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雲劍 第四十六章 沖靈谷

作者 ︰ 歲月催人死

江瑩兒問道︰「師伯,這兒是什麼地方,我們這是到了哪里。」

宏清搖了搖頭,道︰「我也不清楚,但看這兒孤處世外,想來是什麼高人的隱居之地,我們這樣冒然的闖進來,實在是太失禮了。」

江瑩兒道︰「那怪物會不會已經闖進去了。」

宏清面露難色,道︰「恐怕是這樣,這地方並沒有第二條路,他極有可能已經先于我們闖了進去。本來我們誤闖人家的仙居已屬不敬,但事有輕重緩急,現下也顧不得許多,只好再行造次上前打擾了。」

江瑩兒道︰「師伯,我們來這里不算打擾他們,而是來救他們的,如果那怪物也闖進來,他們豈不是要遭殃嗎?」

宏清點點頭,兩人一前一後,不直接落入山坪上方,而是落在坡梯的最下層,那兒還有一處寬敞的石門,石門有框無扇,只系著一掛鈴鐺。兩人先找個僻靜的地方把楚雲奚的尸身安置好,江瑩兒再來搖鈴扣門,鈴鐺響了三陣,有一個十一二歲的童子過來招呼,那童子長的眉清目秀,眉間一點朱砂,手挽著一柄短弓,看了一眼江瑩兒,問道︰「是你搖的鈴麼?」

江瑩兒看那小孩才到自己的脖子處高,覺得自己比他大了許多,笑問道︰「小孩,這兒是什麼地方。」

「你叫誰小孩?」那童子不服道,「二十年前也有一個跟你差不多大的小子在這里叫門,被我一箭射到洛水深處去了。那時你只怕還在娘胎里。」江瑩兒听他口氣頗大,說出的話好似天方夜潭,也不知道他說的是真是假,只是有求于人,也不敢多有得罪,便換了口氣道︰「那我還得叫你一聲前輩了,請問前輩,這兒到底是什麼地方,我們師徒兩人不小心落到了這里來,煩請前輩給個方便。」

「不小心落到這里的?」他似乎不大相信,又打量了一眼宏清,看宏清銀須紫袍,一副得道高人的樣子,不由得起了幾分尊敬,宏清略略向他施了一禮,問道︰「冒然闖入,實在是失敬。」

「好說好說,這兒是沖靈谷,不知道閣下師從哪派?」

說到沖靈谷,江瑩兒馬上想起當初,姜文玉與天尋子聊天時曾經提起過這個地方。他沖口而出道︰「這兒是不是有個人叫關小月?」

那童上馬上見疑,看著他神情莫定的問道︰「你怎麼敢直呼我家姑娘的大名,你們來此究竟意欲何為?」他本來已經讓開身子想讓兩人進去,江瑩兒這樣一喊,他又擋在門口,滿是懷疑的看著江瑩兒。

「我是……我是听一位故友講起過她的大名,」江瑩兒趕忙解釋,極力找補道︰「我那些故友說起你們家姑娘,說她是九天玄女下凡,隱世在沖靈谷,我听你說起這兒是沖靈谷,才慌不擇言的。」

那童子面露得意之色,道︰「九天玄女又哪能跟我們家姑娘比,不過你想見到我們家姑娘卻是門也沒有。」

宏清不去管他們這些無用的事情,一心直掛著那怪物,問道︰「敢問閣下,沖靈谷的主人是哪位,老朽有事相靠,可否代為引見。」

童子道︰「谷主自然就是我們家姑娘,她是從來不見外人的,況且她現在並未在谷中,姑娘囑咐過,如果有人來這里,迷路的可以送他出谷,走累的可以暫住一晚,餓了的可以進來喝杯茶。」

宏清還要再說些什麼,江瑩兒搶道︰「我們走了很久現在又累又餓,可不可以喝杯茶再休息一晚上。」

「當然可以,只是你們只許住一晚,明天天一亮我就送你們出谷。」

兩人應下,童子引著兩人,一路向上走去,兩邊皆是美景,那童似乎非常驕傲,向兩人一一點評。走了兩層,前面走來兩名妙齡少女,一個紅衣一個素黃,都是手托果盤,款款而行。看到三人,那紅衣少女嗔怪道︰「鐵劍,你怎麼又把陌生人帶來這一層了。」

