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黃媽媽邊哭邊說,斷斷續續的解釋下,許梁听明白了個大概,頭天晚上,原本正是生意十分紅火的時候,杏花樓里突然就闖進一伙人,執著大刀長棍,在一個黑衣蒙面的中年人帶領下,直沖進杏花樓後院,將聞訊想要從後窗跳窗逃走的杏花樓頂梁柱,倚仙閣的樓仙兒主僕堵了個正著。這原本也沒黃媽媽和杏花樓什麼事,看起來樓仙兒和那中年人應該是認識的,在黃媽媽看來,純屬私人恩怨。壞就壞在黃媽媽雖然看出來人家是私人恩怨,但黃媽媽不甘心放走樓仙兒這麼個頂梁柱,于是扭著肥臀上前在正要離去的中年人面前陪著笑臉替樓仙兒求了兩句情。
「這位大爺,仙兒姑娘可是我們這樓里的頭牌,您就是喜歡得不得了,也得講究個情調不是,仙兒姑娘不樂意,大爺您玩得也不痛快。要不大爺您先把仙兒姑娘放了,老身再去勸勸仙兒姑娘?」黃媽媽如此說道。
那中年人回過頭來,橫了眼黃媽媽,冷冷的目光就像一把刀子,生生刺疼了黃媽媽,只听那中年人冷哼一聲︰「頭牌?還要講究情調?都是你們這幫子藏污納垢的窯子窩,老子找她們兩個才會這麼大費周章!來呀,給我把這破樓拆嘍!」
然後在黃媽媽哭天喊地的慘叫聲中,杏花樓雞飛狗跳……
許梁替黃媽媽默哀了一會,便無奈地回到客棧。此時鐵頭已經回到了客棧里。他見許梁回來了,想了想終于下定決心似地鄭重走到許梁面前,說道︰「少爺,我算了一下,咱們身上銀兩不多了,可得抓緊時間回萬安去。不然,直要走回去了!」
許梁閉了眼楮,覺默一會,睜眼問道︰「東西送到黃大人府上沒有?」
鐵頭道︰「送到了,是我親自交給黃府的管家的。」
許梁踱了兩步,頓住腳,嘆了口氣,說道︰「我們再等等,如果明天這個時候黃大人那邊還是沒消息,那咱們就收拾東西回萬安!」
「好!」鐵頭見許梁總算答應回萬安了,高興得一蹦三尺高,興沖沖地回房收東西去了。
許梁站在客棧後邊的小院子里,怔怔地看著灰蒙蒙的天,思緒卻久久不能平靜。痛苦,不甘,希望,失望,緊張,坦然,各種情緒在腦中交織。回想起秋闈前自己連著兩天沒睡覺,貓在屋內抄小抄,秋闈中抱著死馬當活馬醫的決心大膽用了自己猜來的字眼,幸而自己運氣頗好,僥幸中了個舉人。然而老天爺啊,既然你給了我希望,為什麼就要讓我絕望呢?除了以舉人的身份馬上外放個小官小吏,我許梁已經沒路可走了。然而要外放就得抓住機會,求對人,黃維中便是那個該求的人。只有趁著在南昌府這段時間在黃維中面前建立的那點點香火情,求他給自己弄個官兒做做。否則回到萬安小縣城,就算縣太爺是自己親爹只怕都沒用。
許梁听人說,在大明朝,以舉人身份想謀個差事的人兒可是一抓一大把。有的人從二十出頭便是舉人,候到快五十多歲了都還沒輪上一官半職。
要許梁也等上個十幾二十年,那還不如再死一回,重新穿越得了。
當晚許梁睜著眼到天亮。隨著當空的太陽漸漸走到正中,許梁臉上失望之換更濃,待到正午,許梁終于絕望了,在鐵頭眼巴巴的乞求目光中,他跳上那輛買來的馬車。
這就要回萬安了麼?許梁再回頭看一眼身後那高大的南昌城門,心里默哀道︰別了,南昌……
許梁的馬車駛出南昌城門的時候,許老太爺帶了許府上下近四十口人親自到百加鎮的大道上迎接從南昌府歸來的許江,許梁等人。
許梁中了舉人的消息,幾天前許府上下便知道了,盡管許梁中了舉了而被眾人寄予厚望的大少爺許江落了榜,但無論怎麼說,許府兩名子弟參加秋闈,便有一人中舉,都是件十分了不起的事情。
萬安縣衙的知縣老爺帶了一眾佐貳官三天前已經特意來賀喜過,十里八鄉的鄉紳商賈也聞訊趕來道喜,光流水席就開了上百桌。許府在百加鎮建府三十多年來,還是頭一回這麼揚眉吐氣過。
許老太爺高興,許大爺,大夫人也很高興,許家二房,三房,以及許府的大大小小管事家丁丫環們也是個個與有榮焉。
遠遠的,大道上出現兩輛馬車,車頭插著的許家旗幟迎風飄揚。許家的舉人許梁,哦不,應該是許三少爺回府了!
