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過沼澤地後,是通往北方的廣袤原始森林。
但這片茂密潮濕的森林並不像想象中的繁茂,由于十幾年前一場大火,森林里很多地方都被焚燒殆盡,到現在都還是光禿禿的。走近幾步,能見到地上黑色的泥炭殘留物,而成為焦炭的大樹依然屹立不倒,雖然它已經沒有生命,只是一塊死氣沉沉的黑木頭。
然而雖說是如此荒涼的地方,經過多年來的雨水沖刷,也漸漸恢復了一些生機。
朱利爾斯蹲子,望著地上長出的白色小花,而卡伊則從焦炭大樹上摘下了一些炭化的木頭。這是很好的引火材料,燒得緩慢又持久。多年來的流浪生活讓他懂得如何就地取材和物盡其用,雖然經常受到野獸的威脅,但森林里的資源取之不盡。當卡伊學會如何適應森林,他慢慢模索了許多讓自己活下去的原則。
這條路是通往家鄉的道路,卡伊流浪世界各地也快十幾年了,可他從來沒有回過家,也許是小時候失去親人的痛苦,也許是害怕見到空蕩蕩的村子,孤獨比死亡更可怕,所以他輾轉四方,為了適應這種孤獨。
然而……
忍不住回頭瞥了瞥跟在自己後面的雌性,而那雌性在看到自己回頭之後竟然跳了起來,退後兩步,戒備似的睜大眼道︰「你想做什麼?」
有些不滿,卡伊扭頭,心想,還能吃了你嗎?
完全沒意識到自己對朱利爾斯遠離自己的行為感到煩躁。
又走了一段,朱利爾斯的腳又痛了,他一瘸一拐跟在卡伊後頭,死撐著,不說話。
敏銳地覺察到朱利爾斯的步伐不對勁,卡伊幽幽回頭看了一眼,隨即走到附近,在小路邊拾起一根長度適宜的潮濕木頭,掏出骨刀輕輕刮干淨木頭長出的苔蘚,然後轉過身,遞給朱利爾斯。
「拿著。」硬塞過去,也不管人家要不要。
朱利爾斯眨眨眼,看著手里的木棍,然後再看看一聲不吭又走到前面的卡伊,動了動犯疼的腳,撇撇嘴,大致了解卡伊給自己木棍的意思。他也沒吱聲,撐著木棍繼續跟在卡伊身後,有了木棍的支撐,朱利爾斯覺得好受多了,于是默默抬起頭,望著前方的白色背影,微微加快了點兒速度。
快到中午的時候,他們兩個來到了一條清澈的小河邊,稍作休息。
看見有河,朱利爾斯興致就來了,二話不說扔下棍子就走進河里,清涼的水滑過腳趾的縫隙,稍微緩解了一些由于長時間步行的腫痛,朱利爾斯隨即伸了個懶腰,發現天氣很好,藍天白雲,還有清風拂面。
突然,朱利爾斯發覺水里有動靜。
是魚!
興致突然高漲,他隨即卷起袖子,彎腰打算徒手捉魚,可沒等他手伸進水里,就被整個拽到河邊。
「你干什麼!」朱利爾斯不開心地瞪著把自己拽到一旁的卡伊。
一動也不動,卡伊冷冷地垂眸看了朱利爾斯一眼,說道︰「你坐在河邊。」然後便兀自下河,捉起了魚。
不一會兒,他拿著一條大魚走過來,要給朱利爾斯,然而朱利爾斯卻不領情,偏過頭,不高興地說︰「我不要。」
「你不是想吃魚麼?」愣了一下,卡伊問。
不然為什麼要捉魚?
朱利爾斯繼續不高興,他回瞪過去,嘟嘴說︰「我要自己捉!」
開玩笑,捉魚只是他的興趣,雖然也是為了果月復,不過對朱利爾斯來說,自己抓到的魚才比較有成就感啊!
