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雲劍 第四十章 驚變

作者 ︰ 歲月催人死

自那以後,很多天里江瑩兒一直悶悶不樂,每日到師父面前受教時,薛茂陵也略微看出些端倪,開始並不問他,日子久了,看他始終郁郁難解,那日幫他過氣療傷又傳授心法口決後,便留住他,問他近日來為何愁眉不展。

江瑩兒有苦難言,不敢把姜文玉的事情告知,但也不敢肆意欺瞞師父,便道︰「徒兒早先犯下一個大錯,極可能誤人一生,我心里很愧疚。」

薛茂陵不知道他是因為雪龍煙的事情,還道是他說的以前的過往,道︰「你又能犯下了什麼錯呢?你年紀輕輕的,犯的錯總不會多過師父吧,師父尚且能苟安自得,你也該多往前看才是。」

「師父……」江瑩兒不禁抬頭,吶吶道︰「徒兒怎麼能和師父比,我听其他師兄們說起,師父平生至今,從未傷過一條性命,是不世出的大善之人,徒兒不孝,不能繼師父遺風,心中還常常想著報仇殺戮之事。」

薛茂陵搖頭道︰「誰說為師沒有害過性命……」他抬起頭來,神情入定,緩緩道︰「當年我還年少之時,常常下山修練,有一次,我路過一個小城,向一茅舍討一杯水喝,那茅舍里只有一對年邁老人,看起來極為面善,卻不想我竟然听到那老人夫婦在後院廚房商量要對我下毒,我當時極為憤概,想我一個陌路人,只不過是因為向他們討一杯水喝,他們怎麼如此歹毒要對我下手,我于是遁去,但心里實在是氣不過,想要對他們略施小懲,誰料當夜天干物燥,平地起雷,他家里竟然著起火來,我道這是人心不善,天雷降罰,我樂得隔岸觀火,看那大火熊熊燃起,他老夫婦兩人雖然得以逃月兌,但牲畜都被燒死,房屋也毀于火中,我這才解氣離開。到後來,我經過城前一片爍子林,才驚聞內幕,原來那爍子林中遍是毒蜂,叮人即死,除非事先飲下毒藥,方能克毒保命,我知道真相後悔之不及,再返回城中,那老夫婦卻已經因為失去了房屋牲畜,雙雙輕生而死……」

恭茂陵說到這里,眼神中已經滿是悲色,扶著丹爐站起,繼續說道︰「你以為你能分明善惡,看清是非,其實不然,為師虛空百年,至今仍不能知道,善惡的根源在哪里,何況是你們呢?」

江瑩兒知道薛茂陵意有所指,道︰「那件事雖然可惜,但也不能全怪師父,這世上是有些善惡分不清楚,但有些個善惡,卻分得清清楚楚。」

薛茂陵道︰「善惡只在一念間,我來問你,如果有個人要殺為師,那你覺得他是善是惡?」

江瑩兒道︰「當然是惡。」

薛茂陵又問道︰「若是多年前那兩位因為我見死不救而枉死的老夫婦來殺我,那又該怎麼說?」

江瑩兒默然無語,薛茂陵又道︰「所以我經常教導你的諸位師兄,莫以人殺我為作惡,勿以我殺人為抑惡,你縱然不能照此行事,也該空閑時間多想想其中道理。」

江瑩兒心里知道,師父說得縱然全對,自己也要先報了姜文玉的仇以後再來听,他剛想向薛茂陵表露自己這種心跡,就在這時功室的門被猛然推開,三師兄辛辰神色慌張走了進來。

「師父,掌門師伯剛才傳話,讓七瑕山所有弟子速去朝會殿。」

薛茂陵看辛辰的神色,想來他已經知道傳話的內容才這樣,問道︰「發生了什麼大事。」

辛辰眉間緊鎖,咬牙道︰「是魔音,魔音重現人間了!」

薛茂陵眼楮睜得不敢相信,震驚無比道︰「這怎麼可能,它該被血雲劍封印在虛彌……」說到這里,他突然轉身錯愕的看著江瑩兒,喃啁道︰「難道真如妙問師兄所猜的一樣,魔音已經破界而出,血雲劍的傳人也離開了虛彌境……」

江瑩兒一臉茫然。三人走出室外,薛茂陵自仗飛劍,先行絕塵而去,辛辰載著江瑩兒,也隨後而至,江瑩兒縱觀七瑕山上空四方,到處都是劍光曳動,從四面八方朝破雲峰飛馳去,到了峰台廣場上,已經聚了足有四五十個人,還有其他人陸續趕來。大家並不入朝會殿內,都聚齊在廣場上,天照等幾脈首座,除了天尋前段時間下山未歸,其他都在場,大家各自背殿而站,個個面色凝重,眉頭緊鎖。

