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青下得山來,遠遠地看到一個高瘦的身影站在前方,赫廣揚果然在山腳下等她。
尚青走近了,赫廣揚看了她一眼,並無話說。
尚青對他笑了笑,朝前面走去,赫廣揚又保持著八步的距離跟在她身後,尚青想著陽山對面雖是天耀國,也須走官道,沒個三四日也到不了,不如先找個小鎮買點東西,然後租輛馬車可省力省時,亦不知師父的女兒柳如兒現在怎樣了?人命關天的,她可不敢再耽擱了。
離高陽城不遠的一個市集里,熙熙攘攘的人潮涌動,越靠近天耀國燕京城,各色商貿來往越密集。尚青走進市集里,買了些衣服,生活用品,走進了一座酒肆,挑了個位置坐了下來,準備好好吃頓飯。赫廣揚跟在後面慢騰騰的,他在尚青的對面坐了下來,看距離又恰好有八步遠,尚青不由得苦笑。
酒樓里有不少人正在談論著當今時事。
「听說昨日有個高瘦的年輕人捐了一萬兩銀票給高陽縣衙,卻不願留姓名。」一個長著胡須的長者聲音洪亮地說著。
「真有這種事?這高陽城自上次被胡人屠城後,現在已是死氣沉沉了,據說這縣衙的官員,百姓只能以番薯,樹皮草根為食。」另一個聲音嘆息道。
一時眾人七嘴八舌,無不議論著那個捐贈銀票的人,尚青听得出神,她朝赫廣揚看去,只見他面無表情,正從懷里模出一個饅頭獨自啃起來。
「哎,如今國庫空虛,朝廷又減免了賦稅,恐也無能為力啊!」一些上了年紀的老者搖頭嘆息。
「這倒真是,听說皇上將御駕親征天耀國,今日啟程呢。」一個正噴著滿嘴酒氣的小伙子故弄玄虛地說道。
「你這小子,就該去征戰,整日在家跟著娘們鬼混,看我明日不告訴保正讓你去應征上戰場。」一個頗有威信的老者罵道。
「得,您老饒了我吧。」那小伙子一臉苦相,慌忙一溜煙地跑了,引得眾人一陣哈哈大笑。
皇上今日已經御駕親征了嗎?怪不得一路上看到官道上都隱約多了很多士兵,尚青暗暗想道。
這時飯菜上來了,尚青看著正在啃饅頭的赫廣揚,說道︰「揚兄,快吃吧,吃完好趕路。」赫廣揚不置一聲,只顧啃著饅頭,瞧都不瞧一眼那飯菜。尚青無奈,只得伸手拿過一個雞腿放進他面前的碗里。「快吃吧。」尚青耐心地說。
「砰」地一聲,卻見他拿過雞腿往桌上一扔,仍舊低頭啃著手中的饅頭。
尚青不由面紅耳赤,正欲發火,卻又無從可發,只好自己吃了起來。
飯後,尚青要了個房間換了套衣服,來天照國後她還不曾買過衣服,身上這套衣服也不知穿了多久了,有好幾處破洞。她怡然走去門時,卻見赫廣揚正站在酒樓門口等她,看到她出來,他愣了愣,有點出神地望著她,尚青微微一笑,從包里拿出一件剛買的新長衫遞給他道︰「揚兄,換身衣服吧,你身上的衣服沒法穿了。」赫廣揚臉一紅,尚青看到他連耳根都紅了,以為他不好意思,便遞過去放在他手中,正欲先行離開。只听一聲悶響,卻見他接過衣服就朝街邊一個乞丐扔過去了。
尚青一時呆若木雞,這家伙還真是個混蛋呢,就光他身上的衣服都已經不如乞丐了,除了干淨外,整個就是一個站著的不會乞討的乞丐。尚青一時覺得氣惱不已,她租了輛馬車,看你坐不坐馬車?看你如何跟我保持「八步」的距離?
