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草心心頭乍驚乍喜,混合著些她不太懂的情緒,下意識地第一時間躲開了吳湛還抓在她臂上的手,心里還沒想,嘴里已經歡喜地道︰「你怎麼下來了?」
吳湛手上一空,手臂垂下慢慢成拳,望著衣小蟲的眼眸晦澀深沉,臉上笑顏如刀︰「這位朋友怎麼稱呼?剛剛跟林叔叔和草兒吃飯喝酒聊天,沒听說同行還有人啊?」
衣小蟲漫然走來,看了吳湛一眼,微微點頭︰「謝謝你送她回來。辛苦了,一路小心!」說完之後旁若無人地輕輕抖開手中的外衣披在藍草心肩上,低沉的聲音帶著微微不悅︰「新疆晝夜溫差大,以後回來得晚要記得帶外套。」
衣小蟲和藍草心並肩離去,吳湛站在原地一直看著藍草心的背影直到消失,拳頭越握越緊。
藍草心有點腦子發暈,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跟著衣小蟲上樓的。他一副清淡美人的模樣,站在酒店樓下給她送衣服,給她披到肩上,叮囑她加衣,又以那樣的口吻謝謝吳湛送她回來……這個人,這個人真是她認識的那個罌粟男司徒青麼?
再仔細回想一下,除了七彩華光作為證明,貌似從機場他出現到現在,整個人溫和周到、文雅內斂,根本就和她認識的罌粟男司徒青不同!
紊亂的思緒中一個低沉的聲音冷淡戲謔地響起︰「我親愛的的合伙人藍小姐,你不回你自己的房間,跟來我房里,是想表達什麼呢?」
藍草心猛地醒神,看看周圍,再看看背轉身根本看都不看她的衣小蟲,忽然抓住了關鍵點︰「你剛才在樓下,不是這麼叫我的。」
剛才,他當著吳湛的面,叫她「藍」。從沒有人這樣叫過她,只有一個字,仿佛瓜熟蒂落一般自自然然地從衣小蟲的嘴里出來,那一刻卻給她一種非常奇異的感受,很……很……她說不上來。
「藍小姐喜歡我那麼叫你?」衣小蟲的聲音低沉,听起來沒有半點情緒的起伏。
藍草心答不出口,只有沉默。
衣小蟲的身影似乎又冷了幾分,抬腳向臥室走去︰「很晚了,我要休息。麻煩藍小姐出去的時候幫我帶上門。」
天熱,衣小蟲只著單衣,一個背影也好看得勾魂奪魄。但藍草心此刻卻不覺得好看,反而莫名地覺得心疼。他對她一貫是霸道的、囂張的、帶著一切盡在掌握的冷傲的,從不曾像如今這樣溫和而孤寂,平和卻哀傷。
他這次出現一直溫婉,下午給她帶話時還藏了幾分捉弄,可是如今卻忽然冷淡下來,剛剛的逐客令尤其失禮。藍草心知道自己此刻應該生氣地摔門離開,卻不知怎麼回事偏偏生不起氣來,心頭微微地疼,腳一點也不想走。
衣小蟲已經進了臥室,藍草心忽然追了上去︰「你不是什麼衣小蟲對不對?你是他,對不對?」
衣小蟲的動作微微頓了一下,躺下,蓋上被子,閉著眼楮慢慢地說︰「‘他’是誰?藍小姐不妨說清楚。」
「‘他’不就是……」藍草心追到床前,話說了一半又收住,害怕萬一不是暴露了那人的身份,但下意識地又認定一定是,不肯就這麼放任他在這里自傷,咬住話頭猶豫。
衣小蟲也不追問,呼吸清淺,像是真的要睡了。
藍草心忽然一咬牙,一把掀開被子,三兩下扒開衣小蟲的上衣。
衣小蟲臉上的平靜終于被打破,愕然看著她,反應過來時低頭去看,上衣紐扣已經被藍草心全部解開大敞著。他慢慢地抬頭對上藍草心慌張的臉,臉上的神情這一刻忽然無盡隱忍,千變萬化。
藍草心呆呆地瞪著手底下緊繃勁實的胸膛,嗯,沒有掛護身符,不過皮膚跟那個家伙一樣好,玉一樣細膩瓷滑,兩點嫣紅粉粉的,心跳很有力……
眼前的美景忽然被被子重新遮住,衣小蟲重新蓋上被子,聲音低沉暗啞︰「藍小姐,你貌似才十六……」
藍草心的臉驟然爆紅,磕磕巴巴地解釋︰「我沒想做什麼……我不是輕薄你,只是找東西……那個王符,我送給你的王符……我知道你是他,可你為什麼不戴?它能護你平安。我真的沒想對你怎樣……」
衣小蟲看著她,良久,終于像是放棄了掙扎,搖頭仰天嘆息一聲,默不作聲地揚起一只手,王符輕輕地晃。
藍草心怔怔住口。終于確認了他就是他,卻忽然忘記了自己這麼迫切地想要確認了做什麼。
衣小蟲不再偽裝,嘆息一聲坐起身靠坐在床頭,聲音已經恢復溫和平穩︰「青藍學校和籽玉的事都已經安排妥當,給你們訂好了明天中午的飛機。小孫會送你們去機場。」
「那你呢?」藍草心月兌口而出。
衣小蟲抬頭定定看她一眼,神色中看不出什麼︰「我待會兒就走。」
藍草心愣了愣,心中有些說不清楚的情緒涌上來,似乎有許多話想要隨之說出來,卻又攪成一團糊涂不知道自己要說什麼。愣了半晌看到他蓋著被子靠坐在床頭上安靜等待看著她的目光,才恍然想起他累了一天,待會兒又要上路,這時候的確是需要抓緊時間休息的。
藍草心渾渾噩噩地回到自己的房間,毫無睡意地听著那邊的響動。似乎有隱約的水聲,時間有點久,之後听到門開了,又關了,然後雖然走廊上鋪著很厚的地毯,但她還是听到有很輕很輕的腳步聲。
當腳步聲經過她的門前時,忽然有一股莫名其妙的沖動作祟,她撲到門前拉開了門。
門外的人側對著她,身子似乎在她開門的一瞬間停頓了一下。他的發梢還帶著水汽,眉眼微垂,明明看到藍草心開門站在門口,他的頸間也有王符的系帶若隱若現,卻沒有轉頭也沒有停,依然故我地走遠。
腳步聲遠去,藍草心關上門把自己扔在床上,良久也無法驅散堵在心頭的那種煩悶的感覺。以前都是他毫不客氣地闖入她的生活、她的視野,她恨不得再不要見到這個可怕的惡魔。可是從什麼時候起一切就變了呢?
