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夜里談心
田中的父親是個圍棋愛好者，他一直想培養自己的兒子學圍棋，可是那時的田中圍棋天份不怎麼樣，本身也是個調皮搗蛋的性格，對圍棋提不起多大的興趣。于是田中爺爺對田中失望了，很多年後把這個圍棋的希望寄托在了田中的兒子身上，從小就培養孫子對圍棋的興趣。
所幸，田中的孫子比田中的天份要好太多，對圍棋也很有興趣，田中爺爺教起來很開心很滿足，想著等著孫子再大一些就把他送去棋院報考院生。
田中的棋力在自己兒子面前討不了好，頓時覺得自己做父親的威望受到了打擊，咬牙決定再次撿起丟棄已久的圍棋。他通過朋友的介紹，來了這家平井圍棋教室學習。因為有過學習圍棋的經歷，他的進度遠遠高過這些新手，每次和這些新手下棋贏的都是他，這讓他的自信心膨脹起來，也更加喜歡在棋盤上虐殺他人。
每次看到那些人被他殺得臉色蒼白，手腳發抖的模樣他就如同六月天喝了一杯冰啤酒一樣舒爽，就像這次對這個紅發小鬼所做的一樣，先是言語間狠狠羞辱一番，再在棋盤上不留余力的擊潰他！
不過，今天是怎麼了？這件圍棋教室居然來了兩個這麼年輕的學生，特別是這個女女圭女圭，這麼能說會道，不過一會兒就掌握了現場的輿論，讓其他人都站到了她的那邊。不過，也就牙尖嘴利罷了，在這里，還是要以圍棋來決勝負的！
「來吧，少年人不要老是說些冠冕堂皇的話，光說不練假把式，還是弄點實際的成績出來比較好。」
日向繪理面色不變，朝日奈侑介卻忍不住拍案道︰「你說下就下，你知道她是誰嗎？給你一百年時間你別想贏過她！想要和她下，你先贏過我吧！」
听了侑介的話，繪理不由得側目，她沒想到侑介居然會在這個時候變得這麼有氣概！那雙和紅色的眼楮仿佛燃燒著火焰一樣，蓬勃，昂揚，滿含生機。
雖然很欣賞侑介此刻的表現，但繪理不得不以大局為重，她按下侑介的肩膀，柔聲說︰「侑介君，怎麼可以對長輩這麼說話？太失禮了。」沒看見那些中老年人都皺眉了嗎？他們雖然看不慣田中的行事作風，但是一個不尊敬長輩的少年同樣不被他們所喜，剛剛建立的「勢」算是流逝得差不多了。
不過，流逝了就流逝了吧，反正她只是習慣性的掌控住場面而已，這樣的場合即使沒有「勢」也不無不可。況且比起「勢」她更在意的還是這個突然變得有些耀眼的少年……所以她只是象征性了說了兩句，並沒有說出「快給田中先生道個歉」之類的話。
不過可惜侑介君似乎並沒有听出繪理的真正意思，他還以為繪理真的覺得他太沒禮貌了，有些灰心的垂下頭，不甘的說︰「但是……他……」
繪理何嘗看不出這個單純的孩子誤會了，無奈的一笑，暫時不去解釋了，轉而對田中說︰「侑介君就是個急性子，田中先生可千萬別和他計較。不過，有一點田中先生說錯了，這盤棋並沒有下完，中盤都沒到，又怎麼會輸呢？」
以繪理的眼光和棋力，就算現在要她接替侑介的手繼續下，她也有好幾種的方法可以贏，就算先機已失，但是對方又不是什麼高手，實在沒必要親自出手。職業棋士去和一個業余渣渣下棋，贏了也不見得多麼有成就感，反而會有種欺負人的感覺。
那可實在是太掉身價了！
田中卻不這麼以為，他把繪理當作了和侑介一般的角色，按照他的想法，侑介和繪理是一起的來學圍棋，水平肯定也不怎麼樣，虐她不是分分鐘的事情麼？
「你說他沒輸？你會不會下棋啊？！都成這樣了還沒輸？那好，小子你繼續跟我下！」
「下就下！」侑介氣極的拿起黑子啪得一聲放到一個位置上。
本想攔住侑介的繪理在看到這一步後怔了怔，忍不住輕「咦」了一聲，「侑介君，你怎麼想到下到這里？」
侑介還以為自己下得不對，支支吾吾的說︰「我……想這麼下就這麼下了。」
