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德魯巴特勒坐在教堂最後排毫不起眼的一個角落,他感到自己與周圍的人格格不入,是的,周圍是如此的歡樂,大家都或多或少的沉浸在歡樂的氣氛中,這是毋庸置疑的。在這麼一場溫馨,快樂的婚禮中,有誰會不幸呢?外面陽光明媚,微風拂拂,教堂里裝飾著那些可愛的蕾絲,牆壁上、角落里、地上都鋪滿了花瓣,整個教堂都彌漫著鮮花的芬芳。賓客們都在討論著新郎新娘有多麼般配,婚禮有多麼體面,不管是親近的還是疏遠的,在這樣一個場合大家理應感到快樂。
安德魯覺得自己可能分裂成了兩部分,一個就坐在教堂的角落里,木然的看著歡樂的眾人,另一個也許在他的手臂上,也許在他的頭頂上,誰在乎呢?總之他感到這個他與前一個他好像隔著一個手臂的距離,以一種超然的姿態看著所有人,包括他自己。瞧他那可憐的樣子吧!雙眼無神,眼眶下一片烏青,也不知是多久沒有好好睡過一覺了,頭發凌亂,衣冠不整,靴子上還沾著泥。瞧瞧他把自己搞成什麼樣子了。也許他過去常為了自己的瀟灑不羈而沾沾自喜,但那絕不是這樣狼狽不堪像失了魂一樣。
這一切到底是怎麼發生的呢?
那些年輕男士的洋洋自得、驕傲自大,常常離不開姑娘們的寵愛。那他們的失魂落魄、狼狽不堪也就大抵與姑娘們月兌不了關系了。
安德魯巴特勒先生自幼就生的一副好樣貌,事實上他長大後也沒有辜負了它,他有著繼承自他父親的深棕色的濃密卷發,深邃的五官,筆挺的恰到好處的鼻梁,性感的嘴唇,還有,來自他母親的迷人的墨綠色的眼眸。單單憑借著英俊的外表他就已經能得到姑娘們的喜愛,更別提他的父親,巴特勒子爵先生完全可以稱得上富有,他本人又風趣幽默,機敏識趣。這就不難想象他會有多受姑娘們的歡迎了,那簡直慣壞了他。也許他長到現在除了他母親還從未有人拒絕過他呢!直到幾個月前,他可愛的表妹艾琳娜來做客,她只比他小幾個月,她天真爛漫,可愛迷人,體態優雅,他簡直對她著了迷。
他以為她也對他有情誼,她能跟他跳一整晚的舞而不疲倦,平日里兩人也有許多共同的話題,他們兩人是那麼的般配,可是最後,她卻選擇了他的哥哥,他簡直不敢相信,他的哥哥嚴肅呆板,傲慢無禮,在他看來他們倆根本是毫不相關的兩個人,他也絕不會相信他的表妹會喜歡上那樣一位不可愛的男士。最後他的母親只好打發他來參加一個遠方親戚的婚禮。他甚至到現在也沒想起他們的名字。
這一路上,他一直在思考他應該如何做,帶著他的表妹私奔?(原諒這個自大的男士仍然相信他的表妹是愛著他的)但是他又顧忌著家族的體面,若他真的那麼做了他無法想象他的母親該是如何的傷心,還有他那體弱的妹妹以後又該如何嫁人。另一個辦法,就是他遠遠的走開,再也不與她見面,而且他也無法再與他的哥哥同處一室。
「相愛的人們,我們今天聚集在這里,在神聖的上帝面前,見證這位男士,這位女士……」
安德魯一邊默默的盤算著一邊冷靜的關注著教堂內。
長久的注視使得他注意到了這教堂里還有一個人與他一樣,也許並不完全一樣,但是,是的,他在這里也並不是完全覺得幸福快樂的。他甚至就坐在他的身旁。他觀察到他的身體緊繃,即使是坐在教堂里也顯示出一種克制與隱忍,他的雙手放在腿上但是卻緊緊的握成拳頭。
他所顯示出的狀態確實吸引住了安德魯,他把所有的注意力都轉移到了這位新的悲劇先生身上。
他大概25歲左右,皮膚微黑,眉毛很粗並且微微皺著,眉心已經有了清淺的皺痕,鼻梁挺直,嘴角緊緊的抿著。他的五官仿佛刀削的一樣稜角分明,但是他眉眼間的憂郁又柔化了他過于強硬的五官,使得他看起來只是有些嚴肅沉郁,他並不是時下受歡迎的那種眉清目秀的紳士,但是長相卻也並不難看。
也許是感覺到了旁邊過于無禮的視線,那位先生轉過頭來看向安德魯巴特勒。
安德魯點了下頭,伸出了右手,「我是安德魯巴特勒,很高興認識您。」
「克里斯托弗布蘭登。」這回答絕對稱不上禮貌,但是對于兩個同樣痛苦的人來說誰又會在意呢。也許是同處于一種痛苦與焦灼,或是為了轉移注意力,總之兩個人很快的攀談起來。
年輕的安德魯巴特勒先生還沒有學會隱瞞自己的心情,也許是因為太需要一個不相干的人傾訴,總之,安德魯巴特勒很輕易的說起了近來讓他痛苦的那樁事。
