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乙終究有著死神的血液,經過剛才的分析,他只是微一緊張,就立刻放松下來。他並不會在乎到底有多少人想害他的命,他不去害別人,那人便應該謝天謝地了。
此時,至少有一點是清楚的。這個壽西長只是敵人派來向自己尋仇的第一層殺手,後面還有更高層次。壽西長這廝已經如此難纏,後面還有比他更高層次的,衛乙必須為此做好準備。
正自想著,婉嬋也走了出來。她听到了剛才田惜的話,正有些無奈地搖著頭,她以前哪里會想過有朝一ri要過刀頭舌忝血的ri子。可是她也能夠理解,大漢朝本來就有蓄養刺客刺殺政敵的傳統。當年的無雙國士袁盎,就是在安陵大街上被梁王刺客所殺。眼下的衛乙,自歸漢後便得罪了太多的人,面前的對手正是和他不共戴天的關系。只要衛乙不動手,對面也會動手。
衛乙知道她的心思,便柔聲說道︰「回房去吧,我讓她們盡量不吵到你。」
婉嬋卻過來拉住衛乙的手,皺著眉道︰「我不看就是了,我在這里,或許也能出點主意。」
衛乙明白,這幾個女子,都是一心向著自己的,所以輕輕握了握她的手,沒再多說什麼。
拓拔鶴在外面轉了一大圈,這才奔回來。殺手們的箭sh 了好幾支,卻並沒能沾到她的身,反是讓她近身佔了不少便宜,還從他們那里搶到了一些東西。
拓拔鶴回來的時候,手上多了一個小布袋子,她解釋道︰「我剛剛在他們身邊轉,發現兩個像是領頭的人,正拿這個袋子商量什麼。在他們身邊,放了十幾個這樣的袋子,都是敞開著的。我猜想他們肯定要拿這袋子做壞事,就順了一袋過來。小乙你快看看,這到底是什麼東西。」
衛乙連忙接過袋子來,卻見袋子里是一些白s 粉末狀的東西,晶瑩剔透,細聞之下,也有刺激的氣味。可是,這些個東西,都是做什麼用的呢?
衛乙又拿給婉嬋和趙蕪看,兩人拿起來仔細檢視了半天,卻都說從來沒見過。當然這也很正常,天下奇怪的東西太多,沒有見過也毫不稀奇。
于是趙蕪道︰「要不嘗嘗看?」衛乙連忙止住她︰「這肯定是毒物,我們豈能亂嘗。」趙蕪道︰「那就去捉一只耗子來試試?」
衛乙也覺有理,便叫田惜去捉。這山間農家,要找幾只耗子實在易如反掌,田惜的武功本就走靈巧路線,這捉耗子的水平也比別人高些。
耗子捉來,眾人便將那奇怪的粉末選一些喂給耗子吃。誰知耗子剛咽下去還沒幾息工夫,當即抽搐得翻了肚皮,死了。
這一下才把眾人驚出幾身冷汗。趙蕪嘖嘖地道︰「這是什麼**啊,怎生這樣猛烈。就是砒霜,也沒這樣快的呀。這些殺手可真夠狠的。」
話音剛落,婉嬋卻突然來了主意,小聲神秘地道︰「阿右郎,這毒物好像是叫‘番木鱉’吧?」
衛乙經她提醒,立時省悟過來︰「沒錯。劇毒,瞬間致死,只有番木鱉才有這樣的威力。小狐君、蕪兒,我們進屋。」
一邊說,三人就回到了內間,將房門緊鎖,衛乙這才拿出他的《妙聞集注》。
自從上次讓婉嬋知道了這書,好學的婉嬋自然是得空就要來翻看,沒多少工夫,她就已經將其中的內容記了多半,所以她剛剛才能很快反應過來番木鱉的特xing。當然,衛乙暫時還不想讓其他人知道這書的存在,包括他身邊的田惜。
衛乙翻到了關于番木鱉的描述,上面記載很清楚,番木鱉易燃,燃燒時產生大量嗆人的煙氣,可置人瞬間死亡。在密閉的空間中,如果能點燃這番木鱉,就能迅速釋放致命的煙氣,讓衛乙等人于無聲無息之間喪命。
這時候,趙蕪終于明白衛乙剛才的話有多麼正確。不要以為自己有守衛的保護就萬無一失,敵人會在你看不見的地方致你死命。這一回,若不是衛乙讓拓拔鶴出去奪了這東西來,他們此刻恐怕已經喪命于毒煙了。
念及此處,趙蕪忍不住憤恨地道︰「衛小乙,這些人這麼毒辣,我們也不能心軟,我們這就出去放火,先下手為強。」
衛乙此時正面s 鐵青,他的心中早已動了殺念,有趙蕪的決策,他當即道聲「妙計」,便開了門走出房,吩咐拓拔鶴跟田惜去把雲林館里所有的柴火都堆到院中,他要放火燒了對面的竹林!
