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利爾斯在牢里醒來,剛一睜開眼,就看見木欄外的守衛一一倒下。
路米亞闖入牢房,擔心地伸手扶起朱利爾斯,他面色不佳,垂眸,沉著聲音說︰「跟我走。」
伸過手,被緩緩扯起,對上路米亞的豎瞳,在出去前,朱利爾斯問道︰「我們要去哪里?」
斜了一眼,手倏地抓緊,接著路米亞搖搖頭,他回頭,小聲說︰「扎伊特向凱魯他們下了驅逐令,我去你家見不到人,所以尋著你的味道跟來這里。」
「卡伊呢?」突地,朱利爾斯抬頭問。
「……」
異樣的沉默,路米亞輕輕轉首,說︰「你先跟我走吧。」
「卡伊人在哪里?」覺察出路米亞語氣的遲疑,朱利爾斯停住腳步,望了過去。
見實在掩飾不了,路米亞幽幽看了眼朱利爾斯,輕輕頷首,低聲道︰「我去找過他,他好像在扎伊特的家,」說著抬起頭,「不過我沒能進去。」
在扎伊特的家?
朱利爾斯霎時皺起眉頭,深吸一口氣,看樣子要走,路米亞急忙拽住他的手腕,搖頭大聲道︰「你不能去!他們現在都認定是你殺死了卡拉,你現在去扎伊特家,肯定是不行的!」
「我沒有殺他。」朱利爾斯回頭,緩聲說。
苦笑幾聲,路米亞手抓得更緊,他緊緊盯著朱利爾斯,嘆聲說︰「我當然知道不是你殺的,你連我都能原諒,又怎麼會去殺一個毫無瓜葛的雌性呢?」
沉了沉眉,朱利爾斯面色很不好,也許是因為之前遭到扎伊特的人身攻擊,他的肚子有些隱隱作痛。
瞧出朱利爾斯不舒服,路米亞自然是更不會放手,他嚴肅地看著臉色越來越糟糕的朱利爾斯,道︰「我會幫你找到卡伊,但是你現在必須跟我走。」
卻不想有人早在牢房門口埋伏。
「這麼匆忙,是要去那里。」扎伊特和幾名獸人出現,陰冷地說。
「讓開。」路米亞一愣。
冷笑,揚起濃黑的眉毛,扎伊特眼里卻滿是憤恨,他握緊拳頭,面容扭曲,尖酸刻薄道︰「不愧是情人啊,居然這麼明目張膽搶人。」
路米亞環視前方幾人,攔在朱利爾斯面前,沉眉道︰「是又如何。」
「路米亞,你……」
「噓,別出聲。」點點頭,路米亞小聲叮嚀,他知道寡不敵眾,所以不打算跟鷹族的家伙耗下去,他看了看前方的大門,準備硬闖。
突然有個獸人耐不住性子,朝路米亞撲了過來,但卻被路米亞抓住機會,反手扣住他,然後摁在地上。
見狀,扎伊特也不緊張,冷然地說︰「你以為你跑得掉嗎。」
「只要你留下這個雌性,你可以安全離開村子,沒人會攔著你。」幽幽的,扎伊特指著路米亞,說。
抬起頭,路米亞扯嘴笑了起來,他聳肩說︰「既然你都說他是我的情人,我又怎麼會隨意把自己的情人交給別人呢?」
聞言,朱利爾斯驚詫,他怔怔仰頭望著路米亞。
「呵呵,你果然跟這個獸人有一腿!」不知從哪兒冒出的塞西插嘴。
「塞西!出去!這里不是你該來的地方!」發現闖入的塞西,扎伊特冷眉,沉吟一聲。
「我不!」塞西很堅持,並鄙夷地望過兩人,說著,塞西十分得意地掏出一把骨刀,伸給朱利爾斯看,並得意地嘲諷道,「卡伊已經全部都知道了,朱利爾斯,卡伊說他很恨你,要跟你一刀兩斷呢。」
這是……卡伊的骨刀?!