克里斯托弗布蘭登安靜的听他講述,中間並沒有打斷他。讓安德魯感到欣慰的是,他的新朋友並沒有露出嘲笑或同情的神色,他的臉上流露出一種驚奇的奇妙的神情。
許是感到了自己的表情不太妥當,克里斯托弗開口解釋道︰「這實在是太古怪了,太古怪了!」他用了兩次古怪這個詞,然後甩了甩頭。
「听著,安德魯,我知道你不需要同情與安慰,我非常清楚!再沒有比我更清楚的人了。」這位先生說著也激動了起來,盡管現在的狀況如此奇妙但是安德魯很快注意到對方已經開始稱呼他的教名而不是巴特勒先生了。
「安德魯,我知道這很難讓人相信,但是我必須要說,你所經歷的一切與我是如此的相像。你所說的那些痛苦我也同樣經歷過。甚至我所經歷的比你還要痛苦。是的,相信我,我所得到的那些簡直是上帝對我的懲罰。」
接著克里斯托弗對安德魯講訴了他那苦澀的初戀,以及他至今仍然在遭受的痛苦與折磨。
這一刻,同一種痛苦將兩個人緊緊的系在了一起,並讓兩人如此迅速的成為了朋友,甚至于比朋友還要更加緊密的,深入心靈的關系。這讓人不得不感慨命運的奇妙。
本應各不相干的兩個人,因著意外的相遇而結識了,又因為有著相似的經歷讓他們如此緊密,使得安德魯巴特勒先生仿佛突然之間找到了一個真正的哥哥,關心著他的遭遇與痛苦,開導引導著他走出陰影,這讓兩人的友誼輕易的延續了下去,並且走上相似的旅程。
如此兩人的情誼即將踏入第八個年頭。安德魯巴特勒先生告別了海軍回到了闊別多年的洛克菲爾德莊園。
親愛的布蘭登︰
已有將近一年沒有相見,不知你這些時日可還安好?
我已回到洛克菲爾德莊園,回到我熟悉的家鄉,這里的鮮花依然嬌艷,這里的海風依舊醉人,但不知是否我已習慣了海上生活,這里的一切都讓我感到陌生。我曾在這里生活了20年,我所有的童年,所有的愛都遺留在這里。
但最疼愛我的母親在我離開那一年就病逝了,那以後父親一直憎恨著我,這些你都是知道的。我當然也曾恨過他,恨他如此的不公正,偏愛菲利普,使我痛苦令我難堪,讓我痛失我的愛人。但是當我踏入洛克菲爾德,我卻想也許憎恨也是有力量的,這種力量使我憤怒,令我征服大海,使我健壯。但是現在,這力量的源頭已經消失了,是的,消失了,永遠消失了。
我的父親,尊敬的巴特勒子爵先生,深受人們的信任與敬愛,已在兩年前,蒙主恩召,回歸天父的懷抱。而當時我也許還在東印度海岸或者其他隨便哪個地方,總之,沒有任何的通知,沒有人告訴我這個消息。
現在我只能在他的墓前,為他奉上一捧鮮花,滴兩滴淚水,作為一切仇恨的終結。
一種新的空虛與痛苦曾包圍著我,讓我不知所措,但是,現在,一種新的憤怒又找上了我。你知道,我的哥哥,菲利普,我是如此的不願再見到他,當然這是不可能的,他早已是新的巴特勒子爵先生,我父親的一切,除了我母親留給我的幾個莊園都歸他所有。但是,我可憐的妹妹,海瑟薇,你一定能記得的,我告訴過你,她是多麼的瘦弱,又多麼的可愛,我的父親,我的母親又是多麼的愛著她。自從母親死後我憎恨著洛克菲爾德的一切,但請相信那絕不包括她。
這些年我總害怕听到她病逝的消息,她是那麼的多病,幸運的是回到這里我還能看到她,她比我記憶里的更加可愛,更加迷人,我必須要說即使是當年的艾琳娜也不會有她十分之一美好,我再沒見過比她更可愛的女孩,哈,那絕對讓你大吃一驚。
噢!瞧我都說了什麼。我要告訴你的是,我的兄弟菲利普,他居然敢如此做,我的妹妹,海瑟薇即將滿18歲,但是菲利普卻根本沒有把她嫁出去的意思。是的,我親耳听到的,他就是如此說的。我簡直不敢相信,他根本沒有讓她出去社交的意思,他要把她關在洛克菲爾德,永遠留在他身邊,這其中的齷蹉我簡直不敢想!我的父親絕想不到他死去僅兩年就發生了這樣可怕的事情。
我不會讓他得逞的。九月間菲利普將離開莊園去巡視產業,我會在那時在洛克菲爾德莊園舉辦舞會,為海瑟薇找到一個合適的紳士與她結婚,我相信你一定會幫助我的。
具體的時間安排我會另行通知,期待你的到來。
你需要幫助的朋友
安德魯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