那邊的殺手們又哪里會想到,衛乙身上有一本神奇的書卷,總能讓他在危險的境地化險為夷。殺手們也許正在擺造型,要以最佳的體位來放火,然而,衛乙卻已經開始動手了。
木柴被堆到了院中,火把已經點燃,一根一根的木柴,就如同催命的鬼火,它們已經熊熊燃了起來。
直到火燃得最旺時,趙蕪突然發話︰「衛小乙,我感覺差不多了,放火吧?」
衛乙點點頭,便從木柴堆里拿出一根正自燃燒的大柴出來,遞在田惜手上,道︰「這一擊,你來完成吧。」
田惜早已憋了一身的力氣,就等衛乙的命令。接過那根大柴,田惜當即奮起全身力氣,扔向了對面的殺手。一根不過癮,她還連扔了十幾根。這些大柴,剛一遇到對面有毒的番木鱉,瞬間就燃燒起來。輕微的爆炸聲響起,也讓更多的番木鱉被燃燒分解,劇毒的氣體開始在竹林中迅速擴散。
殺手們猝不及防,雖然他們戴了布帛防嘴鼻,可眼楮總是防不住的,劇毒的氣體一旦沾了眼,它就將迅速奪走人生命的溫度。殺手們痛苦地倒地打滾,直到最後慘叫著死去,沒有人能救得了他們。
毒煙散盡,除了幾個領頭跑得快的,其余全被毒斃。衛乙這才吩咐拓拔鶴領著眾衛士,好生堵住口鼻,再向前去追追看那殺手隊長壽西長。
拓拔鶴得了命令,立即便率人前去。可是剛走出去沒多久,她又跑了回來,急匆匆地報告道︰「小乙,事情不太妙。這竹林里除了我們和殺手,我好像听到還有其他人聲。」
她的話,讓眾人著實又是一驚。對付殺手天經地義,可若傷及無辜,那就出**煩了。衛乙心中一咯 ,剛才只想著對敵,竟卻忘了這竹林中還有其他人家居住。慌忙之間,他忙喚眾人捂住口鼻,隨拓拔鶴前去探看。
就這樣,大群人馬又風風火火出了雲林館,往那竹林深處走去。走了小半盞茶的工夫,果听見前面竹林中悉悉索索的聲音,伴隨著的,還有幾聲古琴的蕭瑟聲。雖然天已有些蒙蒙亮,可竹林中仍舊昏暗,看不清對方模樣。唯一能肯定的是,那不是農家。
對面似也听到了這邊的動靜,慌忙jing戒起來。有人沉聲喝道︰「什麼人!」
這邊衛乙連忙答話︰「在下上郡學宮的歷事文學掌故衛長右。適才遭遇殺手襲擊,幸而他們被自己所用毒煙所殺,沒出大事。在下怕毒煙會傷及周遭無辜,故而前來察看。你們這邊沒事吧?大家最好去外面通風的地方躲一陣子,等毒煙散盡了再回來。」
他的話句句中肯,那邊似乎听明白了什麼,也就沒再回話,但戒備的心卻絲毫未減。如此雙方又陷入沉默的對峙中。
衛乙不知對方究竟是何意,又不敢貿然進前冒犯,只得問趙蕪︰「看得清對面都是什麼人嗎。」
趙蕪仔細望那對面看過去,此時天越發的亮了,也能看得更清楚些。趙蕪剛看了一眼,連忙收住,小聲道︰「怎麼是官軍服s ?對面是當兵的?」
衛乙越是好奇起來,忙問︰「對面是什麼地方,怎麼官軍會來這里?」
