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梁已經進了中軍大帳,黃子仁還在死死地盯著,哪怕被兩名士兵拖著兩腿,像拖條死狗一般拖回降寇的看押地,像扔垃圾一般丟在地上,黃子仁的眼楮都還在看向大帳的方向。я
黃子仁知道,如果說這時候這大明朝還有哪個人能救自己一命的話,那麼非許梁莫屬。從剛剛的情形看來,許梁現在應當混得挺好,至少那幾個當兵的對許梁就很客氣。
原本黃子仁都已經絕望了,自三天前那一場大戰,兵敗被俘後,黃子仁便和許多昔ri的水寇一樣知道自己的命運,從看押的士兵無意中聊天中得知,明天,最晚明天,自己便要被拉到建昌縣城頭,斬首示眾。
黃子仁原本已經認命了,什麼宏圖霸業,都見鬼去吧,能多活一個時辰算一個時辰。然而,黃子仁萬萬沒料到會在官兵大營中遇到許梁,這真是黑暗中的一線曙光,黃子仁欣喜若狂,眼見許梁就要跟著那百戶進大帳,黃子仁便再也顧不上別的了,奮起直追。
結果,他雖然沒追上,但總算引起了許梁的注意,盡管後來被打得半死,也值了!
黃子仁趴在地上,嘿嘿地直笑。
時間對黃子仁來說,變得特別的漫長。他坐在地上,忍著胸口時不時的巨痛,一根根地扯著雜草,數著時間一秒一秒地過。
一個時辰,兩個時辰,三個時辰。天,黑了!
黃子仁開始變得不安起來,站起身在邊上走來走去。又過了一個時辰,有看押的士兵扔給每個降寇一個黑饅頭,黃子仁抓在手里,肚子里餓得前胸貼後背,口中卻是一絲食yu都沒有。
邊上一名降寇見了,叫道︰「哎,黃子仁,饅頭你還吃不吃,不吃給老子吃!」
黃子仁苦笑一聲,將饅頭扔了過去,那降寇一把接住塞進嘴里大嚼起來。
又過了半個時辰,整個軍營都開始安靜下來。
黃子仁重新絕望了,他呆呆地看著滿天繁星。
「你們誰是黃子仁?」一名小校帶了四名士兵來到降寇群中,冷著臉喝問道。
黃子仁一驚,隨即大喜,站起身揮手叫道︰「我,我是黃子仁!」
小校與其中一名士兵對視一眼,那士兵點點頭。小校呲著牙冷然一笑,一揮手︰「給我帶走!」
兩名士兵上前,押了黃子仁便走了出去。這時那原先向黃子仁要饅頭吃的降寇叫道︰「喂,軍爺,你們要把黃子仁帶去哪里?把俺也帶上唄!」
小校森然一笑,問道︰「這黃子仁上午沖撞了咱們將軍的貴客,這會老子奉命押他出去吃板子,怎麼,你小子也要跟著去湊熱鬧?」
那降寇一听,立馬搖頭,「不不不,俺不去!」
小校押了黃子仁出了營地,越走越偏,漸漸走進了一片大樹林中。
黃子仁看著形勢不太對,扭頭問道︰「軍爺,你們這是要帶我去哪里?」
小校喝道︰「少廢話,到了地頭你自然就知道了!」
又走了一段路,小校一揮手,隊伍便停了下來。黃子仁朝四周一看,見前面幾棵樹下,挖開一個大坑,坑里橫七豎八地倒了好幾具尸體,那小校正一臉冷冷笑意看著黃子仁。
「你們,你們要做什麼?」黃子仁心中一沉,驚恐地問道。
「嘿嘿,小子,爺幾個今天送你一程。」小校森然道,飛起一腳,將黃子仁踢落進了那個大坑里。
黃子仁頭撞上另一具尸體的頭,被摔了個七葷八素。待清醒過來,抬眼朝上一看,只見那五個士兵正指著坑里說著什麼。
這,這是要活埋了我啊!黃子仁心中一片冰涼。想不到遇到許梁非但沒有換得一線生機,反而比大多數降寇要先走一步。黃子仁想到這里,便猜測這一切都是許梁的授意,心中大恨。
「許梁!你個王八蛋!老子做鬼也不會放過你的!」黃子仁面朝夜空,破口大罵。
「你個生兒子沒**的混蛋,老子詛咒你腳底流膿,頭上長瘡,不得好死!嗚……許梁,怎麼說咱們都是一個地方來的人,你怎麼能這麼對我……嗚嗚……」黃子仁是真絕望了,罵著罵著居然哭了起來。
「唉,我說子仁兄,你就不能歇歇再哭再罵嗎?」一個聲音頗有幾分無奈地說道。
「呃?」黃子仁听得心中一驚,扭頭朝坑邊上一看,只見坑邊上站著個青s 長衫的瘦高男子,手里提個燈籠,微笑著看向自己。而剛剛還站在坑邊上的那五個士兵,此刻早已不見了蹤影。
黃子仁頓時明白過來,一翻身站起來,三兩腳爬到坑邊,手腳並用爬出了大坑,見了許梁,又哭又笑地道︰「呵呵,哈哈,我就知道你許梁夠意思,不會就這麼丟下我不管的。」說著,伸出兩只泥兮兮的手就想跟許梁來個熱情擁抱。