繪理再仔仔細細看了看棋局，驀然一笑，如果真的是這樣，那侑介的天份怕是不小。
田中顯然沒有繪理的眼力，他看侑介下了這一步後不甘示弱的落下一子，這次繪理攔下了侑介的動作，面帶微笑的說︰「我承認，現在的侑介君或許贏不了你，但是這只是因為他對圍棋的不熟悉，只要給他一周的時間，掌握住最基本的規則，一周後再來下這盤棋，鹿死誰手就猶未可知了！」
侑介驚異的看著繪理，一周？他可以嗎？
當然可以！繪理的眼神中明明白白的告訴侑介，沒有什麼不可以的。
田中哈哈大笑起來，「一周？你以為他是誰？秀策復生嗎？好好好，我就給你們一周的時間，」
「不會讓你失望的。」
回去的路上，侑介終于忍不住說道︰「一周是不是太短了？雖然那家伙性格惡劣，但是不得不承認還是比我強的。」何況他才剛剛學圍棋。
繪理轉頭看著侑介，神色認真的說︰「圍棋的路上沒有什麼不可能！侑介君，你很有天份，剛剛那盤棋並不是沒有辦法破解，但是我並不想替你出頭，一周的時間，是給你成長的時間，屬于你的榮耀需要你自己爭取。」
榮耀？！侑介呆呆的看著繪理，背對著夕陽的繪理簡直像是墜落的神祗一樣，「你……覺得我能贏嗎？」
仿佛此刻，只要繪理的一個肯定，他就有戰無不勝的自信。
繪理露出一個自信的笑容，伸手拍上侑介的肩膀，「我相信你，田中不過是你圍棋之路上的第一顆踏腳石罷了！」
听著繪理這種有些張狂的話語，侑介的嘴角緩緩勾起，笑容越來越大，眼神越來越亮，「好，我贏給你看！」
「我會幫你的，但卻更需要你自己努力。我已經和平井先生打好了招呼，從明天開始，你每天都去上課，晚上就來和我對弈，今天晚上你就看看我給你的基礎書吧。」
「嗯！」
……
翻閱著從平井那里借來的田中的棋譜，圍棋教室的考試就是和人對弈，然後將棋譜記錄，平井可以根據這些人的棋譜了解他們的實力，做出針對性的指導。而繪理現在就是要琢磨一下田中的下棋規律。
是的，不是棋風，而是規律。他根本沒有棋風可言，死板的運用定式，生搬硬套，漏洞百出，這樣的水平也就只能欺負欺負剛入門的新手了。
這樣也好，如果水平再差一點，她還真的找不出規律了。不過那樣的話，侑介要贏也會輕松一點。
捏了捏楮明穴，繪理想要喝口茶，卻發現茶水已經涼了，原來時間已經過去那麼久了嗎？
將冷茶倒掉，抓了把茶葉放在杯子里，繪理走出房間去廚房燒水，小型的電燒水瓶費時不長，繪理索性靠在琉璃台邊等水燒開，一邊思考著一些事情。
「繪理？」
繪理抬頭看去，微笑的道︰「右京桑，晚上好。」眼楮移到他手中的咖啡杯上，了然的說︰「你是來泡咖啡的嗎？正好，水快燒開了。」
右京也笑了笑，將杯子放在台上，自己從櫃子里翻出咖啡機，像他們這樣的上班族咖啡真是最普遍的伴侶，一邊打磨咖啡豆，一邊說︰「今天你怎麼和侑介一起回來了？他最近老是神神秘秘的，有時候連晚飯都不見人影。」
神神秘秘？難道說他們都不知道侑介在學習圍棋嗎？繪理想了想，說道︰「今天在外面踫巧遇上了，就一起回來了。」
「哦？那你遇到他的時候，他有沒有和什麼人在一起？」
「人？沒有呢，怎麼了？」繪理反問了一句，正好這個時候水開了，伸手拿過水壺，見右京還在磨咖啡豆，于是就自己先泡杯茶，捧在手里。
右京手下不停，「也沒什麼，只是有點擔心……」
繪理了然的笑了笑，「你在擔心侑介君會和不好的人在一起，被他們帶壞嗎？」
「嗯……說起來不怕你笑話，侑介還是我帶大的，只是最近因為工作多，所以關心得少了點……他突然這麼反常，我也不好直接去問，怕引起他的反感。」自己是次子，帶過的弟弟也不少，自然知道青春期的少年最容易養成叛逆的性子，有些事得迂回著來。