江瑩兒自上山以來,從來沒有見過麼大的陣仗,看到那許多從來沒有見過面的師兄們,仗持各種流光溢彩的神兵法器,以他難以想像的各種方式,如風如電般趕來,覺得七瑕山臥虎藏龍,遠非他之前所能想像。莫說這些個其他峰上的師兄,其實就連他自己除了奇奇外的四位師兄,他也只見過兩位。見到這等情景,頗感自豪,雖然知道有大事來臨,但仍難忍自己的激動之情,昂首挺胸與那些師兄們站列在一起。

不多時,弟子全部到齊,天照一步踏出,揚聲道︰「今日召大家來,是發生了一件大事,想必大家也略有耳聞了。」

薛茂陵問道︰」師兄從何處得知,這等大事怎麼如此突然。」

天照讓出身來,後面站出一人,這人江瑩兒也認得,正是遼陽道上見到的瀟湘雨,他拱手道︰「諸位師叔,師兄師弟,昨日我與華清宮宮主葛溪泉一同路過邙山北麓,見到那兒有一座城廓大有異樣,進城一看,里面全是死人,尸體皆是形如枯槁,像是被人吸食了精血。我二人大驚之下,又在城中央發現了一座高壇,從那高壇上取了這一鬼幡旄。」

他從懷里取出一條幡布,打開示于眾人,只見上面以符文古字羅列寫道︰玄黃泣血,見龍九天,魔音再現,奉旨詔宣!

看到這東西,大家一片喧嘩,松衍邁出一步,沉聲道︰「你僅憑這一城死人和一條鬼幡,如何就敢斷言是魔音出世,或許是有人假借魔音之名,造謠生事,唬亂世人以引起天下動蕩呢。」

瀟湘雨道︰「師叔說的極是,我開始也有這種想法,畢竟魔音已絕世三百年,怎麼能這麼輕易現身。可是後來我與葛溪泉一起離開城時,卻不慎落入門羅山長生子在城中事先所列下的拘靈陣中,幸好那長生子道行不深,被我倆破陣而出,那長生子不但不逃跑,還神氣凜然要我倆伏首稱臣,我們見他從容不驚,擔心他的師父謝長門就在附近,于是也不敢輕舉妄動。後來他說,他的師尊魔音已經重現人間,現在尊駕就在門羅山,還說讓我等去為他尋找當年的八件神兵,如若能找到其中一件,便能位列魔音護法之尊,我們把他大罵一通,不相信他的說的話。」

松衍氣道︰「這等無能小輩,豈能听他信口雌黃,要我就一劍結果了他,讓他再也不能造謠生事。」

瀟湘雨道︰「開始他說什麼我也不信,但是他,卻一口道出了新輪師叔猝死之事……說師叔就是死在魔音手下。」

這話一出,大家都是一驚,幾位老輩也都變了臉色,瀟湘雨繼續道︰「新輪師叔之死,就連與我交情深重葛溪泉都不知道,他還以為是長生子胡說八道,向我求證,我只得承認。」瀟湘雨面露慚色,屈身退下。

松衍驚道︰「師兄的死訊我們尚未向外界公布,只有玄空閣的三位師兄知道,但玄空閣斷然不會走露風聲,門羅山遠在千里之外,長生子怎麼會知道,難不成師兄之死果真是魔音所為?」

存真道︰「以師兄的造詣,普天之下能在他之上的不超過七人,當初師兄死時,我們就曾猜測,除非是魔音那樣的神力才能殺他于無形,現在看來,幾有可能真是魔音問世了。」

听到這里,天照面色凝重,黯然良久才揚聲對大家講道︰「……三百年前,魔音亂世,我七瑕山就曾與之相抗,那時正值魔音春秋鼎盛之時,我七位祖師前輩,都難以是它的對手,結果寒山一戰,七位祖師都命喪于魔音手中,使我七瑕山千年基業險些中落。後來虧得血雲劍問世,才將魔音封印。六十年前,魔音三代弟子中奇才輩出,欲以改天換日群起反攻,被我等名門正派在忘川崖上大敗,現在的七瑕山門人中,算起來有十三人曾經見識過那場大戰,你們這些入門稍晚的弟子,應該也或多或少听說過。」

宏清真人道︰「魔音與我七瑕山有三百年世仇,不容于水火,如若他果然卷土重來,我七瑕山當以抗擊魔音涂炭天下為己任。只是那魔障神通廣大,我等又無有血雲劍那樣的神兵,總該想個對策才是。」

