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平君見狀笑道︰「你這歷事先生可真不簡單啊,剛一來上林苑,整個苑里就攪翻天了。я以前我們周陽大姑和淳于大姑是一見面就吵架,今天因為你來,兩個人竟是這般和睦,好像都有意討好你。還有那幾個小姑,像著了魔一樣。」
衛乙奇道︰「都在宮里做事,有什麼好吵的?」
許平君道︰「正因為是宮里才要吵啊。周陽大姑是為蓋主做事的,而淳于大姑則是大將軍夫人霍顯的親信,這一山怎麼容得下兩虎呀。也只有上官皇後自己,能鎮得住所有人。」
衛乙無奈地聳聳肩,這時他才知道,原來周陽大姑這位一直幫著自己的中宮史,竟然和一直與他為仇的丁外人共有一個主子,真是難以想像啊。
不過,他和中宮並沒有太多利害關系,所以他此時也不以為意,只是回頭去把劉病已拉了過來,對許平君道︰「平女弟,這是我的賢兄子,你認得他不?」
劉病已這還是第一次來到許平君的面前,他的額頭已經開始微微地冒汗,也不知是緊張還是興奮。
可許平君卻只是斜眼隨意地瞟了一眼,便回到衛乙這邊,說道︰「好像見過,我叔父說,掖廷有養一些功臣孤兒,他應該也是吧?小乙想把他介紹到我叔父手下嗎?」
「你叔父是?」
「中宮的掖門司馬許延壽。」
掖門司馬其實就是拿個武器在皇**門前站崗的,這官說大不大,卻也管著些實事。衛乙本是想介紹兩個人認識,可許平君全然沒把劉病已放在眼中,只好回頭去看劉病已是什麼反應。
誰知劉病已卻已經激動得在後面連連點頭了,想來他也是找了各種機會要接近許平君,這回能繞著彎的接近許平君的小叔,這也算成功了一大步啊。
衛乙心想,讓劉病已在中宮待著,總比在外做游俠要強,所以也就承了許平君的意,讓劉病已先到許延壽那里做事。
他心中正盤算著,就听見了那邊幾個女生又在呼喚自己︰「歷事先生,你快過來呀。」
衛乙抬頭去看,卻見婉嬋也蹙著眉不知所以,慌忙過去問︰「小狐君,怎麼還有你答不上來的問題麼?」
婉嬋苦著臉道︰「她們問我什麼是真氣,我說天地萬物都是由‘氣’形成的,我們看到的形狀、顏s ,都是氣的外在體現。于是,她們又問什麼是輕功,怎麼才能左腳踩右腳腳面、右腳踩左腳腳面,就能飛很高?我說這是不可能的,人又不是猴子,哪能這樣蹦啊。然後她們又問了我一個問題,我回答了半天,她們卻怎麼都不肯信……」
說到一半,婉嬋就犯起難來,旁邊的田惜忙解釋道︰「大家是想問,如果按這樣的說法,那麼一個人是怎麼蕩秋千蕩到那麼高的呢?嬋姊說這不可能,一定是有人推的。可是成君卻說她真的看到過,所以……」
成君就是剛才那個長相和聲音都極盡甜美的女子,在一群宮娥里,她的美顯得鶴立雞群。听到田惜說她,成君便插言道︰「歷事先生,我真的沒說謊,我小時候遇到過一個游俠,很會蕩秋千,厲害得不得了呢。」
衛乙見她俏麗的臉龐上顯出倔強的神情,連忙將手一擋,示意她不必多言,旋又轉頭對婉嬋道︰「這回你可能真的錯了耶,我就會蕩秋千蕩很高的。」
此言一出,方才點燃了一群小女的興奮之意。成君最是活潑,忙過來懇求衛乙道︰「我們宮里就有秋千,歷事先生給我們表演一個吧?」
衛乙見諸女望眼yu穿的表情,又回頭看看婉嬋和趙蕪,二女亦是頗為期待,衛乙當即拿定主意道︰「好,那本歷事今兒就給你們獻回丑。」說罷便真的隨眾女孩往上林苑中的秋千走去。
秋千本是山戎人發明的斗技嬉戲的玩意,後被匈奴人繼承,幾乎每個匈奴少年都有蕩秋千的本領。武帝時,因秋千有「千秋」之意,在宮中大興其事,于是漢朝的公主貴人們都喜歡上了這樣的游戲。衛乙因為從小在匈奴長大的關系,自然也學得了蕩秋千的技巧。
一副掛滿了鮮花的漂亮的秋千上,原來多數只是宮中學女們玩樂的場合,其中多的是歡聲笑語。這一回,上面卻站了個大男人,一群女子則站在老遠的地方嘰嘰喳喳地說著什麼。畢竟她們以前都是坐在上面蕩的,衛乙則要站著。
衛乙今天有意表現,在秋千上擺了個極富威嚴的姿勢,然後腳一蹬,秋千便緩緩開始晃動起來。
一開始很慢,但隨著衛乙有節奏地在秋千上上下起伏,秋千被蕩得越來越高。顯然,婉嬋的質疑被衛乙用事實證明了,而成君的話,也得到了明確的印證。就憑一個人,真的能夠把秋千蕩得老高。
成君興奮極了,她開始激動地為衛乙拍手歡呼,希望衛乙還能蕩得高一點、再高一點。在她的帶動下,其他幾個女子也跟著起哄。這歡聲把上林苑中不干事的宮娥宦者都驚動了,紛紛出來看熱鬧。
衛乙本來想蕩幾次就停下來,可是在這樣的鼓動下,哪里還停得住,只能更加賣力地表演。秋千真的越來越高,角度也越來越大,最後,他真的翻過去了!
