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凡柔順的女性,總是會為家人所牽累的吧?這位性子柔和到極致的堂姐,果然再次為了自家那不爭氣的老爸來說項了。
在座的嬸娘們都人精的很,見狀均借口告辭了,蘇君逸笑著送別眾人,將堂姐迎進東房內促膝而談。
「妹妹——」蘇卉娟哽咽一聲,作勢要下跪。
蘇君逸見狀急忙上前幾步將她一把扶住。只有單只手臂能出力,這一拉一扶間對她而言吃力無比,奈何蘇卉娟就是不肯起身,蘇君逸急了︰「大姐,你這是做什麼?你我姐妹有什麼不能好好說的嗎?小影——」
話音方落,黑影一掃,蘇卉娟被穩穩當當的放在了椅子上坐好。
懵然不覺發生了什麼,蘇卉娟卻還是止不住眼淚,嚶嚶的哭了起來︰「妹妹,都是我舅舅逼的,一听說你這里發了財,非要鬧著要我媽給他再想辦法弄個老婆。你知道我媽她一向看重娘家,不得已只好應下了,這才求到了我爸那里。我爸也是無奈,才動了歪腦筋。這事我也是才知道的,要是早知道,早知道……」
「大姐你說什麼呢,知道的再早你也阻止不了的。如今你也快說婆家了吧,我對大伯再有意見,到底也還是一家人,我也不會為這事影響你的終身的。大嬸嬸可是給你定好婚事了?」對這個堂姐,蘇君逸總是心軟,她不知道自己還能再退讓到什麼時候,可是一想到堂姐那本已不幸的命運,她的心總是會向她傾斜,這大概也是蘇懷琥與毛新蘭肆無忌憚的原因之一了吧。
有一次就有第二次,縱虎容易,擒虎難。她又何嘗不懂這個道理。可如此姑息養奸下去,最終大概害的還是這位心慈的堂姐。
與其這樣,不如就讓她來做那罪人吧。那些年是誰帶著她識花養花,又是誰叫她用月季花瓣點染指甲。又是誰抱著洋女圭女圭來找挨了訓的她玩?
不是別人,正是眼下這位梨花帶雨的美人堂姐。大概這個溫吞吞的大姐對誰都是一樣和善的,只是這世間,在那昏暗無光的歲月里。能夠如此對待她的也只得蘇卉娟一個罷了。
興許上天在給了堂姐無雙美貌的同時卻奪走了她保護自己的本領,這一世她是學不會自我保護,更學不會對她的奇葩父母敬而遠之了。
嘆息一聲,蘇君逸卻見蘇卉娟緊咬雙唇不說話,她的心中猛然咯 一下,忙上前幾步問道︰「是不是已經說妥了?什麼樣的人家?」
「還好,妹妹,你不用擔心我,那戶人家還算不錯的,三層三間的小洋房。父母都是國企職工,家里就他一個。」蘇卉娟的神色說不清到底是悲還是喜,大概是逆來順受慣了,再差的她也能說成好的。
蘇君逸不信真有她說的那麼好,毛新蘭與蘇懷琥一向都是錢串子。不賣女兒是絕不可能的,這背後一定有隱情。加上蘇懷琥還有養外室的嗜好,那是頗費錢財的,很有可能會把親生女兒推進火坑。這一戶听起來不錯的人家,背後肯定有點什麼不正常的地方。
她是不指望從蘇卉娟口里問到什麼了,什麼事她總是把父母的意志放在第一位考慮,偏偏就是這樣的孝女。卻得不到應有的疼愛,反而被利用被輕視……
一拳砸在床頭櫃上,蘇君逸泄了怒火,轉身將堂姐的眼淚抹去,拍拍肩,安撫她的不安︰「大姐。你總是認命,我說不上來這對你而言到底是不是好事,可你既然認命,那就讓我來主導一次吧。大伯那里我自有主張,不會讓他名節不保的。更不會讓他到警局去報到。不過你得答應我一件事,如果在那戶人家送聘禮之前我已經幫你張羅好,那自然是最好的。可若是我沒來的及準備妥當,你記得聘禮來的時候一定想辦法只會我一聲。我最近要忙的事比較多,想必彭梧也已經跟你們說過了,明天我還要去找我那舅舅。今天中午我還有重要的事,你先回去,不要跟大伯和嬸嬸說什麼。」
「妹妹,你要做什麼?那戶人家真的還算不錯的,你可別為了我跟我爸媽鬧翻了。」蘇卉娟的眼淚再次涌出。
不知道為什麼,蘇君逸今天有點看不慣這廉價的淚水,她起身踱出去幾步,道︰「大姐,我不可能告訴你我的計劃,到時候大伯幾句話一哄你一定合盤托出。不過我可以告訴你,那戶人家絕對有問題,這一點你瞞不了我。其他的你就不用過問了,我這里還要趕時間,你先回去好了,等我消息吧。」
哭,哭有什麼用?如果淚水可以換來別人的憐憫之心,她又何必這樣勞碌?
