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家那些看管他的人,包括衛陽,在至少兩刻鐘的時候才追過來,從後山到這里最多半刻鐘,就算加上搜尋的時間,也最多不超過一刻鐘,那麼這多出來的一刻鐘,衛陽去了哪里?守衛著衛家少爺的人又去了哪里?
衛理心既然不可能避過這些人,那就是有人把他們支開了。
衛家有誰能讓衛陽在內的看護他的人離開?悟空是見過佛堂里那衛家中樞的四個人的,可那兩個中年人,看起來像是衛理心的叔叔,在大佛金身前,他們還跪在衛理心的後面,由此可見,他們沒有衛理心的地位高,支開衛理心身邊的人,他們還沒有這個本事。
能夠調開衛理心旁邊的僕人和大夫的,衛家只有一個人,那個坐在輪椅上的老人,衛家的家主。
但猜測畢竟是猜測,悟空和青決也不知道衛家到底是發生了什麼,才會讓連對青岩青決都能毫不猶豫下狠手的衛陽離開衛理心身邊,沒有作過調查,他們誰也不敢保證事實就是如自己想的那樣。
凡事哪能沒有例外呢?沒有親眼見到親耳听到,誰也不敢打包票。
入夜的時候,青決哄著青岩睡下,施了個咒術讓他睡得更死,朝悟空扔過去一個眼神,就拖著長尾朝洞門口走去。
悟空朝他點了點頭,道︰「小心不要被衛陽發現。」
衛陽,這個本來是屬于他們這一邊的妖,他和青岩依賴著的親人,如今卻要小心翼翼地避開他走。青決皺眉,卻還是點了點頭。
樹林之間,青決的身影極快地飄過,鬼魅一樣,長尾劃過草地,發出嘩啦啦的雜音。
繞過後門的稀少的門房守衛,對青來說易如反掌,黑夜本就是最好的隱藏,悟空把自己深灰色的襯衣借給了他,遮住了他luo、露著的上身,青黑色的長發被扎了起來,在沒有燈的地方一晃而過,即使被人看到,也會覺得是眼花。在衛家,長尾摩擦地面的聲音也被他用法術很好地掩藏起來了。
沒有聲音,沒有被巡夜的人發現,他就這麼悄悄地靠近有人住的地方。
衛陽不在這里,附近沒有他的氣息,青決吸了吸鼻子。
這里附近有人在說話,人聲有些嘈雜,也有女人偶爾尖利的聲音摻雜在里面。這附近,是衛家僕人們住著的地方。入夜之後,忙了一天的人終于可以有短暫的休息。听她們的聲音,不少人還是年輕的女孩子。
離睡覺還有一段時間,吃飽喝足的女人們舒展著自己的身體躺在床上,頗為興奮地談論著白天發生的事
牆體有些發黑,青決靠在那里,借著不明顯的光線隱藏著自己,他本來想繞過這里馬上離開去衛家大宅中心,但這群女人頗為尖利的對話卻吸引了他的注意了。
他听到自己想听到的東西了。
「今天看衛家那邊,伺候著少爺的人都慌慌張張的,不知道是出了什麼事情,」大概是一個年級尚小的女生,說話都軟軟糯糯的,帶著一絲極其天真的探究和擔心,「難道是少爺出事了?」
「別亂說話,」有人呵斥他,輕輕地拍了拍她的頭,隨後壓低了嗓音,「這些事情,不要亂說。」
「這有什麼不能說的?」不滿的聲音,帶著幾分潑辣,「這又不是什麼封建社會,我們雖然是在衛家幫佣的佣人,但也是為了他們家給的錢,沒必要把人身自由都陪進去吧?我們幾個說幾句,又沒有人知道。這衛家附近連一個鬼影都沒有,你還怕什麼?」
不少人附和著他的聲音,這個年紀的女孩子,為了生計而努力,閑下來的時候,也就這麼點八卦可以解悶了。
「就是就是,也就今天晚上無聊說一說,明天一早起來,我們就全忘了。」
「都在一起工作這麼長時間了,你還信不過我們麼?」
幾聲亂七八糟的勸解之後,有人似乎松口了,是個溫柔的女聲,听起來讓人很舒服——「我就說一說,你們都別傳出去,否則衛管家一定饒不了我的。」
在一群女人拍胸脯的保證之後,猶豫了很久的女孩子才開口說起了自己所知道的有關于少爺的事。
「你們也知道少爺最近要接過老家主的位置了,這個家庭特別守舊,所以接任什麼的,弄地和古時候一樣隆重又古老,衛家臨時抽調人手去大宅中心做全面打掃,我那個時候就被調走了,本來只要一天就能回來,卻沒想到少爺那個時候出事了。」
房間里傳來細小的驚呼聲。
「果然是少爺出事了麼……」
她咽了咽口水,似乎是想到什麼,溫柔的嗓音突然變得有點扭曲︰「我沒想到少爺會出事,也沒想到就因為少爺的事整個衛家變成那樣——
守衛著少爺房的人增加了一倍還要多,我因為手腳勤快被留下來填補缺口,但我們這些‘新來的’,只能在外面做清潔,接近不了少爺的房間,不僅僅是這樣,老家主也很奇怪,還有衛管家,衛管家他……」
她的聲音從這里突兀地止住了,青決只听到她濃重的喘息的聲音,其他女孩似乎被她嚇住了一樣,手忙腳亂地幫她順氣。
不一會兒之後,她似乎平靜下來了,但沒有再說話,整個房間頓時靜地幾乎落針可聞,青決甚至可以想象那群女孩子面面相覷不再說話的樣子。
現在不僅僅是青決,連帶著那些女孩子的好奇心,通通被勾起來了。
衛家本來就是一個奇怪的地方,古老的建築,守舊的傳統,有時候會覺得像是穿越到古代一樣,這樣的地方,怎麼會沒有故事?
