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雲劍 第十二章 三人行

作者 ︰ 歲月催人死

牲口市的棚前。

姜文玉正和老板討價還價,他拍著瘦骨嶙峋的**抱怨道︰「老板,我要的是馬,你怎麼給我牽兩頭驢來。」

老板笑臉道︰「公子您听我說,您之前說要出趟遠門,既然是遠門,再也沒有比這驢子更好的代步工具了。人說神者龍,仙者鶴,俊者馬,若說勤者,獨尊其驢也。要出遠門,騎龍騎馬,不如騎驢,您別看它瘦,四足拔塵,不懼荒山野嶺,再說它耐勞堅忍,不吃不喝還能任勞任怨……」

姜文玉听得不耐煩,結賬了事。

在路上,兩條驢子一前一後,不緊不慢的向前走著,江瑩兒別扭的不行,扭著腰抱怨道︰「你不是會飛劍嗎,我們為什麼要騎驢去玄空閣。」

「跟你說過多少次了,我的劍休息呢,再說你會御過飛劍嗎,不怕從天下掉下來摔死嗎?」

江瑩兒嘆了口氣,苦惱道︰「這樣下去,什麼時候才能到玄空閣啊。」

姜文玉轉過身倒著騎驢,對他道︰「你就知足吧,再念叨我就把你賣到朱天殿去。」江瑩兒閉上嘴不再吱聲了,姜文玉又問︰「你說的那顆能隱身的珠子,真有那麼神奇嗎?」

江瑩兒掏出來丟給他,姜文玉在手里把玩道︰「你不如直接把它吃進肚子,以後司空玄就再也找不著你了。」

江瑩兒搖頭道︰「我感覺這個東西,就像可以吸人命一樣,我每用它一次,事後總是全身乏力虛月兌,骨節就像是散了一樣,我現在都不敢輕易用它了。」

姜文玉拄著下巴,側望著天際道︰「我爹曾經說過,這世間的法寶全都是逆天越理的東西,有其利者必有其弊,只有人心,若是心存天道,才是最強大的法寶。」

「你爹肯定也是個很厲害的人。」

「當然!我爹是個大英雄!」他驕傲的說,眼神是露出無限崇敬。那樣子,莫名的讓江瑩兒心中一蕩,驀然間,在他的腦海中閃過萬里雲煙,在那蒼茫盡處,有一個揮劍縱橫的身影,令他無限神往。

到了一處叉路,姜文玉停了下來,對江瑩兒道︰「往左邊走是湘公嶺,往右邊走是遼陽道,我們走哪一條?」

「當然是走近的。」

姜文玉勒住韁繩,為難道︰「這也正是我要說的,走湘公嶺要翻好幾座大山大河,照我們的這樣的速度,翻過湘公嶺起碼也得倆月,遼陽道要近上一半,可這邊盜邪橫行,不大太平。」

江瑩兒理所當然的道︰「我們不是有你嗎,還怕什麼盜賊妖邪。」

姜文玉想想道︰「這麼說也沒錯,可我畢竟帶著你這個拖後腿的,怕萬一有個閃失……為了你的安全著想,我們還是走左邊吧。」他邊說邊提韁往左邊走。江瑩兒跳下來,拉住他的驢尾巴道︰「我不怕,我們還是走近的吧。」

姜文玉嚇唬他道︰「那邊有很多吃人喝血的怪物,你也不怕。」

「不怕。」

「人家都說,神仙進了遼陽道,七魂折罷一魂還,我雖然英雄非凡,也架不住敵眾我寡啊。」

江瑩兒還要爭辯,忽然听見身後不遠響起鈴聲陣陣,兩人同時回望,看見身後不遠來了一個少年,那少年十七八年歲,模樣秀氣,一臉悠然,穿著緊袖輕衫,手里拿著一把藍色醒目折扇,腰上別著一把封鞘的長劍,這些也算平常,最是讓人奇怪的,他跨上騎得竟是一頭青牛,那青牛無韁無鞍,只在脖子上掛了一串銅鈴,走起路來叮當作響,清脆縈耳。