被呼作鐵劍的童子指著宏清答道︰「姐姐快看,這位真人不是平常人,怎麼能讓他在下面那種陋室休息呢?」

那紅衣少女看了看宏清,果然是一派仙風道骨的樣子,不由多了幾分敬重,又看了一眼江瑩兒,臉頰微微一紅,輕聲道︰「只到這一層別再往上去了,不然婆婆該怪罪了。」

鐵劍應聲答是,帶著兩人來到一處房間,似有些不過癮的說道︰「你們就在這里休息吧,上面還有許多的好風景,可惜你們沒有這個眼福,姐姐們不讓你們上去。」江瑩兒心里笑他,剛才在空中,他早已經把山坪上下一覽無余,何用他在這里賣弄,嘴上道︰「那真是可惜了,」又小聲問道︰「剛才那位姐姐,得有八十歲了吧?」

鐵劍愣了一下,反擊道︰「才沒有,那位紫妍姐姐比我大個五六歲,也就才十七八。」說完才察覺自己說漏了餡,做了個鬼臉掩門跑了出去。

江瑩兒按著門扉,左右張望了下,對宏清道︰「師伯,我們現在該怎麼辦,是不是要在整個沖靈谷上下搜上一遍。要不然就等到晚上再搜。」

宏清面露遲疑,道︰「這……恐怕多有不妥吧,依我看,還是應該找他們當家作主的人來,當面說個清楚,才好光明正大的行事。」

江瑩兒見師伯不肯行屈尊之事,便不再多言,兩人在房間里坐了約有兩個時辰,先前那個鐵劍童子端來了飯菜,江瑩兒早就饑不可支,直接撲向飯菜,宏清卻絲毫不為所動,而是牽過鐵劍,輕聲問他︰「小哥,可否向你打听件事情。」

鐵劍對宏清不敢戲言,正色恭謹道︰「什麼事情,真人請講?」

宏清道︰「今日,在我二人來之前,可有別的什麼人來沖靈谷嗎?」

鐵劍搖搖道︰「今日除了兩位造訪沒有其他人來,不過昨日谷中倒是來了一位貴客,現下正在上面含香殿里做客。」

「哦,是什麼貴客?」

鐵劍欲言又止,為難道︰「真人恕罪,這位貴客是我家姑娘的多年好友,我不敢隨意透露他的名姓。」

宏清心想,這貴客既然是谷主人早就相識,應該不是今天追的那怪物,再者說自己一直緊緊追趕,應該不會被他甩下一日的路程,便又問道︰「既然你家谷主人不在,還有別的管事的麼,老朽實在是有十萬火急的大事要告知。」

「什麼大事,說給我听听。」他小眼楮滴溜溜轉著,好奇的探過頭來。

宏清道︰「此事關系重大,還是請小哥找個大人來吧。」

鐵劍努了努嘴,似有不服氣,懶懶道︰「那你們先等著,我去問問招魂婆婆,看她有沒有空下來見你們。」

宏清向他施禮謝過,看他一溜煙的小跑出去,宏清面色凝重,道︰「我怎麼隱隱有一種不祥之感。」

江瑩兒也吃了個半飽,安慰宏清道︰「師伯請安心,我想那怪物受了傷,想必比咱們處境更差,只要再追上他一次,他肯定跑不了了。」宏清道︰「但願如此,也不知道你師兄和師叔怎麼樣了,如果此時他們也能跟來,那真是再好不過。」望了望門外,但見清光疏影鋪滿廊間,也不知道天色到了什麼時辰,大約又等了半個時辰,鐵劍跑了回來,對兩人道︰「招魂婆婆不肯下來見你們,要我帶你們上去見她。」

說罷轉身便走,兩人趕緊起身拿劍,隨著鐵劍一同向上面走去。一行三人踏著一條清幽的小路,一直往上走了好幾層,一直來至一所雪白色的房間,上面寫著‘流雲居’三字,鐵劍道︰「你們先進去等候,婆婆一會就來。」

兩人依言走進屋里,略一掃視,才驚覺這竟是一間女兒家的閨房,只見房間通敞,三間排開,外面一間擺著銅鏡羅扇,鉛粉細帕,還有些未曾拾淨的針線女紅,整個房間潔淨無塵,清香素雅。宏清不禁大窘,心想那婆婆怎麼會約在這種地方會面,當下不敢妄動,正襟危站不敢再往里走。可江瑩兒卻不管這些,還不等宏清制止,他已經探步走進里間,里間擺著兩排書架,桌子上擺著筆墨紙硯,他好奇的往紙上去看,上面寫著‘一朝雲露,煙花誰憐’幾個字,像是沒有寫完,便擱筆離開了。

