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今天,在A城搜尋著悟空的人,不僅僅是他一個。
逃出來的六耳,即使得意,也把笑聲壓得很低,這里畢竟是人界,他即使用人形受了千年的屈辱,卻還是得在人類聚居區入鄉隨俗地保持人形。
孫悟空,就落在這一片地方呢。他想了千年要干掉的那個人,就在這片地方呢。
真是想一想就熱血沸騰。
白龍馬和六耳,都落在A城,他們都在瘋狂地找著悟空。而隨著六耳走出地府的地藏王,就沒有什麼好運氣了,他沒定位功能又沒對人界不熟悉,披著袈裟帶著听諦氣勢洶洶走出來的時候,被腳底下的香蕉皮滑了一跤。
這地方是……垃圾場?
一腔怒火未熄滅的地藏王菩薩還從未受過這樣的委屈,他幾乎要把所有錯處都歸結到那逃跑的六耳身上去。
「六耳…六耳獼猴……你給我等著!」
可惜這個垃圾場實在太大,他暴怒的聲音,被淹沒在層層疊疊的垃圾里。
即使是夜晚,A市仍然燈火通明,這一邊,著急找人玉面和自家師兄的白龍馬小心翼翼地避著人走,一直追到那條巷子里,還是一點線索都沒有。
玉面曾經提到的那個商業廣場再過去一點,在這里她的氣息就散地很干淨了,白龍馬在那里反復踱著步子,偶爾有一兩個人經過,看到他這幅怪怪的樣子,都繞開走,生怕這怪人突然發瘋拔出刀來捅自己一刀。
而六耳,他在A城里極快地潛行著,他在努力往西邊趕,那是衛家的方向,可是經過一條不起眼的巷子的時候,卻被白龍馬發現了。
六耳一腔心思只在找悟空身上,也沒想到這城市里會出現白龍馬之類的人。他沒關注周圍,自然就沒注意到黑暗處那一抹藏地極好的氣息。
而反觀白龍馬,他知道這城市里有他意料之外的高人,本來就小心地遮掩著自己,又因為找人而密切關注著周圍,那突然冒出來的不加掩飾的強橫氣息,他想不看到都不行。
「六耳獼猴?」
白龍馬有點怔愣,喃喃道︰「他不是死了麼?」
知道六耳是悟空的第二顆心的人不多,甚至白龍馬都不知道,佛界之人絕大多數都認為六耳早就死在悟空棍下,卻沒想到這家伙因為悟空又死不了,受傷之後,被秘密送進了地府受苦,也為了囚禁這不安分的惡魔。
而白龍馬看到一個明明已經被蓋章已死的人,突然在自己眼前冒出來,這件事所帶給他的震驚,不是言語能形容。
六耳和法力和師兄基本持平,白龍馬不覺得自己能把他抓回來問一問到底是怎麼回事,他只能盡量把自己的氣息藏起來,然後亦步亦趨地跟著他。
六耳獼猴移動的速度很快,而且出了城市之後,空曠地沒有遮攔的郊外讓白龍馬更不好藏身,他辛辛苦苦地跟著,滿以為自己就是那螳螂捕蟬之後的黃雀,誰會想到黃雀背後還藏著一只老貓。
邋邋遢遢的老頭換下了那一身破舊的道袍,卻依舊顯得猥瑣之極,一身黑色的衣服披在身上,就像沉在黑夜里的一滴墨,若說白龍馬跟著六耳為了盡力藏好自己而顯得有些狼狽,他反而是一副游刃有余的樣子,甚至還有時間掏出手機來壓低聲音打電話。
「嘿嘿,你呆在那里發霉,我可找到好玩的東西了。」
「怕什麼怕什麼,你是我師祖還不知道我的本事麼?被他倆發現我就別混了。」
「好了,我明天就回去,順便把‘請’回來的那只小狐妖給你帶回去。別急別急……」
那老頭掛了電話,就像一個找到了玩具的小孩一樣緊緊尾隨著白龍馬和六耳,只是那原來能弄清楚方向的六耳到了一個地方之後,卻突然像是迷路一樣,在原地繞著圈圈。
南方多山,不好建城市,A城往外走四五個小時之後,就基本上全是高高低低的丘陵,一些零散的村落躲在青山之內,人煙少地可憐,奇葩的衛家就躲在這里。
六耳雖然是悟空的第二顆心,但他不是悟空肚子里的蛔蟲,不可能完全精確地定位悟空在哪里,最多能確定一個範圍,一旦到了這個範圍內,心不心的就沒有什麼用了。
這個範圍說大不大說小不小,青山之內本來就不好找人,又是黑夜,眼下都是一片黑漆漆的。
