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淡晨霧之中,一抹白色從天際飛落在恆元居主屋窗稜之上。
「顧元微」抓著信鴿,從其腳上一截小指粗細的竹筒中,取出一封密信。她展信一瞥之後,露出一個滿意的笑容。
蕭氏終于動手了,金天翊要收網了。
喬暮陽剛剛梳洗妥當,緩步而來,見「顧元微」面帶笑容,他也跟著笑了起來,「是好消息啊。」
「顧元微」听到喬暮陽的聲音,笑著迎向他,「確實是好消息。」說著,把信箋遞給喬暮陽,讓他自己看,「近日不是老有人打探顧元微的事麼,發個請帖,兩日後辦個宴會,把那些蠢蠢欲動的,搖擺不定的,統統請了來,我們也好清一清蕭氏那些小尾巴了。」
喬暮陽大大地舒了一口氣,等了這麼久,終于可以安心了。望著眼前這個游景易容的,連沈墨都差點騙過去的「顧元微」,他微微一屈膝,笑道,「遵妻主令,為夫馬上去辦。」
游景沒想到喬暮陽來了這麼一出,一愣之下,微微一笑,搖頭不語。望著喬暮陽腳步輕松歡快的走出去,游景頓時有些恍然。猶記得當年初見眼前的男子,他整個人好似都纏著一股死氣沉沉的陰氣,沒想到,如今他可以活得這般鮮活明亮,痴嗔嬉笑皆由心。
游景回到內室,路過梳妝台,腳下不由一頓,轉頭望著鏡子中與顧元微像了七八分的臉,不禁淒涼一笑,「阿鴻,答應你,活下去,對我來說,真的很殘忍。」
天色未明,咚咚咚的敲門聲便在臨江府知府喬品言的府邸響起。
來人敲的是正門,官家府邸,正門哪是尋常人能敲的。
守門人不敢馬虎,開了條縫,想先問清楚是何人。
此時,晨霧未散,隨著敲門之人挪開身子,他身後站著的人終于顯露了出來。
那人正抬手撥下頭上戴著的大氅風帽,只見他微微一低頭之後,下巴再次抬了起來,一雙黑黝的眼楮,像來自寒潭深淵,冷冷的,沒有人氣。
守門人僵著身子,慢慢的,慢慢的瞪大眼楮,仿佛眼珠子都快要掉出來了。
「鬼啊——」
一道尖利的叫喊聲,劃破喬府寧靜的上空。
喬暮陽輕輕勾了勾唇,笑容還未成形,已然收起,「掌嘴。」
啪啪兩聲清脆的巴掌聲,把听到守門人叫聲,隨即從門房里跑出來的六個僕人嚇得一呆。
喬暮陽冷然的視線,輕輕一掃,舉步跨入喬府巍峨的門庭。
可欣、可卿小心的扶著喬暮陽。
蜂擁而來的喬府僕從,擋去了喬暮陽的去路。
喬暮陽停步,好整以暇地向四周看了看,似乎在欣賞喬府的景致。
鏗地一聲拔刀聲中,有人厲聲道,「尊正鎮國元安郡主王夫,隱郡王駕到,爾等賤僕還不跪迎!」
「郡王夫安!」
喬暮陽淡淡掃過幾個正在偷瞄他的人,欣賞著他們驚恐不安的神色,這才終于露出了一個勉強可稱之為笑容的表情。這幾個人以前可是顧晨的心月復,如今這穿著可實在普通得很,看來顧晨如今真是不怎麼好過。可惜啊,他今天另有要是,暫且不能跟喬品言撕破臉,也不能把顧晨怎麼樣。「起吧。你們誰,先帶本郡王去歇歇腳,好慢慢等你們大人過來?」
在一陣靜默中,那慵懶低啞的聲音響起,不知怎的,激得好多人渾身打了個顫,有股涼意,從地面升起,絲絲縷縷地纏繞上來。
喬品言偷偷抬了抬眸,立刻低下,然後又悄悄抬起,如此幾次之後,那坐在正堂主坐之上,一身雍容華貴的人,才放下手中的茶杯,抬起一雙墨黑的眸,淡靜的望向她。
