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雲劍 第九章 司空玄

作者 ︰ 歲月催人死

那名被叫作丹星兒的女子趕緊把劍丟下,瑟瑟發抖跪在地上道︰「屬下不敢,主人請恕罪。」

男子又道︰「你還不該死嗎?我這回去鈞天殿,不過短短一年的時間,我臨別之際,是怎樣囑咐你的,說來我听听。」

丹星兒已經抖作一團,顫聲道︰「主人臨別之時說,說,即便是,即便是朱天殿毀了也無妨,但萬萬不能讓夜河招靈圖受半分損傷。」

男子垂眉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江瑩兒,手指黑衣女子道︰「那他又是怎麼一回事,你竟然讓一條蟲子爬進我的寶貝里,我將你碎尸而斷挫骨揚灰都不能解恨。」

丹星兒伏地拜道︰「主人容稟,上有文聖兩位護法,下有六路壇主,輪值守在朱天殿里,屬下和妹妹古月兒更是朝夕不敢懈怠,夜河招靈圖終日卷起,奉在堂上,屬下們都未敢染指半分。屬下對天發誓,從來沒有見過這名少年,更不知道他是如何混入夜河招靈圖中,主人如果不相信,盡可招諸位護法和壇主前來對質,星兒萬死,不改對主人的初衷。」

那男子微一沉思,又打量了一下江瑩兒,對丹星兒苦笑道︰「教主讓我去殺昆侖聖,顥天殿的黃龍子給我使絆,我力戰百天,敗在了昆侖聖的月殘劍下,教主要罰我,那黃龍子對我說,如果我能將夜河招靈圖贈給他,便為我求情,我不肯,教主便封印了我九層玄功,扣下了我的寒冰劍,我將夜河招靈圖視若我的珍寶,你們又將我司空玄視若怎樣?」

江瑩兒此刻突然暴起,指著他道︰「你就是司空玄?!」

司空玄被他問的一怔,丹星兒趕緊喝斥道︰「你竟敢直呼主人的名姓,不想活了嗎?」江瑩兒簡直要把牙齒咬碎,一把拾起台階上的棄劍,上搶一步朝著司空玄的要害刺去。司空玄手指微微一彈,一點星芒閃過,江瑩兒手里的鋼劍立時斷成了三截,司空玄又將手一扣,那劍柄忽得震手而去,飛進了他的手中,他左手持劍,憑空抖了一抖,劍身結成一束寒光,以寒冰架構又變成一把長劍。

司空玄那劍尖抵在江瑩兒的喉間,方才他都不曾仔細觀察,這會兒卻細細的打量了他一番,怒極反笑道︰「我與你無怨無仇,你擅闖我的寶貝,我尚未追究,你卻先向我下殺手,所為何來?」

江瑩兒眼楮直冒火,恨恨道︰「你就是害南姊姊的惡人,你把她害的那樣慘,我日日夜夜想見到你,我恨不能扒你的皮,吃你的肉。」

「南姊姊??哈哈!」司空玄失聲大笑,面露癲狂,「你叫她什麼,你叫她南姊姊?!」

他看到江瑩兒也不回答,只是怒不可遏的盯著自己,收了些笑容,問道︰「這麼說來,你和你那位南姊姊很熟嘍?」

江瑩兒仍不回答,但那目光已經告訴了他答案。司空玄鼻息微亂,劍在手中握的格格作響,他強忍著橫眉問道︰「那你那位南姊姊,對你可好麼?」

「好!」江瑩兒高聲回道,「在這世上,再也沒有比她好的人了。司空玄,你痴人做夢,永遠別想得到南姊姊。」

司空玄听罷仰天長笑,他笑的清洌綿長,空氣激蕩,笑了許久,仍不肯罷,江瑩兒指著他問道︰「司空玄,你笑什麼?」司空玄止住笑聲,換了一副表情,輕視的看著他,揚聲道︰「我笑你一葉障目,不辨真假,笑你蠢笨如豬,人妖不分!」

江瑩兒愣道︰「司空玄,你胡說什麼?」

司空玄正色道︰「實話對你說了罷,這圖中哪有你的南姊姊,困的分明是一個女妖。」

听到這話,江瑩兒立馬翻急,氣道︰「你真……你把南姊姊害成那樣,倒反過來說她是妖精,我江瑩兒要是信了你的話,就豬狗都不如。」

司空玄也不管他,指著那夜河招靈圖繼續道︰「這掛法寶,名曰夜河招靈圖,這可是上古傳下來的至寶,這法寶能渡魔障,可困妖靈,如同道家乾坤袖,佛家鎮妖塔。」听到這里,江瑩兒想起瀑布後面岳長風所寫的那些字,倒和司空玄講的不差。司空玄接著道︰「我雖身在九天神域,卻是師承玄空閣,先師普善堂首座妙心禪師功德齊天,世所稱表,當今玄空閣首座妙問禪師,也要尊他三分。這夜河招靈圖,正是先師之物,在他臨終之際交付予我,試問一代活佛的手中,怎麼會有殺人取命的邪物,」