朱利爾斯看呆了,隨即皺眉說︰「這把骨刀,為什麼會在你手里?」
「當然是卡伊給我的。」塞西得意回答。
「不可能。」
「有什麼不可能的。」塞西露出蔑視的眼神,「相比起你這種丑陋的雌性,他當然要選擇我。」
朱利爾斯當然不相信塞西的話,然而,塞西手里的骨刀的確是卡伊的。
莫非卡伊遇到了什麼困難?被捉住了?還是……
狠咬著下巴,朱利爾斯心里很是不安,他非常害怕卡伊會遭到不測。
可是這麼想著,肚子就更痛了,像是有人用力撕扯他的身體一般,疼得他渾身發抖,朱利爾斯面色蒼白,頭冒冷汗,手心都是冰涼冰涼的。
見到朱利爾斯如此虛弱的模樣,塞西完全一副勝利者的樣子緩緩靠近,黑臉道︰「朱利爾斯,是你自己不識趣才會變成這樣的狀況哦……要是早一點放棄不就好了麼。」
「你說夠了麼,雌性。」陰陰的目光看過去,路米亞那有鱗獸人低沉的金屬嗓音帶著怒意,塞西後脊背莫名發冷,他不敢直視路米亞的眼楮,只好咬牙切齒,好似非常不甘心地退了回去。
屋子里暗淡的火光照耀著每一張沉默的臉,路米亞垂下眸子,看著所有人的動作。
驀地,柴火 啪一響,身後的獸人沖了過來,死死扯住路米亞的手。
可路米亞也不是好欺負的主,只見他一個轉身,就把箍住自己手臂的獸人反甩在地上,此時,從門外又沖進來兩個,路米亞冷眉而過,抬起手肘往後一揮,借住力量往前狠狠扼住其中一人的喉嚨,然後扔在地上。
見眼下人越來越多,他必須逃。
路米亞睜大豎瞳,四下張望,尋找待會兒能突破的路口,但是四周被圍得水泄不通,眼前的扎伊特赤紅著眼珠,惡狠狠地對路米亞怒道︰「我告訴你,如果你不把這個凶狠殘忍雌性留下來,你也別想活著離開!」
「哼,就憑你們,還攔不住我。」路米亞冷冷的看過對面,嘲笑般地揚起嘴角,「而且凶狠殘忍的雌性……還不知道是誰。」
塞西被路米亞的視線看得發麻,但仍故作鎮定,翹起嘴角,退居幕後。
他知道,這一場戰斗的勝利者,一定會是自己。
周圍人開始蓄勢待發,而路米亞凝望周圍,竟先發制人,向著扎伊特直直沖去!
扎伊特嚇一大跳,急忙退後,別的獸人則立即過來幫忙,原本周密的包圍出現了缺口,而這正是路米亞所需要的,他見勢轉身,馬上橫抱起羸弱的朱利爾斯,飛似的向著包圍的缺口逃去。
他並非打不過鷹族,只是他非常清楚自己應該做什麼,他不能為了無謂的戰斗消耗體力,亦或者,在戰斗中失去朱利爾斯。
他絕對不能失去朱利爾斯。
深藍的夜空中,充斥著詭異的氣味,路米亞環抱著面色愈加發白的朱利爾斯,瘋似的狂奔于樹林之間,而背後的追逐聲不絕于耳。
「路米亞……」脆弱的聲音,眼楮微微向上抬。
「別說話,相信我,我會帶你離開這里。」清冷的嗓音流露幾分溫柔,路米亞沖步伐更快。
他只得拼命地跑,為了朱利爾斯,他不得不拼盡全力。
只是,路米亞沒想到,那個老奸巨猾的扎伊特,竟是故意露出那個缺口引他上當,扎伊特早在村口設下埋伏,而他更沒想到的是,在村口埋伏他的,居然是……
「卡伊?!」沒等路米亞反應過來,卡伊已經毫不留情,狠狠地用骨刀扎進他的肩膀!
鮮血頓時涌出!
