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了宮,顧元微便先領著喬暮陽去見過沈硯。
沈硯見到喬暮陽自是好一番噓寒問暖,還特意讓滄瀾給把了把脈。
喬暮陽除了有些勞累,倒是一切都好,胎相也極好。
沈硯臉上是止不住的笑容,知道這對小夫妻感情好,他也不留兩人,讓他們好生回殿休息。只交代了今晚,他宮里擺了家宴,讓他們準時出席。
長生殿。
喬暮陽越過那跪了一地的宮人,抬頭望著金漆匾額,有些恍惚。
啟年離那個位置越來越近了,而他,也因著她的寵愛,成了人上人。可為什麼越是近了,他越是不安呢。
「怎麼了?」
「沒,只是覺得這殿名真好。」他如今才算是真正的明白,什麼叫做金碧輝煌。顧府巨富自然不假,可到底是平民身份,很多材質、物件非皇族不得使用。而如今這長生殿,曾是高祖皇帝鐘愛一生的男人給她留下的唯一骨血生活之處,光是金碧輝煌四個字,都不足以描述長生殿的富麗奢華。
「恩。」顧元微對于金天翊給予她的寵愛,她倒是生了絲別的想法。不過,如今喬暮陽剛剛長途跋涉而來,她還不想拿那些糟心事掃他的興。于是,她便笑嘻嘻的湊到喬暮陽耳邊打趣道,「你不知道,這金玉珠寶太多也不好,一清早太陽照進來,晃眼得很。想貪睡會兒都不成。」
喬暮陽忍俊不禁,無奈搖頭笑著,被顧元微拉進了長生殿。
喬暮陽沐浴更衣之後,便躺在臥榻上休息。
本是好多話想對顧元微說,可人一松懈,一躺下便睡著了。
顧元微坐在臥榻邊上,見喬暮陽睡得沉,在他身邊悄悄地躺了下來,不知不覺也睡了過去。
「殿下,殿下。」有人輕輕的推了推她。
顧元微睜眼,原來是小良子。見她還要開口說話,趕緊做了個噤聲的手勢。回頭瞧了瞧兀自睡得沉的喬暮陽,替他輕輕掖了□上的薄毯,躡手躡腳地走到外側殿,「何事?」
「回殿下,是福新管事在外頭求見。」
「哦?讓她進來。」
福新滿臉喜色的走了進來,一見到顧元微就給她行了個大禮,「福新見過十公主殿下。」
顧元微親自上去虛扶了一把,「看座,奉茶。」
「不敢,不敢。」福新連忙推月兌,繼而解釋道自己的來意,「殿下新入宮中,鄧總管怕殿下會有些許不明之處,是以把小的調來了長生殿。小的特來請示殿下的意思。」
福新可是皇帝身邊最信任的大管事鄧忠德的弟子,能得她的幫助,若用得妥當,實在是一大裨益。顧元微當即喜色滿面,「我正瞅著殿內無人管事,福新你來了,那再好不過。」
福新一听,雙眼就亮了,「但憑殿下做主。」
「本殿下初入宮廷,若有不妥之處,你但說無妨。」
「殿下放心,奴才自會盡力。」十公主可是大有問鼎皇位之人,福新心里的算盤也是打得響當當的。
顧元微點頭,「殿內之事,你看著安排便可。」
「是。」福新再次跪地一應,起身之後卻還沒有離開的意思。
顧元微瞥了眼侍立左右的宮人,「所有人都去殿外候著,待會兒讓你們的管事給你們訓訓話。」
「奴才領命。」
福新見所有人都退了下去,便湊到顧元微身側,低低說道,「奴才剛剛從師父那過來,听師父說,陛下要誅蕭氏九族,四皇女亦在其中。」、
顧元微頷首,對這結果並不意外,自古無趣帝王家,四皇女不管是真心還是被逼,反正都是想要取而代之了,金天翊殺女也沒什麼奇怪。
「另九皇女侍君喬氏因其母在此次平亂中的功勞,進封為喬側君,得二品誥命。」
顧元微一雙帶笑的桃花眼靜靜的盯著福新,這兩件事,可真是說到她心坎上了,這個福新還真是小看不得。
福新臉不紅心不跳,謙恭地垂下頭,「宮里頭,背主的奴才從沒有好日子,奴才今日追隨殿下,永不言悔。」
顧元微沉吟片刻,忽地輕輕一笑,「本殿下雖然胸無大志,但能得母皇寵愛,求個一生富貴無憂總是行的。」
胸無大志?福新笑著應是,心里卻想著,恐怕殿下不想爭,也會有人逼著殿下去爭。
顧元微與喬暮陽剛一踏入沈硯所在的昭華宮主殿昭明殿,殿內的歡聲笑語便驀然一停。
徒留下嬰兒牙牙學語的咿咿呀呀的叫嚷聲。
顧元微視線微微一掃,原來沈硯所謂的家宴,還就是家宴,完全沒有旁的閑雜人等。
沈硯正坐于主位之上,眉目含笑,遠遠向她望來。滄瀾抱著一個仍在襁褓中的孩子站在邊上。
而滄瀾身旁,則站著一身湖水藍宮裝的嬌美男子,那男子顧元微與喬暮陽都是認得的,正是喬暮軒無疑。
看來這半年余他過得不錯,人又高挑了些,也微微豐潤了些,肌膚白皙細膩的好似能掐出水來,容貌比之往昔又盛了幾分。喬暮陽不著痕跡地瞄了眼顧元微,前世喬暮軒能得啟年那般垂憐,還真不是沒有道理的,這模樣,他看著都隱隱有些妒忌。