是從上次分別嗎?那是他第一次對她那樣溫和地說話,而他們之間那時恩怨已了。
可是,恩怨真的已了嗎?她其實不確定,但那時感覺是沒了恩怨,沒了彼此的懷疑和警惕,然後他忽然就變得很近又很遠。
再見到他如一道月光般靜立在機場,她的心忽然就亂了。從那時起,其實就在盼著他就是他吧?她驚訝地、略略貪婪地欣賞著從未見過的美如月光的他,卻又總覺得這樣的他離她太遠,不欺負她、不捉弄她,好像過往的一切都已經過去,如今再難以親近,讓她心中不快。
深深地把臉埋在被子里,她竟然因為他不再欺負她而不快!這是多讓人垂頭喪氣的事實!
心中默默地月復誹,如果他是欲擒故縱,他成功了!
可是隨即又苦笑,他是誰,他那樣的人,犯得著對她這麼一個女學生欲擒故縱嗎?他會很奇異地叫她「藍」,大約對她印象還是不錯的。但在她魯莽地掀了他的被子扒拉了他的衣服之後,他自己蓋上了被子,提醒她她還太小,然後暗示她走開。
忽然想起他身邊的暴龍曾說的話,他們應該是給他找過各色的美女,他都沒有看上。她這樣的年紀,又是這樣的青澀,應該更難入他的眼吧?
心中的郁結更憋悶了些,藍草心干脆爬起來坐著生悶氣。想著想著尖著耳朵听到底下汽車被啟動的聲音,心口猛地一縮。
他這就要走了!也許,再也見不到!
剛剛他冷冷走向臥室的蕭索背影、背靠著床頭的孤寂冷清、走過她門前頭也不回的幽黯酸澀驀然翻滾在心頭。上次分別他還是笑著的,這次他淡淡地說一切都已經安排妥當,是永不會再見了麼?
樓下,汽車已經開動,藍草心的身體在理智做出思考之前提前一步做出了反應,猛地翻身躍出了窗口!
馭風,如鵬!風中的腳尖在大廈的牆壁間幾個輕點,翩然翻飛下落!
夜深人靜,車子正緩緩開出停車場拐上道路,正要加速,一個少女忽然從天而降直落向車前!
緊急剎車聲和一聲驚怒的呼喊同時響起,藍草心腳還沒有沾地,身子已經被裹進了一個胸膛急遽喘息的懷抱!
少年強壓怒氣鎮定地回頭向受驚嚇的司機道歉︰「抱歉,我女朋友跟我鬧別扭!」
司機驚魂普定,呆呆地點點頭,迅速發動車子離開了。剛剛他一邊開車一邊打電話,沒注意那個女孩子是什麼時候站在路上的,這個男孩子的眼神好可怕,他女朋友要是嚇壞了不要來找他的麻煩啊!
藍草心手足無措地被衣小蟲怒氣沖沖地帶回房間的時候,剛剛那臨空一躍的勇氣早不知道跑去了哪里。進了房間,垂頭盯著自己光luo的腳丫子和腳下的地毯,不敢吭聲。
「這會兒知道怕了?剛剛找死的勇氣哪兒去了?」衣小蟲的聲音怒極。
「我不是找死,只是還想問你幾句話,怕來不及攔住你。」藍草心撅了撅嘴︰「我有把握的。」塔克拉瑪干那麼大的沙暴她都能御風而行,這麼點兒高度不算什麼吧?
「想問我什麼?」衣小蟲惱怒地問。他恨不能扒開她的腦袋瓜看看她到底在想寫什麼!剛剛她就那麼從那麼高處跳下來,如果那輛車忽然加速……她知不知道他的心髒幾乎都要停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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