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已被根須們逼迫得難以回旋的林德蟲,非常好地把握住了這次機會。它甩動尾巴,將阿斯就近扔在了根須覆蓋最為密集的地方。
就像小貓見到了蝴蝶,銀色根須們在短暫地停頓後,齊刷刷地向阿斯撲去。而離得遠些的根須,也像得到命令似地調轉方向,往阿斯蠕動過來。
阿斯的第一反應就是想跳起來逃跑,但是他身邊的根須們,如同毒蛇揚起腦袋那樣根根直立,凶狠地往他身上扎去。
一眨眼的工夫,阿斯的全身被插上了幾百根細小的「針管」。這些針管顫動搖擺,慢慢變得鮮紅起來。
可憐的阿斯全身失去力量,他無力地張開嘴想說話,但立刻就有四、五根根須扎上了他的舌頭。
自從剛才卡瑟琳接過話頭,老教授便沒有停下過記錄。不過這時他放下筆,對卡瑟琳說︰「你這樣不會要了他的命吧?」
「林德蟲,把他弄上來。」卡瑟琳托著下巴觀察了一會兒,「要是他死了的話,我將會撕碎你的靈魂,然後把他的靈魂放進你的身體里。」
「尊敬的主人,您不是開玩笑吧?您怎麼不早說!」林德蟲語氣焦急,它抖動尾巴,在阿斯的上方打了一個轉,「這些根須可不是好惹的東西。」
林德蟲似乎顧慮重重,它的尾巴打了一轉又一轉,可始終沒有落下。下方的阿斯已經變得有些干癟,他全身上下幾乎完全被根須所覆蓋,就連指甲縫里都鑽進了七、八根去。
「我感覺到他的生命氣息正在迅速衰弱,你還在等什麼?」卡瑟琳皺起眉頭。
林德蟲的尾巴接連變換了幾個方向,但總是猶豫地徘徊不前。
「主人,不能踫。踫了小的,會惹來大的。它們會盯著我的氣息不放,那位戰爭之王就是那樣倒霉的。」林德蟲用哭腔說。
「你很沒用,我很失望。」卡瑟琳臉色有些陰沉。她望著被根須包裹住的阿斯,不經意地咬了下嘴唇。
忽然卡瑟琳舉起自己的右手,掌心朝上,五指自然曲張。女法師輕輕蠕動嘴唇,似乎默念著什麼。幾秒鐘後,她的五個指尖上,開始凝聚出黑色的火焰。
但是那五叢黑焰非常之小,甚至還不如麥粒來得大。它們不安分地跳動著,好像想從卡瑟琳的指尖上逃離。
女法師的瞳孔逐漸泛起金色。黑焰們仿佛感受到了某種威脅,拼命地掙扎,瞬間暴漲到指甲蓋那麼大。只是下一刻,它們又急速收斂起來,就像是被人狠狠捏扁的臭蟲,在不可抗拒的力量下,被壓成了薄薄的一片。
卡瑟琳的呼吸慢慢沉重起來,而懸浮在她指尖上的薄片般的黑焰,開始向兩旁生長出縷縷黑色的絲線。
絲線們像是被小心地從蠶繭中抽離出來,在空中漂浮,漸漸拉長,很快兩兩連接在了一起。于是卡瑟琳的指尖上,出現了一個不起眼的黑焰火圈。那淡淡的火焰稀薄無力,似乎隨便吹口氣就會消散。
卡瑟琳的臉色不知何時起,已經變得十分蒼白,額頭上也是粘滿細汗。她喘了口氣,抖動手腕,將那個黑焰火圈彈到半空。火圈如同羽毛般飄蕩,並且慢慢地擴大。原本淡薄的火焰變得越發微弱,漸漸消失在空氣中看不見了。
不過林德蟲卻是緊張地收起了它的尾巴,一動也不敢動。倒是老教授像是能看見無形中的物體,他下意識地不住贊嘆「了不起,了不起」。
此時卡瑟琳的眼楮仿佛失去了焦距,顯得暗淡無光。而她的右手手指正在有節奏地舞動,似乎在操控看不見的絲線。
「林德蟲,快!」卡瑟琳猛地捏起拳頭,「把他提上來。」
地面上阿斯的身體周圍,突然顯現出一圈黑色火焰。火焰們不知踫觸到了什麼,居然劇烈地燃燒起來。它們不僅燃燒劇烈,而且以飛快的速度向里收縮,一下子隱沒在阿斯的身下。
林德蟲用肉眼幾乎難辨的速度,將阿斯迅速卷離地面。原本應該密密麻麻的根須,在阿斯的身下沒有留下一絲痕跡,有的只是一片光禿禿的紅色地表。
阿斯被林德蟲輕輕放在卡瑟琳的身邊。這位原本健壯的戰士,個頭明顯小了一圈,**在外的皮膚上,全部扎滿了已經變成紅色的根須末梢。
這些根須的斷裂面焦黑一片,出現了只有經過高溫燃燒才會產生的結晶。
不過根須並沒有失去活力,殘余在阿斯身體上的部分,還在不停地扭動顫抖。地精饒有興趣地走到阿斯身旁,貼近了仔細觀察。
「沒想到就是魔焰都無法將它們燃燒干淨,生命力真是頑強。」老教授贊嘆道。
卡瑟琳半眯著眼楮,看起來十分疲倦。她強打起精神,伸手從阿斯的舌頭上拔下一截根須。
這個行為讓阿斯面露欣喜,他又使勁打了兩個眼色,示意卡瑟琳將他舌頭上的另外幾根小東西也處理掉。
可惜卡瑟琳根本沒有幫他的意思。女法師將那一小截根須捏在手上,懶洋洋地舉到面前打量。