書桌的正對面,掛著一副丹青,畫上畫得是一個男子,江瑩兒一眼看見那男子,便再難移開眼神,只見那男子看上去年齡與自己差不多大,長著一副如同女子一般俊美的臉龐,清秀無倫,眉眼之間給人以溫玉的感覺,他身著一襲白衫,腰的兩邊各配一把長劍,像是臨風而立,衣衫颯颯揚起,其中俊逸,世間之人無有能與之相匹者。江瑩兒心想,這畫里的人定然是作畫者的美夢臆想,塵世之間,哪會有這般美到極致的男子。

他忍不住上前去把畫摘下來,拿在手里仔細端祥,宏清忙道︰「瑩兒,不可妄動人家的東西。」江瑩兒已然把畫摘下,拿到宏清跟前,嘖嘖道︰「師伯快看,這畫里的人像是活的一樣。」

宏清道︰「你怎麼能隨意動人家的東西,一會怪罪起來,多生是非……」說到這里,他也不期然把眼神盯在那畫上,奇道︰「咦……」

「師伯也覺得這畫中的人風度翩翩吧。」

宏清將畫拿在手里,慢慢道︰「這畫中人,畫得是柳孤雲。」

江瑩兒驚的下巴險些掉了下來,忙問道︰「師伯說的是破雲峰上的柳孤雲大師兄嗎?師伯你沒有認錯人吧。」

宏清點點頭道︰「確實是他,柳孤雲因為當年誤食元丹,幾十年來容貌都不曾有絲毫變化,我無論如何也不會看錯的,只是他的畫像何以為擺在這閨房里……這究竟是誰的住處?!」宏清猛的警惕起來,四望周圍,這時閨房的最里間里傳來一聲石子落地聲,江瑩兒聞聲竄入,看到牙床之上像是有個人影,一把扯開紗賬,彎身把錦被杴了起來。

宏清看到這情景,忙道︰「別輕舉妄動。」當下也顧不得許多,縱身搶入內室,但他勸阻為時已晚,江瑩兒霍然杴開被子,頓時傻了眼,只見床上躺著一個女子,正是之前在外面見到的那個紅衣女子,她衣衫不整,露出半截香肩玉臂,裙衫亦被撕的幾乎不能蔽體,月復間一團血跡,雙眼大睜著,已然是香消玉隕了。

宏清心底咯 一聲,「不好,中計了。」拉住呆立的江瑩兒便往外縱去,這時 當一聲門被重重推開,瞬間涌進來一群人,這一群人,除了領頭的是一個年紀略大的婆婆,後面十幾個都是正值芳齡的少女。打頭的那婆婆看到宏清與江瑩兒正從內室出來,怒聲斥道︰「大膽的狂徒,吃了熊心豹膽,竟敢擅闖我家谷主人的閨房,若非鐵劍童兒及時來稟告,險些讓你們跑了。」

宏清心中叫苦,想起那鐵劍童子後來的異樣,八成已經被那怪物附了身,此刻身受冤枉,又被一群女子圍住,簡直比在幽潭之下的處境還要難上千萬倍,此刻,他寧願與十殿閻羅拼力廝殺也不願意面對這一群女子。即便心知難以說清,他仍正色解釋道︰「諸位听我一言,是那鐵劍童子帶我倆來這里,說是有位招魂婆婆在此會見,我們實在是不知道這是谷主人的房間。」

那婆婆怒聲道︰「我就是你們口中所說的招魂婆婆,分明是你們挾持鐵劍,還重傷了他,現在鐵劍生死未卜,這筆帳我另會清算。」這時,有個眼尖的女子看到了里間的情況,跑進里間,看到紅衣女子死在床上,大呼一聲,失聲痛哭道︰「紫妍妹妹……他們把紫妍妹妹給害死了。」