存真道︰「當務之急,我們應該通知各個門派,多加防範。如果真是魔音問世,他既然輕松入七瑕山取新輪師兄的性命,我等比新輪師兄又能如何?依我之見,現在應該速速祭起九宵馭雷大陣,防御外敵入侵,以保七瑕山萬全。其後再伺機而動,向魔音出擊。」

松衍附聲道︰「師兄說的極對,自六十年前四宗凋零,七瑕山便撤去了守護陣法,如此這樣門戶大開,外敵隨出隨入,即便我等尚能自保,那些道行低微的弟子卻難免遭難。」

天照沉吟片刻,為難道︰「九宵馭雷大陣要有七個人才能列成,在場之人,有此法力的只有我們五個,怎麼能夠?」

宏清道︰「為今之計,師兄應該收回成命,讓柳孤雲從洪淵之地趕回來。另外再叫東方少華回山,以東方少華的功力,亦勉強可以獨鼎一方。」

天照臉上變色,沉聲道︰「柳孤雲不可回山,現在魔音的事情還沒有坐實,怎麼可以輕易對他收回懲罰。即便要列陣,我們還不如請師叔他老人家回山。」

宏清道︰「師叔他已經整整六十年都沒有音信,是否尚在人間都說不定,又到哪里去找他呢?」

天照搖頭道︰「師叔曾經說過,他若離世的時候肯定要把尸骨留在七瑕山的。師叔他向來洞曉天機,雖然平素里散漫不羈,但他若是知道七瑕山有難,一定然回來的……要是師叔不回山,那只能說明事情還沒有我們想像中的那樣危難,那我們也沒有必要興師動眾祭起九宵馭雷大陣。」

諸位弟子听幾位師尊討論,都感到事態空前嚴重,看其他幾脈的師尊雖然稍微慌亂,但掌門卻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並不懼怕魔音。諸弟子中除了幾個資歷很深的,大家都不曾參與過與魔音四宗的戰斗,其中慘烈也只是听說,更無法想像魔音的形容樣貌,其實漫說這些弟子,那魔音的真身,就連天照等人也是從先輩的口中听來。

宏清見掌門師兄全然不予,搖頭不解,又道︰「那我們總該做些什麼才是,也不能坐視不理任魔音肆虐。」

天照遍視諸人,沉聲道︰「此中真假,還有待核實,」他頓了一頓,揚聲道︰「我要親自去一趟門羅山,看看魔音是否真的重現人間!」

下面眾人听了他的話,都是大吃一驚,薛茂陵第一個站出來道︰」師兄雖然法力高強,但那魔音之力非同小可,你以掌門之尊怎麼可以孤身犯險呢。即便要去門羅山,我們也該合並眾家力量,一起前去討伐。」其他人也都趕忙制止,都覺得這麼做太過冒險。

「師弟放心。」天照伸手止道,「我自有方寸。」他眼神中一副不需多說的樣子,看來去意已決,

他向前走出,從人兩邊散開,囑咐道︰「玉明堂和瀟湘雨隨我一同去,有什麼事情可以隨時通傳,我走之後,由宏清師弟暫時坐鎮破雲峰,另外葉鴻軒和陸無崖我已經命人去傳他倆回山,不日便能回山。還要再派四名上階弟子,輪流鎮守四下山隘,諸位師弟也要經常山前山後走動,一切等我回來之後再做商量。」

宏清驚問道︰「師兄現在就要起程麼?」

天照道︰「事不宜遲,恐防夜長夢多。」說到這里一頓,輕嘆道︰「諸位師弟,還有一事我放心不下……」

松衍會意,上前道︰「師兄放心,我馬上就下山去找小師弟回來,不會讓他有任何閃失。」

天照這才欣然放心,回頭與眾人道︰「我輩修身練劍,尋方問法,為得就是有朝一日,能為天下蒼生盡些綿薄之力,當今風雲際會,或許不久將有驚變,大家要謹尊師訓,各司其職,為大劫來時出一份力。」

眾弟子躬身答是,天照目視南天,雙眼猛睜,背後涌出一個偌大的金色半輪,那金輪呼呼散裂,到他面前聚合成六把清光長劍,六把劍並列排開,光華大盛,氣沖長天,天照踏上飛劍,頭也不回,只在眨眼之間,留下一陣風聲,他已經消逝遠矣,玉明堂和瀟湘雨分開兩側,伴駕而行,三人不消片刻便已經沒入天際之中。