繪理點點頭，現在的養孩子真的不一樣了，孩子都敢頂撞長輩，這是前世很少出現的，前世以孝行天下，哪個孩子敢頂撞長輩？只需要一個不孝的名頭，那個人的名聲就算是臭了，沒人會重用這樣的人。
「其實我還在想是不是侑介戀愛了……呵呵……」右京一邊泡了杯咖啡，放了兩顆方糖，用小勺攪拌著，一邊輕笑的說。
「呵呵，侑介君雖然被人說是不良少年，但卻是個善良單純的好孩子。」繪理啜了口杯中的茶水，一邊點評著，完全不在乎自己現在身體年齡說出這樣的話有多違和。
右京聞言忍俊不禁的看著繪理，「說侑介是孩子，繪理你和他好像是同年！」頓了頓，像是想到了什麼，莞爾道︰「不過繪理的確比侑介成熟得多，有時候和你說話都感覺好像是和平輩交談一樣……」
也許真的是長姐如母吧，繪理從小就要照顧妹妹繪麻，又是當姐又是當媽，這才養成了這麼成熟的性格……右京感嘆的伸手，想模模繪理的頭，卻被她不著痕跡的避過，心里微微有些失落。
自從日向兩姐妹加入這個家庭以來，他和她們接觸得最少，除了做便當之外，他不知道還要如何表達自己的關心。現在似乎看上去她們已經融入了這個家庭，可是他和她們的關系卻並不親密。繪麻還好，因為平時分擔了一些家務的原因，他和她比較熟。但是繪理，就真的只是泛泛之交了。
對于懂事的孩子，他是很喜歡的，可是繪理也太懂事了點，完全不像是個孩子，就如同他剛剛說的那樣，他和繪理相處的時候總會不自覺的把她當作是同齡人，自然而然的交流如同普通朋友一樣。
朋友，自然沒有家人來的親近。他還是想和這個妹妹多多親近一點的，比如模模頭這樣的小動作，可是繪理似乎並不願意被這麼對待。
是還沒有被接受嗎？
如果讓繪理知道右京心里的想法，一定會很無奈，她之所以會避開右京的動作，只是因為不習慣罷了，她畢竟是個心理成熟的人，也是個驕傲謹慎的人，怎麼可能願意隨便讓人模頭，不說其他，就憑那是要害部位就足夠做她躲開的理由了。
她的謹慎已經刻入了骨子里，與她的本能分不開了。如果不是長期接觸熟悉的氣息，她都會下意識拒絕對方有可能有危險的靠近。
不過這些都無法說出來，不然她無法解釋自己為什麼這麼敏感，畢竟她這一世生活在和平年代，平平安安的長大，哪里有危險的環境讓她養成這樣的習慣呢？她只能當作看不見右京失落的表情，轉移話題，「右京桑不用擔心，我會幫忙照看侑介君的。」他現在在學圍棋，她不照看誰照看呢？
「茶泡好了，我回房了，晚安，右京桑。」
「……晚安。」右京沉默的看著繪理走遠，才緩緩吐出這個詞。
「喲，這麼舍不得怎麼不去把她留下？」戲謔的低笑聲突兀的響起。
右京連忙向聲音的方向看去，「光？！你什麼時候在的？」
光此刻又是一副女裝的扮相，妖嬈的撫了撫長發，紅唇向兩邊翹起，「一開始就在啊，倒是沒想到潔身自好的右京律師對自己的妹妹有不軌之心。」
「少胡說八道！」右京狠狠的皺眉，這家伙還是這樣，什麼話都不管不顧的說，「我對繪理只有兄妹之情！」
光漫不經心的把玩著發絲，拉長了尾音說︰「嗯~兄妹之情？你剛剛那個樣子可不像是哥哥對妹妹的表情，你們交談的時候又哪里像是兄妹了？」
右京語塞，他不知道自己剛剛的表情怎麼了，但是他和繪理交流的時候的確沒有兄妹的樣子，像朋友更多一點。想不出理由反駁，卻也不能任由光這麼肆無忌憚的說下去，「別亂說了，你不要臉面，我們還要呢！」
「哼，好吧，反正在你眼里我就是個不要臉的人。」光無所謂的站起來，拖著一個行李箱上樓。
「等等！你……這是要走了嗎？」右京注意到他的行李箱，連忙追問。
光卻是頭也不回，只淡淡的「嗯」了聲，反正他也沒想過要道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