「傻堂姐啊,你的淚水連自己父母都奈何不了,又怎麼妄想我會听你的呢?為了你好,妹妹我只好擅自做主一次了,實在是不想看到你就這樣被葬送了一生啊。這世上值得我去拼一拼的人不多了。」看著蘇卉娟離去的背影,蘇君逸喃喃自語。
偌大的屋子因客人的離去而冷清下來,蘇君逸起身上樓,翻出被她壓在衣櫃低端的全家福,細細的擦拭著相框上幾乎不存在的灰塵。
「媽,如果你在,會不會跟大嬸一樣,隨便找個有錢有問題的人家就把我打發了?」
「爸,如果你在,會不會縱容大伯一再的恣意妄為?女兒今天只能照著古人的做法來了。姑息養之,一朝除之。哦,對了老爸,女兒見到你的老師了,那真是位仁慈的老先生呢,想必你當年在學校也是個叱 風雲的人物吧?怎麼就折在我媽的手里了呢?大概你所有的忍耐都是因為在意她吧?」
「媽媽,你可知道,一個男人願意為你裝作若無其事的戴著綠帽子,那不是因為他軟弱,只是因為他在意你,在意這個家。媽媽,歐陽文凱真的好嗎?如果好,他怎麼連我都盯上了呢?你不過是他眾多女人當中的一個罷了,你就這麼願意做個不干不淨的人嗎?與爸爸白首一生不好嗎?」
「君遙,如果你在,一定又要罵姐姐白痴了吧?罵一罵也好,好叫我清醒清醒,這世上沒有什麼值得過分信賴的。親情會因利益而變質,戀人也會因為利益而分化。姐姐也不清楚選擇周亦銘到底是對是錯,如今也只能這樣了。」
「吶,爸媽,君遙,我走了。大概短時間內,我是不會再來看你們的相片了,看了心里難受呢,丟下我一個人在這豺狼虎豹的世界里,你們在天上可安心?沒有了我的打擾,你們一家三口是不是會過的很幸福?我走了,等航空公司那邊打撈出結果來了,我再來看你們吧。」
將相片收好,蘇君逸面無表情的起身離開,卻在房門口看到了面部扭曲的周亦銘。
呵,剛才那些話不會都被他听到了吧?罷了,听到就听到吧。
「婉寧,走吧。」這一次,周亦銘並不急著辯解,只是上前幾步,握住蘇君逸的手,道一聲,「我們回去吧。」
我們……我們是個很復雜的概念,可以是仇人也可以是至親。如今的她和他兩頭都不屬于,只能是定義模糊的戀人,這樣的關系,真的能持久嗎?說實話,她不清楚。可即便是不清楚,開弓絕無回頭箭,她也只能小心著去模索了。
她以為周亦銘一定會辯解的呢,看來她也有料錯的時候,也許是傷著他了吧?算了,既然他不爭辯,她又何須多費口舌?互相靠近的兩個人,總得有個相互試探、彼此適應的過程。
大手緊了緊她的小手,短短的二十幾步台階,在她看來卻走的極其漫長。
下了樓,等在那里一個打扮得花兒一般的少女,不是潘美玲又是誰?
蘇君逸忽然想起了螞蝗與農夫的故事。
有一天,在水田插秧的四位農夫遭遇螞蝗吸食小腿。
情急之下,一位農夫急忙伸手去拔,豈料越拔螞蝗就吸附得越緊。這位農夫雖有心但力不足,忙著拔螞蝗的他忘了走上田埂,最終被水田里的螞蝗蜂擁而上,吸食致死。
另一位農夫力氣大一些,還不忘走上田埂躲避後續的襲擊,可他雖然在強力之下拔出了螞蝗,卻因螞蝗殘留在他體內的口器而被感染,最終不治而亡。
第三位吸取了前兩位的教訓,伸出手對準螞蝗叮咬位置的旁邊狠狠拍打。路過的行人問他︰你都被螞蝗吸食了,怎麼還打自己呢?
農夫笑了笑︰你看看就知道了。說完他便接著拍腿,十幾巴掌下去後,螞蝗被震落在地,農夫安然無恙。
第四位農夫更聰明,但憑螞蝗吊在腿上,他則若無其事的回家。進了廚房,取出鹽粒子泡水,往腿上一頓猛沖,不一會螞蝗就自己掉了下來。
如今她便是那有著美味鮮血的農夫,這一幫親戚就是那吸血的螞蝗。她不能做前兩個農夫,因為一味的以力破敵,只能給自己帶來更大的傷害。
她只能暫時忍痛,做那後兩種農夫,從問題的根源入手,必要的時候不惜雙管齊下,沖鹽水的時候使勁拍自己的腿。
因而她挽著周亦銘微笑上前︰「呦,表妹今天怎麼有空過來?」
就在這時,一直在外面守車的彭梧嚷嚷著大邁步走了進來︰「周哥!外面那幫娘們說你喜歡小女娃子,越小越好,這他女乃女乃的是怎麼回事?」
蘇君逸眉峰一挑︰哦,潘美玲是為了這個才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