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布蘭登上校板著臉敲開了海瑟薇的房門,當時才早上六點,海瑟薇穿著睡衣黑著眼圈坐在床上,神情看起來萎靡極了,不過布蘭登上校的臉色也不好看,還沒有從睡夢中清醒過來的海瑟薇呆呆的看著布蘭登上校,半天眼珠都沒有轉動一下。
布蘭登上校翻了下眼楮嘆了口氣,「我是來告訴你,出發時間改了,我要出去一趟,大概下午或者傍晚能回來,等我回來在出發,你繼續睡吧。」
海瑟薇迷迷糊糊的點了點頭,看著布蘭登上校轉身向外走去,她剛要躺下他又轉了回來,「對了,盡量帶保守的,樸素的服飾……」布蘭登上校仔細看了海瑟薇一眼,又嘆了口氣,「算了,你隨意吧。睡吧,睡吧。」這次他是真的轉身走了。
海瑟薇面無表情的思考了一會布蘭登上校的意思,不過很快她就放棄了,又重新進入了夢鄉。
直到傍晚布蘭登上校才風塵僕僕的趕了回來,他還帶回了一輛寬敞樸素的馬車,上面沒有任何標識,暗紅色的車廂,外面的車漆有些月兌落了,露出里面烏黑的內芯,車窗開的很小,窗簾布擋的嚴嚴實實的讓人完全看不見里面,車輪看起來非常堅固,總之這輛馬車看起來破舊又結實,與外面的公共馬車很相似。
他走過來低聲交代海瑟薇帶著行李上車,然後就去找安德魯了,海瑟薇帶著艾比上了馬車才發現這車里另有乾坤,里面的空間很大,一排能坐下三個人,座椅也非常柔軟舒適,上面還擺了兩條厚毯子,最重要的是車廂里溫暖極了,看起來上校事先在里面燒了爐子。
過不多久布蘭登上校也進了車廂,車廂輕微晃動著行駛了起來,海瑟薇驚喜的發現這車走起來居然穩極了,跑起來居然感覺不到多少顛簸,這當然跟城里的路況很好也有關系。
上校一言不發的從帶上來的籃子里拿出三明治開始吃了起來,他看起來確實又累又餓,外套上沾著灰塵,頭發都凌亂的貼在前額上,海瑟薇與艾比瞪大了眼楮看著布蘭登上校三口兩口就解決了一個三明治,又伸手去拿另外一個。
布蘭登上校吃到一半突然停了下來,他揚了揚手里的三明治,「你們倆介意嗎?如果你們倆介意,我可以……」
艾比用力搖著腦袋,又突然停了下來看向她的小姐。海瑟薇眨了眨眼楮,「不,當然不,你繼續吃吧。不過我想我得泡點茶,你看起來還需要一杯熱茶。」
布蘭登上校笑了一下,他伸手敲了敲車廂的側壁,那發出了空洞的聲音,然後他又開始吃起他手中的三明治。
海瑟薇會意的在車壁上找到了拉手,從里面取出了泡茶的器具,她一邊等著水開,一邊把手帕遞給上校。等到她開始泡茶的時候,安德魯也走了進來,原來馬車不知道什麼時候停了下來。但很快又行駛了起來,海瑟薇將泡好的茶先遞給了上校,然後把下一杯給了安德魯。
等到大家人手一杯茶的時候,安德魯整個人都攤到了座位上,他一邊吹著氣一邊對上校說︰「我早就跟你說隨便找一輛破點的車就行了,看起來你今天連飯都沒吃上,怎麼,你為了這車跑了一整天?」說著他用力向下坐了坐,「不過,這車確實不錯,起碼躺著睡覺起來的時候不會渾身酸痛。」好像是想到了某次的經歷,他用手按了按脖子扭動了兩下。
布蘭登上校喝著熱茶,瞪了安德魯一樣,「這也堵不上你的嘴嗎?」他瞥了海瑟薇一眼,發現對方確實正滿臉感動的看著他,他咳嗽了一聲移開了視線。
接下來的路程顯得沉悶又枯燥,為了趕時間,大家很少下車,如果中午能路過城鎮就會下去吃點什麼,如果錯過了就會繼續在馬車上呆一整天,直到晚上找到旅店才會下去。
海瑟薇覺得自己完全小瞧了安德魯,她以為他會帶上兩三個隨從就跑去曼徹斯特,然後大鬧警察局,最後一無所獲灰溜溜的回到倫敦城。結果是第一天下車的時候就嚇了她一大跳,因為馬車邊跟著不下二十個騎士,他們雖然衣著破舊,行動也不整齊,但是身上卻有一種與眾不同的氣質,說起來那與安德魯有些相像,吊兒郎當又玩世不恭。等到車夫下來的時候她才發現居然連車夫也換了,這不是巴特勒家的馬車夫,看起來也是安德魯安排的人手。
這一路上馬車里都安靜極了,海瑟薇因為擔心菲利普所以沒有說話的心情,而上校本來就是個話不多的人,如果海瑟薇不開口的話,他甚至可以一整天都不說話。路上海瑟薇將從菲利普那找出來的信交給了安德魯,他在馬車上看過後整個人也沉默了下來。