許老太爺帶了人笑吟吟地迎上去。伸出兩手,準備給自己那爭氣的孫子許梁來個熱情的擁抱。
第一輛馬車上跳下來的是大少爺許江。他見了這麼大的迎接場面,不由得臉se一紅,小聲叫聲爺爺,父親,母親,垂了頭等著挨訓呢,便見眾人壓根就沒再看他。
許老太爺見第一輛車上下來的許江,意外了一會便更加歡喜,暗道難得許梁這孩子只了舉了還這麼識大體,尊重大哥,還讓大哥許江坐了首輛馬車。
許老太爺臉上笑意更濃,他帶了眾人繞過第一輛馬車,來到後面一輛馬車前,見得馬車上遮簾擺動,心知許梁要下車了,當下張開懷抱,上前一把抱住了從車上下來的人兒,嘴里親熱的叫道︰「梁三兒,真好樣的,太給許府長臉了,太爺爺我要代表許府上下謝謝你哪……」
許老太爺說了一半忽覺得現聲氣氛不對,怎麼身後這麼安靜,回頭看去,只見身後眾人大張著嘴,呆呆地看著車上下來的人。
這時許老太爺抱著的人出聲了,公鴨似的嗓子諂笑著說道︰「呃,老太爺,您弄錯了,小的是楊林,不是三少爺……」
許老太爺驚得一松手,老臉漲得通紅,他一尷尬地輕咳一聲,上前一把拉開馬車的遮簾,見車內空空如也,又急步跑到第一輛車前,打開一看,車內也是空的。當蟣uo鋁耍?裳劭醋判斫?月兌盍鄭?簧?實潰骸霸趺矗? 耗兀克?桓?忝腔乩疵矗俊包br />
許江和楊林兩個人對視一眼,見眾人都用探尋的眼光看著自己,許江只覺頭皮發麻,他硬著頭皮對許老太爺支支唔唔地說道︰「三弟他,他說……他不參加會試了,要找黃參議黃大人謀份差事……」
「什麼?胡鬧!」許老太爺听得頓時氣得滿下巴胡須顫動,他見周圍四五十個人都看著自己,有驚訝的,有失望的,也有興災樂禍的。不由更是氣惱,抬眼瞪著眾人罵道︰「還站這大道上干什麼?正主兒都沒回來!都趕緊散了,散了!」
許府大院內許老太爺房內,許老太爺當中而坐,大老爺許常昆站在一邊,許江和楊林兩人垂著頭站在許老太爺面前,大氣都不敢出一下。
許老太爺問清了事情原委,氣得右手一掃桌面,桌上的茶壺,杯子,花瓶叮叮鐺鐺滾落到地上,啪啪的幾聲,碎成一地渣子。
老太爺顫抖著嘴唇,罵道︰「簡直胡鬧!只了舉人不想著更進一步,考取進士,搏個正統出身,卻想去謀差事,當些個柴薪皂吏!腦子進水了不成!」
老太爺罵了一陣,又瞪著邊上站著的大老爺許常昆,指著他鼻尖罵道︰「你看你這大房生的都什麼料子,大的不爭氣,小的倒是爭氣,腦子又不好使!」
許常昆被罵得一縮脖子,無奈道︰「爹,梁三兒打小就體弱多病,當初我是不同意養他的,是您非要保他……」
砰!許老太爺捶著桌角罵道︰「混帳!你好歹也是許家現在的當家人,怎麼能說這種不負責任的混帳話來!我不管,你趕緊動身去南昌,把那更混帳的梁三兒給老夫帶回來!」
許常昆听了眉頭深皺,遲疑道︰「爹,我這邊還一堆事兒呢!」
許老太爺听了,更氣,將那桌子捶得砰砰響,咆哮道︰「馬上去!許府當家作主的不單缺你一個!」
大夫人听說許常昆要親自去接許梁回來,一邊替許常昆打點行裝,一邊不樂意地道︰「老爺,許府上下這麼多事情,你走了這怎麼成,許府這麼多人,您隨便派個人去就得了,還真要親自去啊。」
「你就少說兩句吧。」許常昆是被許老太爺凶怕了,听這老太爺的意思,自己這回要不去,這許家以後就輪不到他當家了?「這回老太爺正在氣頭上,凡事都得順著他來。」
大夫人听了,沉默會,又說道︰「唉,這從小缺娘教育的孩子就是不懂事,事情好歹都拎不清楚,嘿嘿,好不容易考上舉人了,居然就想去做官!」她轉著對著門邊上站著的許江說道︰「江兒,你將來可不能像那梁三兒一樣,沒考上舉人便罷了,考上的話可千萬眼光放長遠些,安心搏個進士的正統出身才好。」她見許江悶悶地心不在焉,便加重語氣道︰「你別把為娘的話當耳邊風,娘雖然不懂做官的大道理,可娘知道,在咱這大明朝,一個正統的進士身份,可讓你受益一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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