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小二是衙門附近的人,花點錢在衙門里找個人,說秦瓊雖然在王小二店里住過,但王小二並不知情,就放王小二回去了——官差硬說魏玄成在東岳廟經常留響馬強盜歇腳,百般刁難,敲詐魏玄成很多銀子。單雄信听說這事以後,帶著千兩白銀和手下人一起來到潞州府自己的一所宅子,吩咐手下人去衙門請童、金二位官差。這兩位官差一個名叫童環,子佩之;一個名叫金甲,子國俊,都是身手不凡的好漢,和單雄信是好朋友。金甲、童環來到以後,雄信把千兩白銀交給他倆,讓他倆到衙門里打點。兩個人賄賂了監獄的頭頭,見了秦瓊一面,和秦瓊約好開堂時口供要一致。斛參軍這個人很貪婪,魏玄成也是雄信花了銀子才不予追究。到皂角林去檢驗尸體的時候,金甲、童環二人買通了法醫,把張奇的致命傷說成是被磚石撞傷的。負責審理的差人也得了銀子,把銀子說成是秦瓊的朋友王伯當和李玄邃贈送的,不作盜賊論處。最後的結論是︰
經審理,齊州的官差秦瓊來到潞州,回批雖然已經寄回去,在潞州住的地方都有人作證,不以盜賊論處,張奇看見秦瓊的銀子多產生懷疑,帶領眾人捉拿,秦瓊在倉促之中,用力推搡,致使張奇觸牆而死。誤傷人命,按照法律量刑從寬,發配充軍。銀兩是王伯當、李密贈送的,等這兩個人來問明情況以後,予以領回。
說起來這誤傷人命也不應該充軍,這是因為各個朝代的法律不一樣。既然不是盜賊,銀子應當領回去,而衙門卻把銀子存在了倉庫,這是衙門想徇私舞弊,討好蔡刺史。秦瓊好不容易得了性命,哪敢去要銀子和鞍馬兵器?就讓他們放在倉庫里吧。秦瓊要被發配到幽州,單雄信恐怕秦瓊路上遭罪,又花了很多銀子,讓金甲、童環押解,好讓他倆一路上照顧秦瓊。金甲、童環領了文書,壓著身披枷鎖的秦瓊上路了,出了府門,刑具就被打開了,一起來到單雄信的住處。
秦瓊拱手施禮,說道︰「感謝單二哥的救命之恩。」雄信說道︰「是小弟連累了秦兄,真是慚愧啊!」秦瓊說道︰「這都是小弟的命運不好,所以才招來這樣的橫禍,若不是兄長盡心盡力的幫忙,小弟恐怕已經成了冤死鬼了。」雄信又把秦瓊、金甲、童環邀請到二賢莊,沐浴更衣,換了一身新衣服,然後又拿出一百兩銀子,讓秦瓊在路上花。吃完踐行酒就要上路,雄信拿出一封信說道︰「童佩之,叔寶在山東、河南一帶朋友很多,就是不用招呼,也會有很多慕名的朋友接待,這幽州是我們河北的地方,叔寶卻沒有朋友,恐怕一路上舉目無親,經過涿郡的時候,請把這封信交給順義村的一個豪杰,此人姓張名公瑾,與我有八拜之交。讓他帶著你們去幽州,與官府的朋友打著招呼,以便照顧叔寶。」佩之說道︰「小弟知道了。」三個人辭別了雄信上路了。
三個人一路上說說笑笑,顯得情投意合,不知不覺幾天過去了,來到了涿郡,上午的時候來到了順義村。順義村有四五百戶人間,正中間是一條街道,走進街頭的第二家是一家飯店。秦瓊停住了,說道︰「賢弟,這就是順義村,我們要去姓張的朋友那里,初次相見的朋友不好意思在人家那里吃飯。常言說︰‘投親不如住店。’我們先到飯店里吃過中午飯再去吧。」金甲、童環說道︰「秦大哥說得有道理。」三人走進飯店,店主接著,安排到一個臨街的房間,立即吩咐下人擺酒擺飯,三個人一邊吃飯一邊欣賞街上的風景。
只見大街上一隊年輕人,都拿著齊眉短棍,排得整整齊齊。中間一個人騎著高頭大馬,長得像個門神,一身武裝打扮,身披著大紅彩緞。馬後有很多人拿著刀槍,擺著架勢跟在後面。秦瓊問店主︰「中間這個騎馬的好漢是什麼人?」店主說道︰「這是我們順義村的太歲爺。」秦瓊說道︰「怎麼叫這麼個凶惡的名字?」店主說道︰「這個人姓史,名叫大奈,原先是西域將官,後來迷失在中原。想在幽州羅老爺手下謀一個旗牌官的職位,羅老爺看中了這個人,不知道有沒有真本領,讓他在我們順義村土地廟擺三個月的擂台,三個月如果沒有對手,才能任命他為旗牌官。從去年冬天到現在還沒有踫到對手,現在又要到擂台上去。」秦瓊問道︰「今天還打不打擂?」店主說道︰「今天是最後一天,明天就不打了。」秦瓊說道︰「我們可以去看看麼?」店主笑著說道︰「老爺不要說去看,就是上去打擂也可以。」秦瓊說道︰「請店家幫我們照看一下行李,等看完打擂回來再來跟你算你飯錢。」