海瑟薇每天晚上從馬車里出來都能發現車外的騎士又少了兩、三個,她甚至不知道他們是什麼時候離開的。她猜測他們是先一步到曼徹斯特去打探消息了,因為擔心一次去的人太多被察覺出來,所以都是兩三個人一起走的。
海瑟薇到達曼徹斯特的那天,天正灰蒙蒙的下著小雨,她扒開窗簾看著這座新興的城市,但她失望了,她覺得現在的曼徹斯特不應該被稱為一座城市,也許叫城鎮更適合一些,它雖然有著足夠的規模,但卻沒有一個城市該有的風貌。
整個城市就像天空一般灰蒙蒙的,它被籠罩在灰色的煙霧下。路面上的石板坑坑窪窪,馬車行駛在上面總是顛來顛去,偶爾駛過一個大一些的水坑能濺起半尺高的水花,路邊房屋的牆壁有被煙燻過的痕跡,顯得灰撲撲的很破敗。那些低矮的貧民住房有些窗戶已經破了,就用碎布蒙在上面,也不知道在這樣的天氣能不能抵御雨水的浸透,不過海瑟薇相信他們的地板肯定是不能的,如果屋子里有地板的話,因為她眼看著地上的積水正流進了一些地勢低矮的房子里,她相信那會是一場災難。
當馬車駛到一條市場的時候街上終于有了些行人,除了那些看起來就是出來采買的僕人,男人們穿著打著補丁的舊衣服,或者蹲在能避雨的屋檐下,或者就干脆淋著雨站在路邊,神色冷漠的看著來往的行人,女人們則稍微好了一點,起碼你從她的衣服上看不見補丁,她們挎著籃子,打著雨傘,從路邊的小販手中買那些最廉價的黑面包和土豆,為了一便士與小販們爭吵不休。他們看起來貧窮極了,所以連小販都不願意去叫賣,因為那根本沒用。
讓海瑟薇印象最深刻的就是那些在屋檐下的孩子們,他們一個個面黃肌瘦,在這樣寒冷的時節穿著不合身的衣服相互依偎的站在一起,好像屋子外面比屋里還要暖和一些似的,他們的眼中已經徹底沒有了孩子的純真,那其中的麻木與冷漠簡直令人觸目驚心。
有一些人注意到了這輛馬車,雖然車子看起來不夠體面,但是車邊跟著四個騎著馬的先生,他們把仇視的目光投了過來,這讓正在看著窗外的海瑟薇向後縮了一下,布蘭登上校立刻注意到了,他向窗外望了一眼就立刻拉上了窗簾。
海瑟薇抱歉的笑了笑,最後馬車停在了一間看起來干淨些的旅館門口,那是一間白色的三層小樓,雖然牆面說不上是純白的,但也比灰色要強上許多,紅色的大門看起來有些發烏,黃銅的門把手倒是閃閃發亮。
布蘭登上校扶著海瑟薇下了馬車,先生們把行李拿了下來,幾個人魚貫走了進去,旅店里面倒是打掃的十分干淨,一個大胡子男人站在櫃台後,懶洋洋的看著他們,布蘭登上校上前去要了五個房間,還要了一些熱水和食物。
在吃飯的時候布蘭登上校問起安德魯那些騎士們有沒有傳些有用的消息回來,安德魯搖了搖頭,「現在想打探消息很困難,人們都太敏感了,他們對陌生人非常警惕,想接近他們非常困難,他們不信任陌生人。」嚴肅的說完這些,他又開始不正經起來了,「噢!這些沒用的家伙,來之前一個個說的天花亂墜的,結果來了之後一點辦法都沒有,根本撬不開他們的嘴,要是在船上我非得把那幾個混蛋扔下去喂鯊魚!」
也不知道他說的混蛋到底是誰,不過海瑟薇這下可以肯定了,那些騎士應該是安德魯原本的船員,怪不得一個個都與他那麼像。
吃完了飯已經到了晚上五點,雖然時間還早,但是這些天的趕路大家都累了,所以各自回了房間休息。海瑟薇與艾比住一間,這是布蘭登上校的主意,因為他覺得這地方不太安全,兩個人在一起起碼會有些照應。
在艾比收拾行李的時候,海瑟薇在書桌上把她的筆記本攤了開來,上面寫了一些她認為有用的信息,她拿起桌上的羽毛筆,沾了點墨汁,在本子上緩緩的寫下︰曼徹斯特是一個籠罩在煙霧下的城市,盡管現在已經沒有工廠在開工了,但那些煙霧卻仍然漂浮在城市的上空,那是徽章也是印記,它是曼徹斯特的標記。
這是一個絕望的城市,也是一個仇恨的城市,人們將路過的每一個看起來體面的人都看做自己的敵人,想象成壓迫著自己的工廠主,那即是他們仇恨的對象,也是他們生活的希望,當他們把仇恨與希望畫上等號的時候,他們的生活便只剩下了絕望……
作者有話要說︰對不起,這章晚了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