喬品言一觸到對方的視線,心里不覺一凜,只覺得這雙眼楮,仿佛可以看穿他人的靈魂一樣可怕。但同時她又松了口氣,果然不是她那個大兒子,她那個大兒子怎麼會有這樣的氣勢,不是,肯定不是。
喬暮陽看著喬品言臉色變了又變,輕輕笑了笑,「喬大人其實也是見過本郡王的,不至于如其他人一般驚訝才是。」他說的,自然是他雖顧元微回臨江那次。
喬品言謙卑地站起身,躬身回道,「往日不曾距隱郡王如此之近,卻不想,近看之下,好似更像些。」以前隔得遠,只覺得人長得有些像,但氣質不同。如今這般近距離一看,才發現,那五官竟然相似到了這個地步,只是這氣質,卻是天差地別。
「是麼?我曾听妻主說過,喬大公子過得很苦,還以為是喬大人不上心之故,如今看來定是那喬大公子為求妻主垂憐裝得淒楚……」喬暮陽說著,那低緩的語氣徒然一提,冷哼道,「當真可惡,令得妻主到如今還對其念念不忘!」
喬品言尷尬地陪著笑,說是與不是都是錯。好一會兒,見對面的人,神色緩和了,才謙卑的問道,「隱郡王今日前來是……」
「哦。」喬暮陽恍然大悟般應了一聲,隨即抬眸笑盈盈道,「是這樣,本郡王前日替喬府向東南三府的官宦人家與當地豪紳發了個請帖,想來今日巳正眾位貴家正夫、貴子便會來到貴府赴宴。」
「什麼!」喬品言幾乎跳了腳,半弓的身子,猛然直立而起,「郡王,您……您說什麼?」
喬暮陽似笑非笑的偏頭問邊上的可欣,「本郡王說得不清楚嗎?那可欣你代本郡王再詳細地與喬大人說說。」
可欣語無波瀾,機械地復述了一遍喬暮陽的話。
這三月中旬,涼中帶寒的天氣,喬品言卻汗濕了背脊,「郡……郡王,如此敏感時刻,您……您今日是……」皇城都被蕭氏控制了,這個隱郡王今日這般舉動,難不成是要與蕭氏對著干?
喬暮陽半傾了身子,輕輕勾起一側唇角,顯得邪佞無比,「喬大人,本郡王一內宅男兒,朝堂之事,怎能胡亂摻和?這不,只有喬大人出馬,才顯得名正言順嘛。」
喬品言雙膝一軟,跪倒在地,「不,不可,萬萬不可啊!」
「這樣啊……」喬暮陽閑閑地撥弄自己的手指,「喬大人不願,那本郡王親自動手便是。反正,人死在喬大人府上,本郡王也不過是個客人而已。」
這隱郡王竟是要在她府上大開殺戒!「你……你……」喬品言驚愕的說不出話。
「怎麼樣?喬大人是親自動手,把人關起來好呢,還是本郡王直接下殺手?」喬暮陽說著,挑了挑眉,「喬大人不要忘記了,您的好兒子,可是九皇女的側室,要知道,九皇女可是蕭氏的死敵啊。」
喬品言渾身一抖,咬牙道,「下官,下官听隱郡王便是。」
喬暮陽滿意地點了點頭,懶洋洋地打著哈欠,「時間還早,給本郡王安排間客房歇歇,喬大人自去好好準備便是。」
喬品言訥然點頭,思緒百轉千回。
「喬大人!」喬暮陽突然再次出聲。
喬品言急忙回頭。
「喬大人為官多年應該明白,守住東南三府,九皇女便進可攻,退可守,得位之日,您的富貴那是不可限量。可若不成……」喬暮陽滿臉惋惜地從喬品言臉上劃過,「作為九皇女長女的親外祖母,嘖嘖嘖……本郡王可不覺得您在蕭氏之下,還能明哲保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