但卡伊卻一點都不理解,他在眼里,雌性都是弱小的,雖然沒有真正接觸過別的雌性,在記憶中,他也是記得母父從不捕獵,所以他覺得幫朱利爾斯捉魚是理所當然,加上朱利爾斯這麼笨,如果讓他去捉,估計半天都捉不到吧。
這麼想著,卡伊又把魚伸過去了點兒,說︰「拿著。」
「不要!」朱利爾斯猛的搖頭,「才不要你給的魚!」
「為什麼不要?你是我的雌性,你必須收下。」听見朱利爾斯的拒絕,卡伊陰下臉,眉頭整個擰起來,看上去很凶。
又被冠上「我的雌性」的稱號,朱利爾斯氣憤得不得了,他總覺得自己總是被卡伊小看,于是又一次重復說道︰「我要自己捉。」
「自己捉?你這麼笨,明明連碩鼠都捉不到。」赤地嘲笑。
朱利爾斯听到他的話,簡直氣炸了,他從沒見過這樣自作主張又不尊重他人的獸人,之前捉不到碩鼠是因為自己受了傷,還生著病,反應不夠快,再說了,以前在村子里自己也經常跟獸人出去捕獵啊,就連西蒙叔叔都夸獎自己很能干,怎麼到卡伊眼里自己就是笨蛋了呢?
不高興!真的很不高興!
越想越氣的朱利爾斯一躍而起,不顧卡伊一下子跳到水里,誰想底下的石頭太滑,他一下子就整個落入河中心深水中。
「笨雌性!」卡伊大驚,丟下魚,立即跟著扎進河里。
而就在這時,朱利爾斯卻猛地從水里露出頭來,他用力甩了甩滿是水的頭,然後抬起手,得意洋洋地沖卡伊露齒一笑,他的手里,拿著一條仍在死命掙扎的魚。陽光照射在他滿是水的臉頰上,毫無雜質的笑容令卡伊怔了一下。
朱利爾斯游到岸邊,把魚放在地上,雖然渾身濕透,但他卻開心地咧著嘴,對卡伊大聲道︰「嘿嘿,怎麼樣?我也捉到魚了!前幾天你請我吃的東西,今晚我請你吃魚!我說話算話!」
卡伊還沒從怔愣中醒來,等他回過神,朱利爾斯已經在月兌衣服了。
回神,水里卡伊大驚,連忙吼道︰「喂、喂……喂喂!笨雌性,你干什麼!」
不解地看過來,朱利爾斯發現卡伊臉紅了,但也沒很在意,繼續月兌下衣服,在一旁擰干,理所當然地回道︰「衣服濕了,要晾一下。」
聞言,卡伊連忙從水里出來,想靠近又猶豫,手伸到一半又伸回來。
眼看朱利爾斯差不多月兌完衣服,他急忙背對著朱利爾斯,清了清嗓子,故作鎮定道︰「你在這里,不要亂跑。」
「誒?卡伊,你去哪里?」
「去……去捕獵。」
「可是我們有魚了呀?你是不是嫌不夠?沒關系,我還可以下去捉幾條……」
「你不準再下河捉魚!」卡伊打斷朱利爾斯的話,緊握拳頭忽然大聲怒吼,把朱利爾斯嚇了一跳,然後他意識到自己的失態,抖抖耳朵,盡量壓制著自己的聲音,瞥了兩眼朱利爾斯的身體,臉都紅到了耳根,他急忙扭頭,道,「總而言之,你不許再下水,老實在這邊等我。」說罷便竄進林子里了。
不明所以然的朱利爾斯望了望他消失的方向,然後嘆口氣,只好繼續擰干衣服,然後放在河邊的大岩石上曬一曬,趁著這個時候,他則安靜地躺了下來,望著天上軟綿綿的白雲和藍天,暖洋洋的風吹來,他打了個哈欠,不一會兒,就睡著了。所以當卡伊回來的時候,就看到朱利爾斯沒穿衣服躺在地上呼呼大睡的模樣,他嘴角一抽,扔下獵物氣急敗壞準備過去把這只沒神經的雌性扯醒,可當他看見朱利爾斯恬靜而毫無防備的睡顏的時候,卻怎麼也下不了手。
他動了動嘴唇,然後月兌下自己的衣服,輕輕蓋在他身上。
然後坐在一旁,久而久之,他不禁瞥眼過去,小心翼翼伸手踫了踫他的獸耳,那對敏感的耳朵因為自己的手指而微微顫動,卡伊玩了會兒,默默收回手,托腮望著朱利爾斯,小聲哼道︰「……笨雌性。」