他悶哼一聲,腳步踉蹌退後,他不敢置信,也不敢失手落下朱利爾斯。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退後,路米亞睜大眼,看著神色呆滯的卡伊,驚道。
「還用問麼。」塞西幽幽從卡伊身後走出來,臉上帶著曖昧的笑容,他親昵地挽住卡伊的手臂,冷冷看了過來,「卡伊已經決定跟我留在鷹族部落。」故意說得很大聲,塞西的臉上閃動著得意之色。
「你胡說!」路米亞大聲叫道。
「怎麼胡說,這是卡伊自己的選擇,對吧?」塞西抬頭,扣著他的手,眯眼看著無動于衷的卡伊,然後順勢依偎過去。
黑暗像是一只手遮住了彼此的眼楮。
朱利爾斯吃力地睜開眼,陣痛已經讓他沒有力氣開口說話,他只是顫抖地向卡伊伸出手。
而,卡伊連一絲回應都沒有。
他的眼珠宛如寒冰,看著朱利爾斯,就像在看陌生人一般,沒有歡喜,沒有怨恨,只有冰冷。
下一刻,從後趕上的獸人們忽然追上,又在路米亞後背補上一刀,吃痛一覺,路米亞奮力轉身給了那名獸人一擊,直接把他的手骨折斷,然而眼看來人越來越多,他的體力已經漸漸流失,支持不了多久。
再過片刻,路米亞遭到幾名獸人合力圍攻,敵眾我寡之下他不敵對方,很快的,懷里的朱利爾斯也被奪走,此時,情急之下,已經渾身是血的路米亞轉身沖卡伊大叫︰「卡伊!快醒醒,難道你真的想看朱利爾斯被他們殺死嗎?!」
然而,卡伊卻仿佛根本听不見似的,滿眼冰冷。
「卡伊——!!」依舊大叫,路米亞不顧傷痛奮力想奪回朱利爾斯,眼看朱利爾斯面色越來越差,路米亞心急如焚,拼了命的要奪回朱利爾斯。
可路米亞最終被幾名獸人制服,被狠狠摁在地上。
只見扎伊特則緩緩走來,他冷漠的垂視,輕蔑而鄙夷地笑了笑,接過旁人的骨刀,抵著路米亞的喉嚨,說︰「蛇族也是蠢笨的族群,無謂的逃亡只會換來更多的痛苦,呵呵,不過你放心,我會讓你死的很痛快!」
說罷揚刀,落下!
然而疼痛卻遲遲沒來,路米亞睜開眼,不敢相信地看著眼前一幕。
只見朱利爾斯狠狠拽住扎伊特的手,就像要活生生扯下他手臂似的力道,令扎伊特大叫起來,而朱利爾斯卻一臉陰冷,仿佛完全沒听見,手指更加用力,他就像毫無善惡的惡魔,嘴角綻出攝人心魄的笑容,而血色的瞳孔卻爆發出深深而決絕的戾氣!
憤怒的火焰,如同緩緩張開的地獄之網。
朱利爾斯……完全獸化了!
漆黑的獸,巨大的獸齒,如血般的雙瞳,是從未見過的,華麗而危險的獸。
它只一聲狂吼,惡魔般的眼楮和牙齒就像把周圍人的魂都吞了似的,月光下的天空越加黑暗,每個人的表情都蒼白下來,亦無人敢出聲。
「怎、怎麼可能……雌性怎麼可能……」扎伊特震驚不已地發出聲音,而下一刻發生的事,簡直讓旁人心驚肉跳。
朱利爾斯生生掏出了扎伊特的心髒,用力捏碎!
一旁的塞西驚聲尖叫——
「啊啊啊啊——」
失去理智的朱利爾斯返身過去,他的手還在低著鮮血,塞西驚惶不安地躲在依舊毫無動靜的卡伊身後,而當朱利爾斯轉眼看見卡伊的面龐,眼眸竟然輕輕一顫,他揚起下巴,望著卡伊冷冰冰的側臉,血紅色的瞳仁之中忽然泛起漣漪。
他下意識收回手,恍惚地左右看看,看到不斷退後的周圍人群,還有地上被掏空胸口的扎伊特,以及自己血跡斑斑的手。
已經被黑印佔據的手。
獸化了的,手。
再次抬頭,朱利爾斯定定看著對面安靜如始的卡伊,目光交錯,在他的雙瞳里,朱利爾斯看見自己完全獸化的模樣。
非人,非獸。
怪物。
朱利爾斯的心像是揪起來似的,當然了,還有莫名的害怕,他嘗試開口,卻只發出野獸般的嘶吼聲,于是再次看著卡伊,抬起滿是血的手,輕輕劃過他的臉頰,留下一道血痕,沾染他白色的頭發。
意識驟然模糊,朱利爾斯的身體開始逐漸獸化。
一寸,一寸……呈現出他本來的面貌。
口鼻混雜著血的氣味,而下月復的陣痛開始強烈,朱利爾斯明白,孩子要出世了。
他不能讓孩子在這種地方出生!
夜的蒼穹不見光明,連一絲一毫亮光也吝嗇得不肯給予。
朱利爾斯背對著卡伊,他已經說不出話,他的意識還算清楚,可他已經獸化,不敢保證自己會不會再失去控制。他轉過身,周圍人倒抽冷氣,不由得退後幾步,而躲在卡伊後面的塞西則是嚇得臉都發白了,雙腿顫抖。
不敢再看身後。
想不到是用這種方式說再見,但朱利爾斯別無選擇。
他狠狠咬牙,運用最後的理智,彎腰抱起全身是血的路米亞,就像一陣風似的消失在夜色之中。
作者有話要說︰只是個過程==放心……小豬不會有事的……我以親媽的名義發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