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流非常湍急,水體渾濁,各種斷樹雜物被席卷下來,將水里變得有如修羅場一樣。
程嘉喝了幾口水,慌亂之中越想浮上去越是往下沉,水里的物體更是將他撞得生疼。
沒想到我程嘉居然會葬身于此,程嘉干脆放松了身體,看著那光亮淡去,面前卻仿佛看到了那個人的臉。
居然在這個時候想起的人是她?程嘉有些懊惱,然後就覺得一個溫暖的東西靠了過來,一口氣通過那柔軟凶狠的度了過來,讓他從那窒息的邊緣活了回來。
將程嘉從水里拉了出來,凌清羽對著在岸上跟著跑的燕三叫道︰「拿繩子。」然後用力把程嘉給頂了上去。
燕三手中已經卷了個繩套,見程嘉的身體可見,便將繩套準確的甩了過來將他套住,用力一提,拽了回去,丟在岸上,將手一抽,解下繩子,繼續追了下去。
程嘉木然的看著凌清羽又潛入水中,如同一條大魚一樣,在那江水里沉浮。
王 之稍微會點水,可是他身上的衣物繁雜,折騰了幾下後,就把自己的手腳縛住,人也往下沉去。
他的官服是緋紅色的,在水中還算顯眼,凌清羽看到他的時候,他後面正有一個大樹樁子對著他沖去。
沒有時間想任何事情,凌清羽一個猛子扎了過去,抱住了王 之往下一沉,樹樁子從兩人頭上沖了過去。
沒有去看王 之那睜得大大的眼楮,凌清羽如法炮制的將一口氣度了過去,見他緩解了窒息狀態,拖著他浮上了水面。
因為剛才那一避,兩人離岸邊便有些遠了,凌清羽大聲道︰「別亂動,我帶你上去。」
王 之點點頭,凌清羽便一手摟在了他胳膊下面,往岸邊游去。
雨勢很大,身邊不斷有各種可疑物體飄過,那女人卻一臉堅毅,眼神清亮,摟著自己的手臂堅強又有力,敏捷的避開那些從上面沖過來的物體。
那一刻,王 之有些茫然,只是靜靜的看著她的臉,隨著她在水里沉浮。
離得岸邊稍微近些了,凌清羽將王 之舉高了些,燕三如法炮制的將人拖了上來。
沒了拖累,凌清羽幾個猛子就扎回了岸邊,借了燕三的力,爬上了堤壩。
「媽的,下次再不做好人了!」全身被撞得生疼的凌清羽罵了一句,趴在了燕三懷里,道︰「燕三,我動不了了。」
燕三將她抱緊,微微笑著在她唇上吻了一下,然後將人抱了起來,往來的地方走去。
程嘉和王 之已經被後面追上來的人扶起。
「她無事?」見了燕三,程嘉急急的問道。
「無事,只是有些月兌力。」燕三答道。
雖然時間不長,他們也已經被沖下好遠,待走回原地,見堤壩上已經是一片狼藉,而堤壩內也是一片水窪。
「還好,水不是很深。」凌清羽欣慰的道。
她話音還未落,從下游那邊就傳來了一陣緊過一陣的鑼聲。
程嘉的臉色頓時慘白,道︰「有地方決堤了。」
上游下了七天暴雨,中游下了五天暴雨,長江上游江水徒漲數十丈,洪水淹沒了巴渝合州等地數座城市,滿城精華一洗成空。而荊湖北路長江南岸大堤在松滋被水沖決,洪水直泄洞庭湖,洪道所及,蕩然無存。北岸大堤在孔家譚決口,荊北江漢平原成了一片汪洋,衙署民居田禾淹沒無數。荊湖南路受長江潰口之害,洪水從堤頭漫過,圍堤盡潰,無一存者。
此乃大周建立後從未有之奇災!