許梁駭得後退兩步,看向黃子仁,戲謔地道︰「是麼?哎剛剛我怎麼听著有人在坑里還對我破口大罵呢。」
黃子仁頓時跳起腳,四處張望著叫道︰「誰?誰他媽的這麼不長眼楮?敢罵我黃子仁的兄弟!」
許梁白眼一翻,笑道︰「行了,你就別裝了,趕緊的,我們快些離開這里,死人成堆的地方,看著怪滲人的。」
建昌城內某個小飯館內,已經換了身干淨衣裳的黃子仁正坐在八仙桌邊,對著桌上四盤子魚肉大吃特吃,大嚼特嚼。
「你慢點吃,沒人跟你搶!」許梁道。
「唔,」黃子仁油兮兮的手抓著根豬蹄肉,塞進嘴里撕下塊肉,另一只手抓過茶壺猛灌了幾口茶水,口齒不清地說道︰「飽漢不知餓漢饑你是,我都快四天沒吃過一頓飽飯了。」
許梁听了,便不再說話。待黃子仁風卷殘雲般將桌上的菜肴吃了個干淨,才說道︰「夠了沒,要不要再來點?」
黃子仁接連打了好幾個飽嗝,模模圓鼓鼓的肚子,滿意地說道︰「不用了,已經飽了。」
「那好,現在你該跟我說說你怎麼會跟鄱陽湖的水寇混在一起了?我曾去萬安牢里找你,結果听說你已經被發配遼東了。」許梁問道。
「你想知道?」
「十分好奇!」
「唉!」黃子仁長嘆了口氣,便開始一把鼻涕一把淚地講述起他這一段時間的血淚史。
原來黃子仁自萬安牢里與許梁分開後,便眼巴巴地盼著許梁來救他。然而左等右等,等了四天,非但沒等來許梁,倒等來了押他去遼東的官差。
黃子仁雖然後世讀書不多,但也知道古時候江南最富,東北,西北最窮,遼東肯定不是什麼好地方。所以自一上路,他便千方百計想著法子逃跑,什麼半路鬧肚子要方便啦,晚上趁官差睡著跑路啊,坐船時趁人不注意跳河啦,各種各樣的法子試了不下七八回,然而不知是他黃子仁運氣太差,還是押送的官差責任心太強,總之黃子仁沒一次成功了。到後來把押送的官差惹煩了,一把鐵鏈鎖上他,吃飯睡覺都不松手,將黃子仁看得死死的。
幸好天無絕人之路,個把月前他們走到吳城縣境的時候,官差為圖方便,居然想到走水路,經鄱陽湖到長江,沿江出海,走運河北上。
事情就出在鄱陽湖中,待官差雇來的船行到湖中間的時候,突然從一處劃出幾條小船將他們團團圍住。一句話概之,他們遇到鄱陽湖水寇了。
之後的事情就順理成章,黃子仁自己沒跑成,水寇幫了他的忙,干掉了那幾名官差,救出了黃子仁,黃子仁月兌身後一想,反正自己也沒地方可去,索xing也加入了水寇隊伍,做起了無本的買賣。
末了,黃子仁自嘲地說道︰「許梁,同是穿越過來的人,如今你都混到了建昌典史,我卻是當了水上強盜,還險些送了xing命。唉,這人與人,差距怎麼就這麼大呢!」
許梁無言以對,想了想,勸道︰「子仁兄,我看你以後也別在外面亂闖了,以後就跟著我一起干吧,放心,以後只要我許梁有肉吃,就絕對少不了你黃子仁的骨頭,啊,不是,我是說只要我吃肉,就絕不會讓你只喝湯!」
黃子仁看了看許梁,臉上顯出感激的神s ,道︰「許梁,以後我就叫你許大哥了,你的救命之恩,我黃子仁是永記于心的,只是,我現在還不能跟著你,我還想去外面闖上一闖,我就不信了,憑我的本事,會一直闖不出名堂來。」
哼,我才不要跟著你當小弟呢!黃子仁心里想道,幾天前戰事吃緊的時候,他曾奉大頭領的命令親自押了一批金銀財寶找了個隱密的地方藏了起來,現在水寇們都被剿得差不多了,到時我去將財寶取出來,從此自己當老大,豈不快哉!
「許大哥,青山常在,綠水常流,兄弟我今ri就此別過,咱們後會有期!」黃子仁站起身,拱手道。
「怎麼?你現在就要走?」許梁驚道,「你瘋了麼?現在外面到處是官兵,你一個渾身帶傷的陌生人,這會一個人出去是要送上門去嗎?」
「啊?這,這該怎麼辦?」黃子仁倒真沒想到這一點。
「子仁兄啊,你想出去單干,我絕不攔著你,只是,」許梁勸道︰「你現在滿身是傷,還是先在我家里住下,養好傷,到時官兵也撤了,你想去哪里去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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