「說吧,有甚麻煩?」
「大人,咱們年底的公使苞拆兌不開了。」
戴宗一听巡檢衙門用于年終向上司送禮的招待費不夠花了,臉子就耷拉下來,沒好氣的問道︰「我走之前不是已經和你把該送各位大人的公使錢核計好了嗎,按著那個數額準備就是,到現在為何不夠頭緒了?」
已經做好捱受大人壞臉色準備的張樹林,還是被戴宗陰沉的樣子給鎮住了,頭上禁不住冒出一層細密的汗珠,沉默半天才鼓足勇氣,囁嚅道︰「大人您有所不知,知府大人前兩天打發人來告訴咱們,今年歲尾的公使錢翻了一番,並且以後各期的也都比照增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