「沒有想像中的脆弱,而是極具有韌性。這還只是最細小的根須部分。」卡瑟琳在心中默念。
小根須在她的兩指間拼命扭動著,像一條被捏住尾巴的細蠕蟲。它感覺掙月兌不了卡瑟琳的控制,便狠狠地往女法師的手指上扎去。
卡瑟琳立刻感到指尖傳來刺痛感,隨即整根手指變得麻木起來。小根須趁機月兌離了她的掌控,掉在卡瑟琳的掌心上。它繼續翻滾扭動,折騰了好一會,才漸漸失去活力,靜止不動了。
卡瑟琳伸出另一只手,摁在這小段根須上。「 嚓」,非常小的清脆聲頓時響起,小根須斷成了兩截。斷口處跟著溢出一小點血液,兩截根須也隨之恢復到最初的銀白色。
「硬質化。」老教授不知何時已經站在了卡瑟琳的身旁。
他捋著胡子說︰「這是月兌水的表現,說明這些根須月兌離本體會迅速自然月兌水。有意思,我一直以為這個特性是一些海域植物特有的。比如魔海珊瑚藻離開海水後,幾分鐘內就會月兌水硬質化。難道這兩種植物之間有什麼聯系?」
「教授,看來你並不知道植物月兌水硬質化的根本原因。」卡瑟琳伸出舌尖,將掌心中,那一滴根須里溢出的血液舌忝去。
「原因?你難道知道原因?」地精驚訝地問道,同時他從自己的身體里抽出了大百科全書,做好記錄的準備。
「這是煉金術里的一些基本知識。」卡瑟琳抿了抿嘴唇,似乎在品嘗那滴血液的味道。
地精立刻寫起來,「煉金術知識,這個絕對值得記下來。」
卡瑟琳支起一條腿,姿勢有些不雅地把頭擱在膝蓋上,她的眼楮幾乎眯成了一條線。
「月兌水和溶度有關。如果我們能回到地面上,我可以找些書給你看看。這些根須之所以會月兌水,是因為阿斯的血液溶度太高。地下世界有句諺語。‘惡魔的身體里流淌著岩漿’。阿斯吞吃了金薩滿的眼珠,他的血液中包含了惡魔的能量氣息。雖然這些氣息非常弱,但對于這些根須來說,沒有本體的支持,月兌水是必然的。」
「煉金術里還有這種知識?我怎麼沒注意到過。」地精邊寫邊說,「難道是人類在煉金術方面取得了新的突破?在我的記憶中,煉金術只是基于冶金術發展起來的一個分支,在學術領域里並沒有太突出的成就。不過矮人們在冶金術上的成就卻是非常高的。可惜他們不喜歡著書立論,所以矮人的冶金術沒有理論體系。」
「嗯?你說的矮人冶金術,已經和矮人文明一起消亡上萬年了。他們所謂的煉金術,是只局限于金屬特性方面的研究,和現代的人類煉金術是兩個概念。」卡瑟琳打了個哈欠。
「記得漠司鎮的那個布索嗎?那是真正的人類煉金術士,他能煉制戰爭用的傀儡;又比如我施放的那個人工霧靈,是靠煉金術創作出來的擬態魔法生命體。這些都是矮人煉金術所不能比擬的。當然,我不是貶低遠古四大文明。但是它們的大量成就,除了精靈們還保存了一些,其他的幾乎都沒留下來。包括你這個地精大學者,恐怕也是最後一個了。」。
「怎麼會這樣?」老教授抬起頭看著卡瑟琳,不過女法師已經累得閉起了眼楮。
他喃喃自語︰「我怎麼會是最後一個,我記得還其他人啊。問題出在哪呢?明明還有其他人,還有誰呢?」
老教授迷糊異常,他捧著頭在阿斯身旁來回踱步,口里念念有詞。阿斯兩只眼楮直打轉,可地精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思索中。而卡瑟琳那邊,更是響起了輕微的鼾聲。
「呵呵呵,沒用的家伙。」林德蟲的尾巴移動到阿斯的耳朵邊,發出細小的聲音,「主人居然為了你,耗費那麼多精力。你應該為自己的無能感到羞愧。不過還好你命大,不至于讓我給你陪葬。否則,真難以想像,讓你這種無能的家伙的靈魂進入我的身體,會是怎樣的情景。這會是偉大的林德蟲一族,難以磨滅的恥辱。」
阿斯全身麻痹,既無法回答,也不能有所反應。但是林德蟲的話是如此刺耳,他覺得自己確實表現得過于弱小了。僅僅是一些植物的根須,便幾乎要去了他的性命。
阿斯曾經發過誓,一定會好好保護卡瑟琳。可眼下他做不了任何事情,甚至連自保都成了問題。而這條莫名其妙成為卡瑟琳僕人的林德蟲,比自己有用得多。阿斯感到前所未有的危機感,似乎林德蟲正在一步步取代他在卡瑟琳心目中的位置。
「林德蟲,那里是怎麼回事?」仿佛驗證了阿斯的想法,卡瑟琳重新醒來,她首先便是向林德蟲詢問。
「啊,尊敬的主人,那位偉大的存在,看來是結束進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