江瑩兒道︰「什麼妙心妙問,我統統不知道,我只知道南姊姊是個仙女,不是女妖。」

司空玄冷笑一聲,道︰「你已經被那女妖蠱惑至深,如若不信,你往畫里看。」三個人一齊看向畫里,這時畫中天色向晚,河水旁並無人影,竹屋的門虛掩著,畫里不見了春暖之意,一股秋風蕭殺的氣息。司空玄輕聲道︰「這女妖,每天午夜時分,便會出來吸食月華,以作儲備,白天她是絕對不敢出來的。」

江瑩兒反駁道︰「南姊姊每天晚上都在竹屋里,從來沒有出去吸食什麼月華。」

司空玄微微一笑道︰「既然你知道,想必你也曾親眼見到過,每晚午夜時分,便會有兩具骷髏前去找她。」

一提及此事,江瑩兒怒道︰「那分明是你派去嚇南姊姊的怪物,你還敢堂而皇之的提起。」

司空玄反問道︰「混賬,我剛才已經說過,一年間我都不在朱天殿,怎麼能派怪物去嚇她。」

江瑩兒微一遲頓,結聲道︰「你……你那麼厲害,誰知道你用的什麼妖法。」

司空玄笑道︰「你也曉得我的本事,我要殺你易如反掌,她是人是妖我又何苦取信于你,一掌把你拍死就算了。」見江瑩凝眉無語,又接著道︰「這女妖名叫雙生妖,她的前身,本是當今七瑕山掌門首座天照道長的結發妻子,多年前,天照道長得悟天道,頓出紅塵,與她斷了伉儷之情,是以她心生邪恨,偷吃了七瑕山上的赤煉石,變得不人不妖,天照道長為免她禍害世人,忍痛滅親,一劍將她劈成兩截,可她卻不死不滅,成了兩個人,這事乃是天下皆知的事情,你盡可去問。到如今,這雙生妖,一半封在七瑕山的破雲峰頂,一半就困在這夜河招靈圖中,你認妖為仙,簡直可笑極至。」

江瑩兒緊蹙眉頭,咬的牙齒格格作響,他心中的南姊姊被說的那樣不堪,他竟也無言以對。

司空玄長嘆一聲,語重心長道︰「我念你無知,也是個可憐之人,饒你不死,速速離開我朱天殿吧。」江瑩兒站著不動,死死的盯著夜河招靈圖,南兒往日的音容笑貌依晰浮上心頭,眼前種種,他怎能相信。可他既無能為力,又無可辯駁,他望了一眼司空玄,艱難的移著步子,向殿長走去,十丈的殿台,走了好長時間,才融入刺目的陽光里去。

丹星兒看著司空玄目光平淡,試量著問︰「主人,就這麼輕易的放過了他?」

司空玄凝視著江瑩兒消失的地方,淡聲道︰「假使真的恨毒了一個人,就該讓他活著,但凡死了的人,都已經覺不到傷心痛楚,但只要他活著,此間苦難便會無盡無休。」

丹星兒不由的一顫,又問道︰「主人,那你之前說的那些話……」

司空玄一橫眉,斥道︰「我說什麼話,難道還要你來說教嗎?」丹星兒忙納頭拜稱不敢,他回身坐在穹椅上,閉目養神般道︰「這個小子雖然戳了我的痛處,或許也幫了我的大忙。」

丹星兒道︰「是屬下失職,讓他褻瀆了主人的寶物。」

司空玄揉著額頭,輕輕的搖了搖頭,冥思苦索著什麼,忽而睜開道︰「也許不是你們失職!我剛才真是氣糊涂了,險些忘了件大事。八年前,這法寶尚在先師手中,我還尚未拜入門下,听先師說起,那時也有一個人莫名其妙的出現在這圖中,那人是個古稀老道,先師把他從圖中救出,與那老道徹夜詳談,第二日,那老道便死了。經此一事後,先師終日抑郁,愁眉不展,幾年後也仙逝而去,他臨別之日囑咐我,天下大劫不日即將到來,他讓我緊守此圖,說,血雲劍的傳人或許會從圖中來,八年來,既不見有血雲劍傳人來,也不見天下逢難,卻出現了這樣一個姓江的小子。」

「這個自稱江瑩兒的小子,既然無端出現在圖里,想必知道些淵源,趁他尚未走遠,我這就把他抓回來詳加質問。」

她站起來便要去追,司空玄伸手喝止道︰「不必了,終有一天他會知道我在騙他,自然會回來找我尋仇的。」

「主人……」丹星兒欲言又止,抬頭看著司空玄。

「嗯?」

她壯了壯膽子道︰「主人做事一向磊落,不縈小節,今日何意自甘對那樣的無名之輩說謊?」

司空玄眉眼一垂,冷冷道︰「你膽子越來越大了,連我的事情也想管嗎?」

丹星兒趕忙低頭拜罪,在她抬頭時,不經意的瞥到,司空玄坐椅右側長幾上的一個青瓷花瓶憑空升了起來,在司空玄頭腦後面晃了幾晃,像是要試量著砸在他頭上一樣。丹星兒看的目瞪口呆,伸手指道︰「花……花……花瓶……」