三個人走出飯店來到大街上,只見看打擂的百姓絡繹不絕,也不用問路,跟著向北走,一會就來到了土地廟。廟前有幾畝荒地,地上築起一座擂台,有九尺高,方圓二十四丈。台下人山人海,都仰著脖子超擂台上觀看。一班嗩吶吹吹打打,把史大奈迎上擂台。叔寶弟兄三人擠了進去,來到擂台旁邊,看看有沒有人上去打擂。只見那擂台左邊有兩扇朱紅欄桿,欄桿里面設著一個櫃台,櫃台上面放著天平法碼,有幾個少年坐在那里。三人來到欄桿邊,叔寶問道︰「朋友,打擂是個比武的地方,設這櫃欄天平何用?」其中一人說道︰「朋友,你不知道,我們史爺以打擂賭博。」叔寶道︰「原來是為了銀子。」那人道︰「你不曉得,剛開始並沒有這個意思。立起擂台以後,一個雷聲天下響,五湖四海盡皆聞,英雄豪杰群聚于台下。我們史爺為人謹慎,恐怕打傷了人,沒有憑據,有一個人上去打,要寫一張認狀。如果誰要上去,本人姓名鄉貫年庚,發個誓要寫在認狀上,打死勿論。這個認狀每一個人要寫一張,都爭強不服輸,那個人肯落後,都要爭先,為寫這個認狀,忙得一塌糊涂。因此史爺說不要寫認狀了,設下這櫃欄天平。財與命相連;想打擂的朋友都必須到櫃上來交銀子。」叔寶道︰「交多少?」那人道︰「不多。一個人交五兩銀子,不論多少人,銀子交完了,史爺發號令上來打。有一個先往上走,第二個豪杰趕上一步,如果把第一個人拖下來,拖下的就不能再上去了。在擂台上誰有本事打我史爺一拳,以一博十,贏我史爺五十兩銀子,踢一腳一百兩銀子,跌一交贏一百五十兩銀子,誰被打死或者打殘疾了,只能怨自己沒本事。起先有二三十人上台打擂,被史爺一個一個都打了下來,一個月之內,贏了一千多兩銀子。那些有銀子但是本領不行的人,不敢到櫃上來交,有本領沒有銀子的也打不成。故此後來這兩個月上去打的人很少,今天是最後一天,還要把櫃欄天平布置在這里,不知道有沒有豪杰上來打擂?也好有個圓滿的結局。」叔寶對佩之、國俊笑著說道︰「這倒也是豪杰干的事。」佩之就攛掇叔寶道︰「秦兄上去吧,秦兄的本領我們是知道的,把一百五十兩贏來,到幽州衙門里用也是好的。」叔寶道︰「賢弟,我的時運不好。雄信送給我的銀子,沒有福受用,在皂角林惹下官司,來潞州受了這麼多坎坷。哪還有心情上去打擂,還是不要說上去的事,看看就行了。」佩之想要上去打擂,說道︰「這個機會不要錯過了,小弟上去耍耍。」
這個童佩之、金國俊不是無名之輩,在潞州府衙門里也是有名的兩個豪杰。叔寶與他倆認識的時間不長,因為惹下官司,在雄信的引薦下才得以認識,又沒有和他倆交過手,看見他倆興致很高,要上去耍耍,叔寶也奉承地說道︰「賢弟逢場作戲,你要上去打擂,我替你交五兩銀子。」叔寶在櫃上交了銀子,童佩之向擂台走去。那擂台九尺高,有十八層台階。才走到中間,圍著看熱鬧的幾千人一聲喝彩,把童佩之嚇得骨軟筋酥。因為很九沒有人上去打擂了,今日又有人上去做圓滿,眾人吶喊給他助威。童佩之有點底氣不足,卻又不好意思回來,只得硬著頭皮往上走。只見他咬牙切齒,怒目圓睜,又是立胳膊又是挽衣袖,發狠走向擂台。下邊看的人贊道︰「好漢發狠上去了。」
史大奈在擂台上已經有三個月沒有遇到對手了,有點旁若無人。他看見來人腳步有點發虛,擺一個獅子大開口的架勢等候來人。童環到擂台上,看史大奈身軀高大,壓伏不下,他輕身一縱,雙腳落將下來,史大奈用個萬敵推魔勢,將童環腳拿落在擂台上,童環站下,左手一撩,右手使個高頭馬勢,來伏史大奈。史大奈做個織女穿梭,從右肋下竄到童環背後,抓住衣服腰帶,叫道︰「我也不打你了,下去罷!」雙手一用力,把童環從擂台上拋了下來,下邊的人一讓,就像燕子衍泥,弄了一臉灰沙,把一個童佩之弄得滿面羞慚。
秦叔寶一看,怒火中燒,喝道︰「讓我上去!」往前就走。掌櫃的攔住說道︰「要上去還得交銀子,前面的五兩銀子已輸過了。」叔寶沒有工夫,取出一大錠銀子,丟在櫃上說道︰「這銀子先放在這里,打完擂再跟你算罷。」也不從台階上擂台,平地九尺高一竄,就跳上擂台來,直奔史大奈。史大奈趕緊招架。
拽開四平拳,踢起雙飛腳。一個韜肋壁胸敦,一個剜心側膽
著。一個青獅張口來,一個鯉魚跌子躍。一個餓虎撲食最傷人,一
個蛟龍獅子能凶惡。一個忙舉觀音掌,一個急起羅漢腳。長拳架
勢自然凶,怎比這回短打多掠削?