六耳離衛家還有一段距離,他從地府一出來就瘋狂地往這里趕,人多的時候還用潛行,一到山地的時候,就直接用飛了,他逃出來的時候依然重傷,寒冰鎖鏈和血池地獄帶來的傷害不是一兩天可以消下去的,本就是強弩之末的他趕了這麼久的路,早就撐不下去了。
沒找到悟空的確切位置,後續的法力也沒有跟上,繞了半天圈子的六耳那立在半空中的身形突然一晃,緊接著猛地掉了下去,「啪」地一聲砸在樹枝上,順著斜坡滾了下去,手臂上劃了幾道血痕,終于穩住了身形之後,六耳靠在樹背上狼狽得咳嗽。
「沒意思……」那老頭看著,撇了撇嘴,心里的那點興趣好像被掃干淨了一樣,懶地再去看六耳一眼。
白龍馬躲在暗處,猶豫著要不要上前去把六耳抓起來,但他實在不清楚這家伙到底是怎麼跑出來的,來這里又是為了什麼?他本來是想偷偷地跟著,弄明白心里的疑惑,卻發現六耳好像是有目的一樣往什麼地方趕。
人界真是越來越奇怪了。
所有事情都像是沒有緣由偏偏又都發生了,師兄栽在人界,玉面失蹤,六耳獼猴又冒出來,好像沒有什麼因果關系,又覺得其中好像是有什麼聯系。
白龍馬隱藏住身形,皺著眉頭試圖把腦子里那些亂糟糟的東西理一理。
六耳獼猴蜷縮起身子,好像是忍受著什麼痛苦,這個天氣不算冷,但他卻凍地渾身發抖。
即使月兌了寒冰鐵鏈,被壓在骨髓里的寒氣一到夜里就更加肆虐,把這東西逼出去需要時間,雖然不會致命,可那寒氣帶來的痛苦,就想是一把一把的冰刃往心窩里扎。
很難受,可就是死活逃不了。
他法力耗盡,不能抵御寒氣,唯有心里念叨著深埋著的仇,才能撐著保持清醒。
孫悟空,孫悟空,我一定……一定要……殺了你。
白龍馬對六耳沒什麼好感,他跟著只是想知道這家伙背後是否有什麼秘密,或許和玉面有關,或許和師兄有關,只要不死,疼地死去活來也不關他的事。
「嘖嘖嘖嘖……真冷血,看到他這幅樣子,沒打算幫一幫?」嬉笑的聲音驟然在他耳邊響起,像是貼著他的耳朵邊在低語,白龍馬還未轉身,就感覺到一道冷光貼在他頸脖上。
白龍馬後背頓時僵硬起來。
這人,什麼時候站在自己身後的?他幾乎一點感覺都沒有,就算是鬼魅也沒有這樣的本事。
這是高手,超過他很多的高手。
「不要動哦,」老頭子蛇一樣繞到他前面來,一張老臉笑得和菊花一樣,看起來和藹之極,但橫在脖頸上的冷芒,卻一直沒有收回去。
「那只小狐狸身上的那道禁制,是你下的吧?」他嘿嘿一笑,問道,「我順著那道氣息模過來,找到了你。」
「抓了玉面的是你?」白龍馬即使被挾持,身上那氣勢卻一分沒減,只是黑色的眼眸在接觸到那張猥瑣的臉之後,也禁不住皺了個眉頭,「為什麼抓她?」
「小狐妖啊……」老頭咂了咂嘴,笑道,「我沒抓她,我是請她去幫個忙。你也不用說我,你在小狐妖身上下這種東西,難道不是另一種綁架?」
「我們是交易,」白龍馬臉皮厚得和城牆一樣,面不改色道,「公平,雙贏的交易。」
「呦…以為我什麼都不知道?」面前的老頭子斜了他一眼,上前去敲了敲他的額頭,「一個佛下界來,就是為了和一只小狐妖玩什麼交易?別逗了!」
白龍馬沉默,一副我就說到這里隨你怎麼想的樣子。
「你是吃定了我不敢對佛出手?」他模了模下巴,也不生氣,臉上猥瑣的笑容像是面具一樣沒有變,「我的確不敢傷你,不過,不代表我不敢弄、暈、你。」
一听這話,白龍馬也不管那橫在脖頸上的冷光,猛地一退後,卻好像被什麼東西截住一樣,動彈不得。
「你……」
他的話還沒有說完,眼前就是一黑。
白龍馬最後听到的,是那滿臉皺紋的老頭孩子氣的一句話︰「哼,以為是佛我就不敢弄暈麼?切!老子怕過什麼?不僅敢弄暈我還敢帶走呢!」
六耳渾身發抖地等著天亮,周邊發生的一切事情都沒有氣力分出心思來關注。那瘋瘋癲癲的老頭似乎也覺得這家伙沒什麼值得關注的地方,看也不看他一眼,扛著白龍馬走了。
嘿嘿,師祖會不會被他嚇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