翻過去的同時,場中的氣氛也達到了**。女孩子們尖叫著為衛乙鼓掌,在現場的、不在現場的,都被這樣的叫聲感染。上林苑里,已經好久沒有這樣隆重的歡笑了。
唯有不遠處,一雙美麗的眼楮,正用疑惑的神s 看著這里。眼楮的上方,眉頭緊蹙。她的心事重重,沒人知道她的心里,正在想著什麼。
衛乙下來的時候,看到了人群中的施讎。原來施讎、梁丘賀、孟喜也來了上林苑,正跟著許平君過來看是什麼情況。
衛乙見狀,便將剛才成君的疑問和梁丘賀說了一遍,然後道︰「梁丘師兄,輕功一定是存在的,對不?」
梁丘賀的年齡雖不大,卻一直像長兄一樣照顧幾個年輕學子。他本是田王孫的弟子,也是專治《易》學的。自從到了上郡學宮,又多得夏侯建的指導,所以他的知識中亦有大小夏侯的部分。衛乙問他,就如同是在問夏侯建。
梁丘賀想了想,便道︰「這個事情其實沒那麼復雜,衛長右秋千蕩得多高,和他跑路跑得多快是一樣的,你不信看他喘氣的樣子就知道了。所以這歸根結底就是一個平地的‘益疾之數’,沒什麼特別。」
這個說法立即吸引了學子們的目光。成君跑過來用她甜美的聲音清脆地問︰「跑路倒是好理解,可這並不是跑路啊?」
梁丘賀說話時候表現出了夏侯建那樣的不屑,「小女子,我問你們一道題目︰‘今有木長二丈,圍之三尺。葛生其下,纏木七周,上與木齊。問葛長幾何?’你們誰知道答案啊?」
成君和旁邊的婉嬋听此,幾乎心有靈犀似的同時答道︰「二丈九尺。」
兩女答完,互相對望了一眼,眼神中充滿了挑戰的意味。看來她們很有些敵意啊。
梁丘賀有些詫異地道︰「你們倒是都很厲害啊?」
婉嬋道︰「師兄太小看我們了吧,這是《九章算術》的題目,不會做背也能背下來呀。」
梁丘賀笑道︰「我可不是要你們去背它的答案,我只是想告訴你們如何把衛長右在秋千上的動作轉換到平地上。在他蕩到最低點和最高點的時候,他分別站起和蹲下,實際上就是在改變人離擺心的距離,也就是改變了擺長。把擺長看成是圍長,蕩的距離看成是木長,這個問題和‘葛繞木’不就是一樣的嗎?你們應該知道,‘葛繞木’就是把螺線的圓周形狀,轉換成勾股弦問題。所以,秋千的動作,也可以轉換成平地上的運動來解決的。」
他的一番解釋,讓諸女都興奮得竊竊私語起來。原本于她們看似很難的問題,在梁丘賀的巧妙應對下,被成功化解。梁丘賀不虧是治《易》的能手,在應對這樣的問題時,遠比婉嬋更有經驗。當然,婉嬋在這樣的發難中,也學到了全然不同的解決問題的思路,這于她以後自然是有極大的幫助。
與此同時,衛乙和婉嬋的形象在眾女間也越發飽滿起來,以致于成君都在悄悄拉著田惜問︰「歷事先生還收門客嗎?我想到他那里做門客呢。」田惜笑道︰「成君你是大將軍之女,怎麼可以去做一個博士弟的門客?」成君不屑地道︰「那為什麼婉嬋可以?你也知道嘛,當公侯之女最悶了,要是能像婉嬋那樣該多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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