趙蕪再看,更加詫異了︰「剛才慌不擇路,倒沒認出來。這前面不就是竹林琴台嗎?」
衛乙聞言,再抬頭四下一看,這可不正是琴台嘛。他對地理方位有天生的敏感,上次在孤峰就發揮過一次。這一回因為要防毒煙而有些分心,此時再細看,當即辨出方位來。
衛乙抿著嘴,想了半天忽道︰「竹林琴台,我們上次來這里一個人都沒有,怎麼今天卻多了這許多官軍,難道是來了什麼重要人物?」
趙蕪道︰「對啊,素兒不是說皇後時常來這里盤桓嗎?會不會是她來了?」
衛乙卻仍是不解,「再沒兩天就是鹽鐵會議了,這段時間人群混雜,她應該不會涉險來此吧?可是,看這全副武裝的士兵在旁,陣仗又怪嚇人的。難道皇後真有心思這時候跑來逍遙,可真是奇怪得緊。」
正說時,對面忽然s o動起來。一隊軍士忽然從琴台兩邊集中起來,整齊地兩邊列隊。不多時,就從琴台中走出一個采女模樣的,穿的宮中服s ,直接來到了衛乙等人面前,直斥道︰「怎麼說也是太學的博士弟,把自己打扮得像強盜一樣,看著就讓人來氣。外面毒死那麼多人,卻說‘沒出大事’,你到底有沒有人xing?好好的一片竹子,長了這麼多年,被你一晚上就毀了個jing光,你可真是個災星!」
這個女子大概十來歲,聲音十分尖厲,就這樣指著衛乙的鼻子開罵,語速快、情緒高,怎麼看都像是一個惡僕欺負窮苦農民。這一番話,讓拓拔鶴和田惜差點就要上前抽她的嘴巴,若不是趙蕪死命拉著,恐怕真的就一發難以收拾了。
趙蕪緊緊握住衛乙的手,小聲道︰「我們把布摘了吧?」
原來為了防止毒煙入侵,所有人臉上都罩了一條帕子,這讓外人看來,的確像是一群前來打劫的強盜。
衛乙卻很生氣,讓一個十來歲的小女這樣欺侮,若是他自己也就算了,可他旁邊的婉嬋、趙蕪諸女,也一同被罵,這讓他難以接受。不過他知道,這個女子是仗著後面主子的厲害,才敢這樣對一個小小的博士弟說話。這時候,他只能忍耐。
于是他又抬眼,認真看清了對面那張強烈鄙夷著自己的臉,他深吸了一口氣,方從臉上擠出一絲笑容,道︰「對不起,我本是想來看看你們有沒有受傷,沒想到沖撞了各位。燒毀的竹林,我會想辦法修復,給你們帶來不便,再次道歉。」
說完話,衛乙就拉著趙蕪轉身要走。剛邁開腳,就听見身後有s o動的聲音,他回頭看去,才見一頂小轎從琴台後抬過來,有人上了轎,轎簾拉下,小轎便迅速往前。
然而,剛出門沒幾步,又停了轎,從轎中傳來一個冰冷卻又淡雅的聲音︰「弟史,去看看還有沒有活下來的,能救一個,就救一個吧。」
然後,小轎又起,迅速向竹林外離去。當地很快安靜下來,靜得落針可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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