江瑩兒道︰「不然我們就以他為引,他走哪邊我們就走哪邊,行嗎?」

姜文玉悄悄對江瑩兒說道︰「人說青牛赤鯉,白鹿黃鶴都是神仙的坐騎,這個人肯定不是普通人。」

「那更好。」江瑩邊說邊讓開中路,讓那青牛少年來走。

那青牛少年走到跟前,卻停止不前,向姜江二人抱了抱拳,笑問道︰「兩位兄台,有識路的嗎?」

姜文玉趕忙還禮道︰「不知道閣下要去哪里,我少年時常隨父親游歷四方,還算識得些路。」

少年微一思索,掰著手指算道︰「我要去飛來渡,桃花齋,沖靈谷,樓南闕,這四個地方。」

姜文玉听了先是一怔,不禁笑了,將驢並近左右,道︰「這四個地方天南海北,但卻有一個共同之處,當年瀟湘雨在辛梓宮論九州沉浮,歷數天下絕子,曾言道︰飛去桃花沖靈意,折罷樓南九天惜,瀟湘雨以為,縱論海內,有四大美女,她們所住之地,便在你剛才說的那四個地方,但不知閣下前往意欲何為呢。」

青牛少年听了,臉上浮起佩服之色,道︰「兄台真是見多識廣,我此番去不是為別的,就是為了尋找這傳說中的幾位女子,我爺爺說了,等我長大成人以後,便去找一個世間最美的女子娶來做娘子,兄台既然曉得這麼多,都給我說來听听。」

姜文玉看他說這話的時候,臉上沒有一點輕佻的神色,滿是少年童真的樣子,也有心賣弄一下自己的見識,便娓娓道來︰「閣下理想遠大,但如今看來卻是難遂心願了,那桃花齋的餐霞子,是一個道姑,人家是不會嫁人滴;沖靈谷的關小月,這世間見過她的人不超過三十個,她所住的沖靈谷號稱幽潭去,在西冥洛水的深處,那兒洪濤萬里,鵝毛不起,你若想見她,需得有九柄破神級的飛劍開路,沖開洛水之淵,還要有雄渾的混元之氣護身,才能下達沖靈谷;再說那飛來渡的南宮鮮兒,她雖然現在飛來渡,但她盛名已久,與你年歲相差太遠,實難匹配,且她身在紅塵多年,非我輩君子所求才對;最後還有那樓南闕的樓南仙子,瀟湘雨把她排在第一位,瀟湘雨曾說,若得了她為伴,縱以九州相饋也不肯換,若得了她為伴,哪怕終此一世永無重生也無悔無憾,若得了她為伴,哪怕只活一天,也強過萬年神仙。可這位樓南仙子,偏偏一年多前就無故失蹤了,許是死了,也有人說,她本就是天上仙子,回歸上境去了。」

姜文玉這一番話說話,莫說那少年,連江瑩兒也听得出神,姜文玉拍手嘆道︰「弱水一瓢沒有,你又何處去飲?」

少年連連拱手道︰「听君一席話,我真是井底之蛙,真是可惜可惜。」但他雖說可惜卻好似並不放在心上,轉而又像沒事人一樣問道︰「尋美之事放下不提,我向來不出家門,今日有緣幸逢兩位,也算是緣分,不知兩位尊駕大名。」

姜文玉道︰「在下姜文玉,這位是我的兄弟,他的名字叫……江瑩兒……不知道閣下的大名?」說話他仔細打量少年的神色,見他並無異常,想是沒有听說過這個名字,登時也放下心來。

少年打開折扇,輕輕一搖,微風四起,他笑道︰「人家給面子的,叫我一聲天尋子,自己人就叫我天尋,你們叫我小尋就可以了。」

姜文玉也笑道︰「不敢,說來也巧,你的名字竟跟七瑕山盤山峰首座天尋大師相像,委實有緣啊。」

少年听到了一怔,問道︰「兄台博征天下,七瑕山的人你也認識麼?」

听到這話江瑩兒搶道︰「我大哥本就是七瑕山的弟子,又豈是僅僅認識而已。」

少年聞言連忙拱手道︰「但不知姜兄是哪一脈的弟子,師承何人?」

姜文玉清咳一聲,壓下江瑩兒伸出的手,道︰「在下慚愧,資質愚魯,幸蒙恩師七瑕山首座天照真人不棄,收為門下。」

天尋聞言,微笑施禮道︰「兄台師出名門啊,在下真是眼拙了。我曾听人家說起,天照真人座下弟子有六把名劍,一曰東皇,二曰闢邪,三曰子芒,四曰希儀,五曰泰卿,六曰秦霜,不知道兄台您拿得是哪把劍啊?」