等朱利爾斯醒來的時候,已經是晚上了。
睜開眼,漫天星星映入眼簾,星河就像漂浮在天空中的寶石,流向遠方。听見篝火 里啪啦的聲音,朱利爾斯立馬坐起來,發現自己身上的衣服已經穿好了,微微愣了一下,然後望著篝火旁準備食物的白色獸人,小聲問︰「我睡了一下午?」
听見朱利爾斯醒來,卡伊輕輕望過去,而後轉回來,繼續準備食物,他動了動火,很久才淡淡應道︰「嗯,你好像很累。」
覺著不好意思,朱利爾斯撓撓頭,看了看卡伊被火光映照的側臉,無意瞥到他淺皺的眉,便低頭問︰「你生氣了?」
「生氣?」
「你總是趕路,我睡著耽誤了行程……」
挑眉,卡伊望過來,輕聲哼了哼︰「這是沒辦法的吧,你是雌性,要是還沒把你帶回去就讓你把身體累垮,生不出孩子,那我可得不償失。」
朱利爾斯听到,馬上撇嘴道︰「我不會幫你生的。」
「那可由不得你。」卡伊說,「如果不是擔心路途太遠身體負擔太大,我早就在帶走你的那天要了你了。」
卡伊直白的話令朱利爾斯面紅耳赤,他退後幾步,離卡伊遠了點兒,怒道︰「你胡說八道些什麼!我遲早要回去的,等我身體好了,才不待你身邊!」
聞言,卡伊卻好心情地笑了笑,說︰「你身上留著我的印記,雪狼族對自己的雌性非常敏感,所以你就算跑到天涯海角我都找得到你,除非我舍棄你,否則你絕對跑不了的。」
「誒?真的嗎?」朱利爾斯瞪大眼。
低頭一笑,卡伊緩了會兒才說︰「當然是騙你的。」
「……!」再次被氣到,朱利爾斯頭發都快豎起來了。
而卡伊則好心情地兀自笑了笑。
雪狼族的嗅覺的確非常靈敏,可以嗅到好幾百里外的氣味,但如果自己的雌性真的逃跑了,大概也是很難追得回來的,而且印記什麼的,只是自己對他的一個求愛印刻,表示自己願意為這個雌性付出生命——其實當時也不明白自己為什麼要留下這個刻印,也許是情急之下一頭腦熱吧。
但既然留下了印記,那麼他就是自己的所有物。
必須好好看著這只雌性,雖然現在在森林里,他離不開自己,但難保今後路過別的部落,他不會趁機逃跑。
因為是好不容易才找到的,屬于自己的雌性。
想到這點,卡伊意外的有點失神。
然而另一邊,知道自己被耍了,朱利爾斯氣得跺腳,指著卡伊生氣喊道︰「我再也不跟你說話了!」
回過神,看見如此暴跳如雷的朱利爾斯,卡伊心情更好了,他輕輕轉過頭,將考好的野兔肉遞至朱利爾斯的方向,彎唇說道︰「吃飽才有力氣生氣,笨雌性。」
感覺又被卡伊小看了,朱利爾斯憋屈又不甘,可望見香噴噴的野兔肉,他也只好暫時屈服,慢慢挪到篝火邊,坐了下來。然後他看見卡伊拿起烤魚在吃,仔細一看,是自己今天捉住的魚,眨了眨眼,他有些期待地問︰「魚好吃嗎?」
「還行。」卡伊說。
「嘿嘿,我以後還捉給你。」說完,朱利爾斯綻開笑顏,拿起野兔肉開始吃起來。
大概沒把自己剛才的話放心上吧?
然而,卡伊卻頓了頓,而後悄悄看著吃得一臉油膩的朱利爾斯。
真是一點都不可愛的雌性,不過……
緩緩閉眼,卡伊繼續自己的晚餐,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他覺得魚的味道似乎比起剛才更好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