「兩個畜生!」

這一突然變故,讓這些女子更加惱怒到了極點,有得低聲飲泣,有的杏目圓睜,紛紛拔出劍來,恨不得立時就把宏清和江瑩兒剁成肉醬。江瑩兒眼見情況危急,可師伯只是袖手而立,臉色難堪到了極點,他還想極力跟眾女解釋,顯然沒有半點出手的意思。想當初師伯對陣那怪物時,一副大義凜然,無懼天地的神人風采,偏偏面對這一群無知女子卻毫無對策,江瑩兒生怕師伯有什麼閃失,時時注意著,他只防御外側,卻不想從內室出來的那個女子,一劍刺向了宏清右脅,宏清絲毫不躲,像是要以此來正名清身,江瑩兒大喊一聲‘師伯’,縱過身來,也不知道從哪兒生出的力量,伸出兩指,立聲彈斷了長劍,看到半截斷劍還留在宏清體力,怕他失血過多,不敢輕舉妄動。

這時那招魂婆婆又接著出手,一柄劍快如閃電,直取宏清的咽喉,江瑩兒哪里容得,一劍挑開,擋在宏清跟前,又氣又怒道︰「我師伯他老人家不願意出手傷你們,那女子我們進來之前她就已經死在那里了,與我們毫不相干。」

宏清忙道︰「瑩兒,快放下劍,不可傷了她們。」

若放在平時,江瑩兒絕對不會違逆師長半分,但這時若拋了劍,下一刻恐怕就要任人魚肉,師伯縱有無懼生死的俠氣,他卻覺得這樣太過窩囊,回道︰「師伯,她們都瘋了,說不得理了,咱們還是先逃吧。」

招魂婆婆的劍被挑開,一時之間無人再敢欺近,她們看到江瑩兒手中的長劍,初時還暗淡如常,這時被他緊緊握在手中,甫一出招,光華驟起,透著皓皓清光,知道此劍絕非凡物,招魂婆婆回身囑咐道︰「快去含香殿請那位貴客來,便說沖靈谷有難,請他出手相助。」

招魂婆婆指著江瑩兒道︰「看你倆衣冠楚楚,卻不想包藏狼子野心,臭小子固然可恨,老道士更加天理難容。」

江瑩兒知道她講這些是在拖延時間,在等那個貴客前來,且不說含香殿里的那位貴客是何高人,單就是眼前這一群人,如果同時出手他也未必能招架的住,最要命的是,師伯他根本就無心戀戰,僵持下去,恐怕更加凶險。他大聲斥道︰「你們沖靈谷闖進來一個吃人的怪物,我和我師伯是來救你們的,既然你們如此不知好歹,那就自求多福吧。」說罷回身揚劍,一劍把牆壁開了個大洞,也顧不得僭越失禮,扯住宏清兩臂,縱身躍了出去。

那些女子看到谷主人的閨房被破壞,頓時更加氣憤,紛紛跟了出去,江瑩兒剛一落地,身後已經有兩把劍齊刷刷的刺過來,他和怕師伯再被打傷,不敢回身還擊,腳下輕點一下,躍上閣樓飛檐。豈知那些女子個個身懷本領,同樣飛身縱起,如同一片片落花飛葉,緊隨而至。

江瑩生怕再傷到她們其中哪個,出劍從來只是橫擋,又沒有師伯般那樣強大的真氣,可以震開來敵,只有頻頻躲閃,但他身攜著宏清,行動非常不便。他且戰且退,正巧谷中有一祭壇,那祭壇足有十幾丈高,只有一根突兀的圓柱撐起,江瑩兒一咬牙,奮力躍了上去,眾女子雖有剩勇,但奈何不會騰空之術,眼睜睜看著江瑩兒和宏清站在上面。

江瑩兒趕忙檢查宏清的傷口,那劍刺得雖不深,全傷口卻很長,鮮血流個不止,把他紫袍染紅了一半。江瑩兒又是悲傷又是害怕,道︰「師伯怎麼不躲開,那怪物可能就在暗里瞧著我們,我們怎麼能這麼輕易讓他的奸計得逞。」

宏清長嘆一口氣,恨恨道︰「我宏清縱橫一世,歲到暮年竟然受此大辱,千里追敵,最後竟換來這倉皇逃竄,若是傳揚出去,我有何面目立足天下。」說到這里,他奮而起身,將斷劍決然從身體里拔出扔在一邊,任鮮血直流,顫巍巍向前走了兩步,踞高臨下,大聲道︰

「妖孽,你殺我徒兒,又壞我名聲,有本事出來與我大戰一場,如此藏頭露尾,你縱有天大本領,在我眼中也不過是走狗倉鼠之輩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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