姜文玉听罷身子一晃,有些迷茫的看著眼前這少年,繼而趕快收起神情,解釋道︰「這個……那六位都是我師兄,我初入山門不久,與我那些師兄的造詣還是天攘之別……」

「原來如此……」天尋還待再問,姜文玉打斷他問道︰「閣下想好去哪兒了嗎,我兄弟二人還有要事在身,如不順路,我們就先行告退了啊。」

「我想四處去逛逛,如若無緣踫見一個,看看風景也好,總不負白白出來一趟。這左右兩條路,哪條路走好些?」

同樣的問題又擺在姜文玉面前,他撓撓頭發,為難道︰「這右邊遼陽道,雖然近一些,但山險水惡,常有凶禽猛獸,毒障出沒,而且傳說幾百年前魔音四宗的總壇就在此處。」

「魔音……四宗……」江瑩兒突然問道。

姜文玉舒一口氣,擺出一副學識淵博的樣子,講道︰「想當年,魔音亂世的時候,曾經把他的暗黑勢力分成四宗,分別是幻宗,秘宗,術宗,鬼宗,幾百年前,四宗可以說是縱橫四海,睥睨九州啊。後來魔音一死,四宗就被正派殛殺殆盡了,不過也有人說他們並沒死絕,還有些余孽藏在暗里。」

「姜兄不但知今,尚且通古,真是佩服,好,我決定了。」天尋拍拍青牛右邊脖子,道︰「既然是天賜機緣,姜兄身為七瑕山弟子,肯定是要走遼陽道,誅前古余孽的,啊?」

說罷趕著青牛,一步一拽的向右邊而去,江瑩兒喜不自禁,拍驢緊隨其後,姜文玉心中叫苦,也由不得自己,只好跟著他們兩人而行。話說道路兩旁山岩險俊,怪石嵯峨,道路越走越窄,兩驢一牛,三個人走過兩道山險,再來卻是陽光大道,一片清山秀水。

三個人一路無事,閑著論了論年紀,江瑩兒也不甚清楚自己的年紀,胡亂說了個十七,大家論起來,姜文玉最長,天尋次之,江瑩兒最末,聊得熟了,三個人稱兄道弟起來。

這時天色向晚,牛和驢子走的也乏了,偏好走到一處村莊前,那村莊尚有半里不到,迎面卻先是一個茶棚,茶棚簡陋非常,止兩間茅屋,外面有兩副石桌石凳,沒有什麼客人,也不見什麼掌櫃小二。