雖然害怕,但那點壓抑了很久的好奇心,通通被那溫柔的女聲引起來了,就像是要知道了什麼驚天的秘密。即使害怕,卻還是不顧一切地想知道。
「快別說衛管家了,就告訴我們少爺有沒有出事好了。」又是那個軟軟糯糯的女聲,帶著一絲懼怕,「雖然管家長地好看,可我每次見他,都覺得有點害怕。」
「……你還想听?你看小然的樣子,和講鬼故事一樣,再听下去,晚上還能睡著麼?」
「你們難道不想知道麼?」那女孩子反問道,「听故事听到一半就停下,這樣我才會睡不著。所有什麼神神鬼鬼的,我才不信呢。」
「你閉嘴!」成熟一點的聲音終于怒了一樣,「小然也不要再說了,馬上睡覺,八卦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
所有人都識趣閉嘴了,只有那個溫柔的女聲,听了那成熟女人的話之後,突然低低地笑起來。
「根本沒有什麼神神鬼鬼的…」她笑道,「少爺也沒有什麼事情,今天老家主讓我們離開,衛……衛管家一開始不情願,後來不知道為了什麼也走了,老家主就一個人呆在少爺的房間呆了一個多小時。
就他們兩個人,鎖著門,我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等到老家主出來之後,所有人就和瘋了一樣到處找少爺去了……」
那女孩子說到後面的時候,聲音越來越小,那溫柔的聲線听起來居然有些詭異,青決幾乎要听不清楚,但她最後面的話,卻讓他精神一震,險些暴露自己。
和他與悟空猜想的一樣,衛理心身邊的人,是老家主調走的。
——知道這個地方有「龍脈」的老家主,在衛家這塊建房子卻處處避開陣法的老家主,甚至還能勸走衛陽離開衛理心身邊的老、家、主。
說他是個正常人,青決打死也不信。
衛家,衛陽,到底藏著怎麼樣的秘密?
青決擰著眉頭想著,但那個女孩子仍然在笑,其他人卻沒有發出任何聲音,整個房間里,只有她一個在用那種溫和的聲線低低地笑,沒有停止,聲音也沒有高低起伏,好像是有人錄下了她的笑聲然後一直單曲循環。
這種聲音稱得上是好听,銀鈴一樣,青決皺了皺眉頭,把盤著的蛇尾豎起來一部分,撐地自己高了一些,朝著那扇小窗口往里面看。
房間里住著六個女孩子,五個人都好像靜止了一樣,一臉驚恐地看著坐在右邊的那個女孩子——她一直在笑,雙手捂住嘴巴,笑不露齒,黑瀑布似的長發,隨著笑聲一直抖動著。這樣的情形持續不了多久,直到她手里的瓷質水杯突然被她扔出去,砸在牆上,裂成一片一片,尖銳的碎片飛出去,劃傷了一個女孩子的臉。
「你在做什麼?!」是熟悉的軟軟糯糯的聲音,那個受傷的女孩子捂著自己的臉,眼神里帶著明顯的不可置信。
「誰叫你亂問?!」她扯著自己的頭發,狠狠地瞪著那個女孩子,「你活該,你活該!!」
「小然瘋了麼……」
不知道是哪個人,呆呆地說了這樣一句。
瘋了,她瘋了。
青決慢慢地從窗邊退下來,他恍然想到了衛陽,他不知道是什麼讓他聯想到了這個家伙,大概是只有「瘋」這個字,可以作為衛陽這種行為的解釋。
像瘋了一樣低笑的女孩子,剛剛明明一直毫無異常地說著話,不知道是那句話觸踫到了哪根神經,以至于她像是中邪了一樣。那只突然扔出去的瓷杯,沒有衛陽的殺傷力,卻的確傷了人,她明明有那樣溫柔的聲音,卻在一瞬間突然變得狠厲之極。
看起來和衛陽沒有聯系,實際上,也很相像不是麼?
衛家大宅,以前也有這種奇怪的事情發生麼?
如果,人為地把這種詭異的行為突然打斷會怎麼樣?青決阻止不了衛陽,但這個女孩子,他卻可以控制得了。
青黑色的蛇尾,再一次立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