也不像兩個人打,就如一對猛虎爭食,擂台上只能看見一團人影。牡丹雖好,全憑綠葉扶持。史大奈在順義村擺了三個月擂台,也沒有遇到敵手。一個山頭一只虎,幸虧順義村的張公謹負責打擂的事,要不然定會拼個你死我活。
此時張公謹正在土地廟吩咐廚師整治酒席,慶祝史大奈圓滿收官,又邀請了一個本村豪杰,名叫白顯道。他二人是酒友,酒席還沒有擺好,他倆在大殿上就著兩樣小菜先喝了起來。只見兩個後生慌里慌張地進來說道︰「二位老爺,史老爺不好了。」公謹道︰「今日做圓滿,怎麼說這話?」來人道︰「擂台上史爺倒先把一個人摔了下來,得了勝,後來又跳上來一個大漢,打了三四十合不分勝敗。小的們在擂台底下看的仔細,史爺手腳都亂了,打不過這個人。」張公謹說道︰「有這樣的事?眼看著就圓滿了,就踫見一個敵手。」又說道︰「白賢弟,我們暫且不要吃酒了,大家去看看。」兩人走出土地廟,分開眾人,來到擂台底下,只見擂台上面正打得愁雲怨霧,遮天蓋地。正是︰
黑虎金錘降下方,斜行要步鬼神忙。劈面掌參勾就打,短簇賺擘破撩襠。
張公謹見打得凶,不好上去,問底下看的人︰「這個豪杰是從那一條路上來的?」有人就指著童佩之、金國俊二人說道︰「那個身上有些沙灰的,是剛才被摔下來的。那個衣冠整齊的,是還沒有上去打的。問這兩個人,就知道在上頭打的那個人是誰了。」張公謹是這一地方的人頭,只見他一團和氣,微笑著舉手對佩之說道︰「朋友,上面打擂的是誰?」童佩之正因為剛才被摔下來生氣,看見叔寶就要打贏了,沒好氣地說道︰「朋友,你管什麼閑事?隨便他們怎麼打吧!」公謹說道︰「四海之內皆兄弟。恐怕是道中朋友,不好挽回局面。」金國俊沒有上去打,也不生氣,上前說道︰「朋友,我們不是沒來歷的人,要打就一個對一個打就是了,我們也不害怕,就是打輸了,在這順義村還認得幾個本地朋友。」公謹道︰「老兄在本地方認得何人?」國俊道︰「潞州二賢莊單二哥有書信,讓我們到順義村投奔張公謹張大哥,我們還沒有去。」公謹大笑。白顯道指著公謹說道︰「這就是張大哥了。」國俊道︰「原來就是張兄,得罪了。」公謹道︰「老兄是何人?」國俊道︰「小弟是金甲,這位是童環。」公謹道︰「原來是潞州的豪杰。上邊打擂的是何人?」國俊說道︰「這就是山東歷城秦叔寶大哥。」
張公謹搖著手大聲喊道︰「史賢弟不要動手,此人就是我們經常提到的秦叔寶兄長。」史大親與叔寶二人收住拳。張公謹挽著童佩之,白顯道拖著金國俊四人笑著走上台來,六友相逢,彼此陪罪。公謹叫道︰「台下看打擂的列位都散了罷!不是外人來打擂,是自己朋友來訪。」又吩咐手下將櫃台抬到土地廟里去。公瑾陪著叔寶走下擂台來到土地廟,鋪拜氈頂禮相拜以後,樂鼓手吹吹打打進入宴席,公謹問道︰「行李現在何處?」叔寶道︰「在街頭上第二家店內。」公謹吩咐手下把秦爺行李取過來,把那櫃里大小二錠銀子還給叔寶。叔寶立即打開包裹,取出雄信的書信遞與公謹,公瑾拆開觀看,說道︰「啊!原來秦兄有難來幽州,不要緊,都在小弟身上。此席酒不過是郊外小酌,與史大哥賀喜,還要屈駕到小莊去一坐。」六人匆匆喝了幾杯,不覺已是黃昏時候。公謹邀請眾友來到順義村,在大廳里點上蠟燭和香火,邀請叔寶和幾位朋友八拜為交,磕頭拜罷以後,排上酒席,一直飲到五更天。史大奈要到帥府回話,白顯道也要陪秦瓊一起去。張公謹讓手下人備好六騎馬,帶著十幾個,一齊進幽州投文。不知後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