三人下了坐騎,向里打招呼喊人,未幾,從茅屋里走出一個老頭,手提茶壺,托著杯盤,邊伺候著倒茶邊問道︰「三位客觀,打從哪兒來,到哪兒去啊?」

姜文玉答道︰「從南邊來,到北邊去。」

老頭打量三人一番,笑道︰「老頭我在此奉茶多年,從來沒有見過騎牛駕驢從這條路走的。」

江瑩兒笑問道︰「哦?那你平日里,見到的路人都是什麼樣的。」

老頭搖頭道︰「平日里也見不著什麼人,南邊那路是條險峻的山崖,人們往往走到一半,以為山窮水盡,便折身回轉了。北邊亦是路途險惡,鮮少有來人。」

天尋此時拍手叫好道︰「這茶好香,掌櫃,這茶可有名字麼?」

老頭道︰「有,此茶名叫勸客歸。」

天尋一怔,笑問道︰「這茶名好有意境,恕我等愚鈍,不知該如何理解呢。」

老頭道︰「三位既有閑情,游到此處,又品了這茶,足慰心矣,若是再往前走,只怕此生都不能再品這茶了。」

姜文玉奇問道︰「前面難不成是九殿閻羅嗎?」

老頭為三個人又斟滿茶水,向北遙遙望去,眼神甚為傷懷,道︰「三位有所不知,前面那村子十年前有過一場大劫。」

三人齊聲問道︰「什麼大劫?」

老頭略一沉吟,道︰「十年前的一天,這村子里死了一個人,他既無父母,也無配偶子孫,大家便把他埋在了山崗之上。不想到了第二天,死人的墳頭里長出一顆怪樹來,眾人去瞧,發現那顆怪樹竟然是從那死人的胸口里長出來的,村民們驚恐萬分,認為這是天降噩詔,便有人提議,將那怪樹砍了,重新把墳掩埋好。到了第三天,人們驚奇的發現,那怪樹又破墳而出,而且一日之間長得更加茁壯,于是大家想到斬草除根,同那死尸一起燒了怪樹。掘墳燒尸,本來是有違人道,誰都不敢獨自擔下此事,所以大家商定,把全村人聚集一起,共同擔當此事。于是那年七月十三,圓月當空的一個晚上,全村人集結在崗上,焚薪添草,一把大火燒起……」老頭說到此處,眼神里滿是驚懼的神色,似乎往年的陳事又重現眼前,他任手中的茶壺打著晃,繼續道︰

「那怪樹火中不死,反而愈加增長,渺渺空山中竟然回響起那個死人的聲音,他恨恨道︰‘身既死兮神以靈,魂魄毅兮為鬼雄,我身雖死,奈何神靈不滅,寄此草木,以探天穹,何人滅我殘軀,毀我英靈,爾等今日犯下此罪,一生一世,永系惡咒。’他這話說完,火光里竄出千百道飛霞,將很多人纏盡的火海,眨眼之間,村中有一半的人都被火海吞噬。」

江瑩兒听的一臉惶恐,驚問道︰「那顆怪樹殺了村里一半的人?」

老頭卻苦澀的搖搖頭道︰「也許那樣,死了也倒罷了,人總月兌不過一死不是嗎。可那死尸因為別人傷他肉身,盛怒之下做一了件連他自己都後悔的事情。」

「什麼事情?」姜文玉忙問。

「他只是將那些人的肉身燒成了灰燼,卻把他們的元神打了回去,那些無主元神,通通被打到了余下的那些活著的人身上,所以那些活著的人身上,便擠進了兩個人,如此一來,你想想該有多麼怪異。他們有的是男人和女人共存一體,有的是孩子和老人共存一體,還有壞人和惡人共存一體,反正他們這一群人,天天吵架,天天打架,和別人打,和自己也打,從來就有沒消停的時候。」

幾個人听的瞠目結舌,老頭扶著石凳坐下,接著道︰「不久後,又發生了一件事情……有一天,一對徒弟馭劍飛行打此地經過,那師父是個高人,一下子便看出其中厲害,他對徒弟言道︰這些人被施了惡咒,百年之內,縱然身死,魂魄也滅不散,既不能上九天亦不可下九幽,必須在塵世尋找新的宿主。倘若殺了過路之人,便能移魂嫁魄,只是他們尚不知道此中法門,于是高人在崗上去與那死尸怪樹大戰一天一夜,將他收伏,又在村落四合,設下了四方結界,凡是這個村子里的人,一個也走不出去。村子夾在兩座險山之間,別無他路,所以高人又讓我在此設下茶僚,勸歸路人。如今算起來,這村子數年來都沒有人進去過了。」

天尋搖開折扇,撫杯問道︰「听你的言講,看來也是村子里的人,這麼說來的話……」他向他伸出兩個手指頭。姜文玉和江瑩兒不由的雙雙站起身來,驚疑的看著老頭。

老頭道︰「我是誰無妨,總不會害三位就是了,你們茶也喝的差不多了,若嫌天晚,便在我茅屋歇一晚,明日再走也不遲。」

天尋起身道︰「謝您款待也謝您良言,我們兄弟三人就此告別了。」說罷回身牽了青牛,徑直向北走去,姜江二人雖然有些遲疑,但還是跟了上去,老頭在身上著急喊道︰「我苦口相勸,你們何苦執意冒險。」

無人答他。他又大聲喊道︰「我話盡于此,生死由命,出了事可不要怪我啊。」

姜文玉邊往前行邊道︰「這老頭雖然身份可疑,但說得也許是真的也說不定。」

天尋道︰「不是也許,一定是真的。而且他的身份,我也知道。」

「你知道?」

「他之前有一句話,已經道破了天機。」

「哪一句話?」兩個人均是不解。

天尋不答,卻道︰「今天晚上,我們就要在這個村子里過夜,又要長些見識了,我還真有點害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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