江陵因有官府示警,居民大多上了高地和城樓,雖然也是損失慘重,好在死人不多,听得他處的慘狀,不覺都心有戚戚,有從衙役那里听說,這官府示警是程大人以自己人頭擔保才換來,便都將程嘉喚成了程青天。
程青天現在又在凌清羽的帳篷里蹭吃蹭喝。
「程大人!」凌清羽的眼角又抽了起來,這個人,現在糧食都是配給的,他不吃自己的老來吃她的,這如何不叫人氣憤。
「別這麼小氣嘛。」程嘉笑嘻嘻的道。虧得有準備,不管是百姓也好,官府也好,糧食都放了好些在高地,要不只怕江陵這里也要像別的地方一樣開始為糧食著慌了。
「別怪我不提醒你啊,你現在應該是很著急的狀態,這麼悠閑做什麼?」凌清羽搶了塊肉,虧得她要蘇姆不光準備糧食也準備了肉干這些,可惜的是,幾天沒吃青菜也難受啊。
「這幾日沒下雨了,天氣也好,再過些時日水就退了。」程嘉笑道,他和王 之都已經上了好幾道折子,要求朝廷救災,可是現在卻一點回復都沒有,心里急得嘴角都冒泡,只有到凌清羽這里,他的心才能稍微安定下來一些。
「就是這個,你沒覺得這些天,天氣太熱了嗎?」凌清羽道。
「是啊,大災之後,就怕瘟疫了。」程嘉的眼神暗了暗,然後又笑道︰「你準備何時走?」
凌清羽放下了筷子。
她的帳篷也是建在城牆上,一早就叫蘇姆來搶的地方,從高高的城牆上可以看見外面那一望無際的平原,哦,此時還是水澤,這一季的稻子是完全沒了。
「吶,程嘉。」凌清羽喚了一聲。
她的眼楮撲閃撲閃的,讓程嘉心里一抽,果然,凌清羽接著道︰「幫我在這里弄些田,我調二十萬石糧食過來救災。」
程嘉扶額,問道︰「你讓韓枔走的時候,就已經開始籌糧了吧?」
「總要給我點好處嘛!要不虧死我了!」凌清羽瞪著他道。
「此處的田不好,楚王的事情還沒弄完,太多糾紛在,我給你在洞庭湖弄些,可好?」程嘉無奈的道。
「一言為定!」凌清羽高興的道,然後又接了句道︰「別帶尾巴的啊!」
「咳咳。」
兩人回頭,王 之正站在門口,望著他們。
「你這里的位置最好,本官也搬過來。」王 之說完後,就退開了門口。
凌清羽望了程嘉一眼,程嘉搖搖頭,凌清羽站起來,走到帳篷外。她要蘇姆佔的這個地方,是個角樓,雖然不大,但是也有牆壁和頂可以防下風雨,而且比城牆上還是要高些,也比較干燥,想搶這塊地方的人,被蘇姆拿刀嚇了回去,後來程嘉堂而皇之的在里面也擠進了個小帳篷,就沒人敢來搶了。
可是現在居然又擠進來一個帳篷!
程嘉倒是能理解王 之,別的地方就算是縣令提供的那個城樓,都非常擁擠不堪,而這里雖然小,卻是被打掃得干干淨淨,也沒有那麼多煩事,下面站幾個護衛,那些官員也好大戶也好,也不會不識相的跑過來套近乎,最重要的是,沒人半夜爬帳篷!
見凌清羽一臉氣惱,王 之心里道,你以為我想來,要不是知道你絕對不會爬我的床,我才不會來。
程嘉踱到王 之的小廝身邊,低聲問道︰「昨晚又有人?」
「是啊,程大戶家的女兒,說願意給少爺做丫鬟。」小廝也低聲道,一個晚上抓兩個,他們這些小廝也受不了啊,少爺都幾宿沒睡著了。
過了兩日,水開始退了,但是朝廷的救援仍然沒到,大多數的居民都開始回去自家屋子,雖然屋子里面髒臭難看,也好過露宿在外。
城牆上的人便少了。
凌清羽卻還是沒走,第一是客棧可還沒人回去收拾,第二是,她打算要走了。
馬車還在,馬卻是已經被沖跑了,蘇姆天天回去客棧打掃馬車,也差不多打掃干淨了,只要找到馬,就可以走。
「縣衙不是專門給你們兩收拾了房間?你們怎麼還不走?」凌清羽嫌棄的對又在吃她的午飯的兩個家伙道。
「不敢去啊,江陵的姑娘們太熱情了。」程嘉嘆了口氣道。
「啊?哦?哈哈哈哈!」凌清羽指著兩人忍不住狂笑,王 之搬來的第二日,燕三就把八卦打听過來了。
王 之是今科狀元,王相的嫡子,本人又是長得芝蘭玉樹溫潤如玉般的美少年,全城的大戶都在城牆上蹲著,于是全城的貴女們都看到這個夢中的少年,當然,程嘉程公子也是非常受歡迎的,前科狀元,程相嫡子,玉樹風華的翩翩佳公子,城牆就這麼大,又是大災之後驚嚇驚喜之後,人們也不大講究那些子規矩了,而且如若自家閨女真能攀上這兩位,那也是好事一件啊,于是,各種偶遇,****,身體遇,最後是床上遇都展開來。
王 之黑了臉,將碗筷放下,起身而去。
「你要走了?」程嘉等她笑完,問道。
「是,按道理,韓枔的糧食應該已經過來了,但是現在糧也沒到,船也沒到,又音訊全無,我有些擔心。」凌清羽點頭道。雖然說交通全部斷掉了,但是也不該沒有一點音訊。
程嘉話到嘴邊又忍了回去,想起王 之所說,如若這事外傳,只怕的確不利,洞庭湖區已經開始流行瘟疫,朝廷將那邊的路都封了,只怕凌家的船也好,糧隊也好,都過不來。不過她走也是好事,至少可以離開這個危險之地。
「當家的,馬車已經弄好了。」蘇姆站在門口道。
「好,就看能不能找匹馬。」凌清羽朝程嘉看了過去,現在還有馬的就是他們這些朝廷官員了。
「我知道了,吃人的手短啊。」程嘉嘆了口氣,站了起來。
「多謝程大人!」凌清羽滿臉堆笑的道。
程嘉搖搖頭,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