司空玄听得一頭霧水,回頭看花瓶在原處一動未動,不耐煩的拂手道︰「你下去吧,我還有事要做。」

丹星兒只得諾諾而退,仍忍不住回望了兩眼,心中好生納悶。

司空玄從殿上走下來,眼楮濕潤如水,柔情幾許,怔怔的看著夜河招靈圖,伸手輕輕的撫模著它,然後仔細的將它卷起來,珍貴的捧在懷里,沒來由的往身後張望了一眼,自嘲笑著搖了搖頭,往偏殿去了。

偏室里,司空玄將圖放在桌子上,解下長袍,倒了兩杯茶水,兀自相踫了一下,邊飲邊自言自語道︰「南兒,你真不曉得,這世上壞人有多少,不過你永遠都不用擔心,我一直會守著你。」他把圖捧在胸前,又道︰「你瞧瞧剛才那小子,我只不過說你是妖怪,就嚇得他丟下你跑了。在這世上,除了我你誰都不該信,我也除了你誰都不信。你別怕,別怕,再過不久,我們就能廝守在一起了。」

「 !」屋門猛然被一股極沖的力量摔開,司空玄驚的起身,喝問道︰「什麼人!」無人應答,他一步搶出屋門,警惕的四顧周遭,他心中驚疑更甚,右手握起,腳下隨之蕩漾里一股冰霧,旋轉而上向四周彌漫擴張,就在此時,外堂忽然傳來聲音,一個壯漢單膝而跪,喊道︰「啟稟宗主,鈞天殿有法旨傳來。聖使在大殿候你。」

司空玄收了內力,朗聲道︰「知道了。」他回屋穿上長袍,將夜河招靈圖放在書案上,匆匆趕往大殿。大殿里,護法壇主,等閑教眾,諸人均已經到齊,大殿之上,側身站著一個童子,身穿紫金緊身衣,手捧一個木盒,見到司空玄來,也不見禮,反倒是司空玄向他略略抱了抱拳,道︰「尊使來我朱天殿,不知教主他老人家有何吩咐。」

那童子這才屈身還禮,道︰「那日九殿朝聖,諸路宗主齊集鈞天殿,司空宗主您卻敗走昆侖,眾人面前,教主也是不得已,才對您小懲大戒,而今教主讓我把寒冰劍還來,望你不要掛懷前事。教主還說,你天池穴陽盛陰衰,封了你那九層玄功,實是利多弊少,也請宗主您能體會教主一片苦心。」

司空玄接了寒冰劍,臉上也無喜色,只面朝東北鈞天殿方向微微施了一禮道︰「多謝教主賜還寒冰劍。」

童子又道︰「另外有件事情,在我來時,偶遇顥天殿的黃龍子宗主和幽天殿的柒月宗主,他們讓我捎話給您。」

「哦?」

「兩位宗主說,玉秀山有靈獸白澤現身,如果司空宗主有閑瑕的話務必去狩獵一番。」

「本座學藝不精,還是不要去兩位宗主面前獻丑了。」

「兩位宗主還說了,听聞司空宗主的先師妙心法師,正是長眠于玉秀山,他們怕一個不小心,擾了大師的清夢,特意讓司空宗主代為指路,以防不敬。」

司空玄沉氣閉目,強忍怒火道︰「你去回兩位宗主,本座處理完殿中事務,即刻前往。」

使者走後,殿里立起喧嘩,有一中年男子站出隊列,此人姓文名煜,是朱天殿中左護法,他氣道︰「黃龍子他們也欺人太甚了,宗主您有一劍零封的驚世神技,連教主都夸你海內無二,何必去妥協黃龍子那老家伙。」

司空玄收了寒冰劍,負手而立道︰「他們不容我,無非就是因為我師承玄空閣。」

文煜道︰「恐怕並非如此,以宗主您今日的少年得志,文治武功。他們是怕你有朝一日入主鈞天殿,得授教主的衣缽。」

司空玄揉了揉眉心,擺手道︰「罷了罷了,你們去吧。」

眾人議論紛紛散去了,司空玄面帶愁色,踱回自己的房里,心里想著教派中的糾葛,下意識的去書案上模索夜河招靈圖,這一模直把他嚇的如同晴天霹靂一般,那夜河招靈圖竟然不翼而飛了,他狂怒之下剛要大喊,卻看見書案上寫了兩行小字,上面寫道︰

司空玄,好一個大騙子,奈何我江瑩兒丹心不改,莫說南姊姊是個女妖,她便是個女鬼,我也此生不離。天理昭彰,日後我定要來為南姊姊報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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