只是,喬暮陽哪里想到,顧元微「欣賞」過喬暮軒之後,自若淺笑的笑容之下,是一顆惡寒的心。都兩年了,這種男兒之美,顧元微還是欣賞不來。
喬暮軒原本帶笑的秀美面容微微一僵,繼而退到了坐于沈硯左下首的金瑞霖身旁,神態端寧的男子身後。不用人介紹,顧元微與喬暮陽也能猜到,這個容長臉,眉清目秀,笑容端莊的男子,自是九皇女正夫秦家嫡出的公子秦一凡。
「十皇妹終于來了,父君可盼得望眼欲穿啊。」金瑞霖郎笑著起身,熟絡地牽起顧元微的手,帶到沈硯面前,「父君,你看皇妹終于來了,我們也可開席了吧,我都餓地前胸貼後背了。」
「九皇姐這你可就冤枉我了,你如今住在皇女府中,難得進宮陪陪父君,我晚些來,可不正好讓你向父君撒撒嬌,不然我一來,你不是就不好意思了?」
沈硯知道這兩個女兒在顧府時候交情不錯,雖然後來金瑞霖得知顧元微的身世在他這兒鬧過,不過如今看兩人毫無芥蒂的說笑,他自然歡喜。「好了好了,多大的人了,說話還這麼不著調。」說著分別向著喬暮陽與秦一凡招手。
兩人即刻走到沈硯跟前,盈盈一拜。
沈硯一手拉著一個,語重心長道,「你們互相見個禮,霖兒與元兒是嫡親的姐妹,你們連襟之間也要多多走動,互幫互助,互相照應著。」
「秦氏明白。」兩人異口同聲。
「哎呀,為父差點忘了,你看你們都是秦家兒郎呢,雖不同宗,可到底是緣分,往後多多往來。」
喬暮陽與秦一凡互相回了個友善的笑容。
兩人分別見過顧元微與金瑞霖之後,便都退回了各自妻主的身側。
沈硯淡淡的瞥了眼盡量把身子縮在秦一凡身後的喬暮軒,回頭看著兩個女兒道,「入席吧。」
今日蕭氏的事,剛剛有了定論,金天翊正忙著,是以沒有來沈硯處用膳。
如此一來,眾人也不用分席而坐,在沈硯的授意下,一同圍坐在一張大圓桌上用膳。
沈硯瞟了眼孤零零立在邊上的喬暮軒,「你也坐吧,雖是側室,如今有了玉印,也算是正經的主子了。不過你切記,尊卑有別,你若不安分守己,秦氏寬容大度不與你計較,本宮也饒不了你。」
「是,是喬氏謹記皇貴君教誨。」喬暮軒一臉感激非常地坐到了秦一凡下手之位。
九皇女金瑞霖與秦氏倒完全事不關己的默默用膳。
顧元微與喬暮陽倒是忍不住抬頭瞄了一眼,繼而視線一接。
顧元微頓時從喬暮陽眼中看出了幾分譏誚之意,卻又藏了幾分憐憫之色。
喬暮陽趕緊低下頭,生怕被他人瞧見他的眼色,以進食的動作掩飾著。
顧元微只專注地凝著低頭猛吃的喬暮陽笑,見他碟子快空了,立刻抬手點了點幾個喬暮陽平日愛吃的菜色,讓宮人夾進碟子中。
哪知喬暮陽剛咬了口就皺著眉頭,猛然起身,帶的椅子嘩啦一聲響。喬暮陽也顧不上請罪,就捂著嘴急匆匆的往廳外沖去。
「父君、皇姐見諒,我去瞧瞧。」還不待沈硯點頭,顧元微便追了出去。
沈硯轉身交代滄瀾出去看看。
金瑞霖似笑非笑的說道,「只是孕吐而已,看皇妹急得,這寵夫之名,可真是不假。」
「雖是過了些,也無傷大雅。」
「父君說的是。」
「凡兒,你也多吃些。」
「是,父君。」
過了一會兒,顧元微與滄瀾都回來了,喬暮陽卻沒有跟來。
「回主子,十王君吐得難受,奴才便自作主張安排十王君在側殿小憩。」滄瀾回稟道。
「辦得好。」沈硯招呼著顧元微再次坐下,「元兒,你如今身份不同往昔,寵夫之事還是不宜太過。」
顧元微乖乖點頭,縴長卷翹的長睫垂下,令人看不清喜怒,卻令人清晰地體會到了悲涼,「父君,這個孩子……女兒盼了太久了,難免……」
沈硯拍了拍顧元微的手,語氣不由地軟了下去,「父親明白。」那個喬大公子的孩子,到底還是微兒的一塊心病啊,罷了罷了,一個男人嘛,寵就寵了。
「父君。」金瑞霖忽然插話道,「十妹身邊人太少,您可得多幫著皇妹物色物色呢。」
「九皇姐日理萬機的,還要憂心小妹內宅之事,真是令小妹感動呢。」
金瑞霖笑容一僵,沒想到顧元微這話回得這麼綿里藏針,竟是完全不怕在父親面前與她撕破臉。
「既然如此,不若讓喬氏去陪陪小妹的夫君,他現下一個人在側殿躺著,也無趣得緊啊。何況,喬氏剛剛生下小郡主,應該有很多經驗之談,可以與小妹的夫君細說。皇姐,你說對嗎?」
金瑞霖心內憤恨不已,喬氏本就是她顧府出來的人,她不避嫌也就罷了,還提這樣的要求。可為了演好這姐妹情深的橋段,她也只能笑著應了,讓喬氏速去看看。
沈硯看著這兩姐妹之間激起的電石火花,心里微微一驚。他們……難道去了蕭氏,就輪到他們姐妹鬩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