尚青坐上馬車,回頭挑戰似地看著赫廣揚,卻見赫廣陽愣了半響,卻硬是不肯上車。
「走」尚青對車夫說了聲,那車夫呦喝一聲,馬車得得地走了起來,尚青回頭看去,只見那赫廣揚跟在馬車後面小跑起來,看他腳上的鞋子都露出幾個破洞,他一跑那腳趾頭就晃動著如同躍動的豬蹄,說不出的滑稽可笑。走了一程,尚青停下馬車,挑畔似的看著赫廣揚道︰「你到底上不上來?我可要走快了,你可知道燕京城的采藥大會只肖幾日就將舉行了。」赫廣揚一怔,猶豫了許久,終于上得馬車來。尚青看著他一身滿是破補丁的衣服,心想,這破衣服若是用手輕輕一扯,會怎麼樣呢?她這樣想著,手真的不由自主地伸過去,在他背上輕輕一扯,只听「嘶」的一聲,那衣服立時破掉了一大塊,露出了他古銅色的皮膚來。只听赫廣揚怪叫一聲,忙神色慌張地轉過背去,滿臉怒色地看著尚青,尚青不由哈哈大笑起來,她好整以暇地看著他,心里卻樂開了花,嘿嘿,這下看你還換不換衣服了?
尚青從包里又拿出了一套衣服丟給了他,她早就知道這家伙不會那麼老實地听話了,好在準備充分。
赫廣揚只是面朝著她面色慍怒地看著她,尚青笑了笑,想起了什麼,她忙跳下馬車,道︰「你快點換好,否則我就要上來了。」
果然馬車里一陣響動,不多久,響動停止了,「我上來了。」尚青在外面說道,見沒反響便跳上了馬車。上車後,尚青一看,果然他換好了衣服,新衣服穿在他身上,倒真襯得他眉清目秀了不少,長得也真不賴。
尚青在他對面剛坐好不久,就見他從懷里掏出一沓銀票來,那銀票少說也有好幾千兩,他隨手拉過一張遞給了尚青。尚青不由目瞪口呆,原來這家伙不是沒錢,窮成這個樣真是個混蛋呢,尚青差點拿起包裹朝他臉上砸過去了。
御花園內,程玉嬌和程遠將軍正依依惜別。
她是程遠將軍唯一的女兒,程將軍視若珍寶,如今,岳凌風的後宮就只有她這寶貝女兒了,一時她地位急升,偌大的後宮,宮女和太監都對她畢恭畢敬,程玉嬌頓時風光無限。
「嬌兒,你如今在後宮的地位無人可比,你可要好生珍惜,平時言形舉止都要處處注意,在後宮要樹立自己的威信,謹言慎行,切不可生出事端。」程將軍寵愛地說,如果不出他所料,收復天耀國後,當今皇上就會封他女兒做皇後了,放眼當今天下,還有誰比他女兒更有資格做皇後呢?他是先帝托孤重臣,現在又出生入死地跟著皇上打天下,于情于理都非程玉嬌不可。
程玉嬌自然明白父親說的意思,臉上含羞帶笑,撒嬌地說︰「女兒明白了,父親大可放心。」隨即又遲疑了一會兒,看著程將軍略顯蒼老的臉慢慢地說道︰
「爹爹,皇上和您又要去打仗了嗎?」
她眼中閃過一絲黯然,御花園的繁花在經過盛夏的炫麗綻放後,在初秋的陽光中如同她父親的臉疲憊而飽經風霜。她在風雨飄遙的天照國長大,父親每次征戰,都是她的噩夢,每次都提心吊膽,日日在家翹盼,只願他能早日得勝歸來。
程將軍看著愛女落寞寡歡的樣子,心中不忍,嘆了口氣,道︰「天耀國地理位置特殊,于我國意義非凡,皇上是一定要收回的,現今已接到密報,天耀國皇帝蕭侯軒已病入膏盲,內部不穩,正是收復疆土的大好時機,嬌兒放心,收復天耀國必求速戰速決,不出二月必會班師回朝,嬌兒靜待好消息吧!」說完又語重心長地說︰「嬌兒啊!男人志在四方,皇上更非凡人,在皇上面前切忌不可流露出不好的情緒呀,一個聰明的妻子才能留得住男人的心。」程玉嬌點點頭,心中無限惆悵,眼汪汪地說︰
「父親,您可要注意安全啊,女兒等著你們回來。」
程將軍眼角含笑,躊躇滿志地說︰「嬌兒放心,且在宮中靜侯佳音。」說完大踏步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