宏清吩咐下四名弟子值守山隘,遣散其他弟子,獨留下幾位師弟議事,江瑩兒向師父告別時,宏清特意召他到殿內看了他兩眼,道︰「這孩子比來時要精神多了。」

松衍掃了他一眼,搖了搖道,似有些惋惜道︰「希望他不是第二個姜之遠才好。」些話一出,宏清眼神中一陣落寞傷感,薛茂陵也為之色變,對江瑩兒道︰「瑩兒,你先隨你師兄一起回劍雲峰吧,我也你這些師伯師叔還有事要商量。」

江瑩兒剛退出殿來,差點撞在星楚身上,一看原來是凌萱兒附在門上偷听,星楚像是不情願的跟在她身後。看到江瑩兒走出來,凌萱兒使了一個狠狠的眼神,警告他不要聲張。江瑩兒吐吐舌頭,心想她倒真是膽大,幸好跟她鎖在一起的不是自己,惹不起她總還躲得起,趕緊跑得遠遠的。

這天夜里,他想著白天發生的事情,總感覺一陣陣熱血沸騰,怎麼也睡不著覺,知道師父他因為在倒三十三周天,每天都睡得很晚,心中有好多不知道的事情要問,于是便去找他談心。不想當夜薛茂陵留在了破雲峰上,並沒有回山,這時他突然想起劍冢禁地那一縷孤魂來,他當初告訴自己,若是有什麼不知道的地方,都可以去問他,他像是知道很多事情,如果能跟他聊聊,也不失一個打發時間的好去處。

心里打定主意,于是趁夜便去了落雲峰。這一次,他進亡靈結界時,只舉起手臂,毫無任何阻攔他便施施然進入了禁地里面,心里面盤算著,第一次私闖禁地還情有可原,這一次又該找個什麼理由呢。反念一想,誰也沒跟自己立過這規矩,多半是因為他們認為自己不可能進來,這樣想著心里坦然了些。又往里走深一些,他壯著膽子喊了一聲︰「前輩,你還在麼?」

喊了兩聲無人答應,他不免心里有些發慌,這時那聲音突然道︰「我原想著你不會再來第二次了,沒想到你這麼快就又來了,是我小看了你。」

江瑩兒回頭望去,看一那縷殘影盤坐在一塊石頭,居高臨下的看著自己。他的胡子很長,簡直比天照掌門有過之而無不及,他的長袍若隱若現的灑到地上,偶有鳴蟲飛螢,孰視無睹的從他的身體里穿行而過。若是第一次看到這情景,難免要被嚇的不輕,還好江瑩兒心里已經經受了一次,不怎麼害怕了,與他面對面道︰「我為什麼不來,我又不怕前輩您。」

那老者笑道︰「你先前膽子可不如現在這麼大。……我來問你,今天山上是不是發生了什麼大事。」

江瑩兒倒吸一氣,不禁納悶,心想這老頭真是鬼寐不成,他在這劍冢之地,竟然知道外面發生了事情,不由的問道︰「前輩你怎麼知道山上發生了大事。」

他答道︰「我也只是猜猜罷了,今天諸峰上的門人都齊集破雲峰,如非發生大事,想來也不會這樣。」

江瑩兒試量著問道︰「難不成前輩你也去了……」說到這里自己也後脊發涼。

「那倒沒有,我出不去這兒……」他道,「我只是感受到他們的氣,全都朝一個地方飛去,破雲峰上銳氣沖天,說明在某一時候,大家都不能心平氣和,才會內息暗涌。」

江瑩兒將信將疑,不解道︰「氣?你說你能感覺到他們身上的氣?我師父從來都沒這麼說過,你怎麼能夠。」他回想起今天凌萱兒在朝會殿外偷听,若是她身上有氣,殿內四位絕世高人,怎麼能感覺不到,肯定是他在唬自己,于是越發覺得他不可信。

那老者笑道︰「你師父他道行還淺,當然覺察不到別人的氣,另外乾坤一氣心法所修練的,到第六階便會散氣于**,更難使人察覺。」

江瑩兒又氣又急,道︰「你瞎說,難道我師父還不如你麼?」

那老者笑而不答,隱約看見他閉起眼楮,凝神道︰「那我不妨再瞎說一下,你師父他現在不在劍雲峰上,劍雲峰上只有一股氣,他大概是你的三師兄,而天照已經下山去了,他還帶走了兩個人,這兩個人我倒分不清是哪個,我猜應該是葉鴻軒陸無崖玉明堂瀟湘雨四人中的兩位,因為這四個人修為相差無已,即便是我也難以分得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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