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德蟲的話刺激到了阿斯，他立刻把手中細碎的根須悉數舌忝進嘴里。
「有什麼吃不了的。偉大的存在能吃別人，我就不能吃他？」阿斯說完，又從身旁的那堆根須中抓起幾根，扔進嘴大嚼大咽。即便他的口腔被扎得鮮血橫流，也渾然不顧。
「你怎麼敢這樣？」林德蟲的尾巴不由分說地向阿斯卷去。
阿斯在林德蟲面前根本沒有抵抗的力量。更何況因為根須的襲擊，目前他還相當虛弱。所以阿斯能做的，就是盡量抓起更多的根須拼命往嘴里塞。
林德蟲的尾巴憤怒地卷住阿斯，然後倒提起他使勁地搖晃，似乎是想讓阿斯把吃下去的全都吐出來。
「夠了！」卡瑟琳實在看不下去，她怒聲喊道，「這里不是馬戲團，也不需要小丑來表演。你們兩個都給我安靜點。林德蟲，放他下來！」
林德蟲扔下阿斯，委屈地說︰「尊敬的主人，您沒看見他做了什麼嗎？這種行為會惹怒偉大的存在的。」
「嗯。」卡瑟琳點頭說，「阿斯，你確實不應該。不準再吃了，將那些根須收集好，以後再說。而且你現在吃，也未必消化得了。」
「啊呀，主人。」林德蟲不滿地說，「您這是在縱容他，這怎麼行。」
「哦，林德蟲，你是在質疑我嗎？」卡瑟琳冷冷地問道。
「啊，不，沒有。我怎麼敢質疑您，尊敬的主人。」林德蟲連忙改變語氣。
「哼。那就由你把他身上剩余的根須都拔下來吧。」
這個吩咐讓林德蟲郁悶不已，阿斯卻是暗暗偷笑。卡瑟琳到底還是偏向他的，不是嗎？
其實女法師的行為都是下意識的。此時卡瑟琳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那個毫無動靜的園丁身上。她才沒工夫考慮林德蟲和阿斯的感受。直覺告訴卡瑟琳，那個古怪的家伙正在醞釀著什麼。
果然承載著眼球的手掌再度捏了起來，這次足足過了三分鐘，手掌才重新打開。滴溜溜的眼球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張擁有厚實藍色嘴唇的大嘴。
這張嘴在掌心上蠕動了好一會，張開閉攏，伸舌頭舌忝牙齒。總之，做足了各種怪里怪氣的動作。
「是嘴！」林德蟲停下拔根須的工作，溜到卡瑟琳耳邊說。
不過林德蟲馬上又補充道︰「尊敬的主人，我的意思是，我第一次看到嘴。」
「第一次看到嘴？」卡瑟琳眉頭緊鎖，「你確定？」
「不不，其實我傳承的記憶中也是有嘴的，只是我沒親眼看到過。」林德蟲連忙解釋。
「那除了眼楮和嘴，還有沒有其他器官？」
「有。」林德蟲想了想說，「還有鼻子、耳朵、尾巴、生殖器，我能記起的就那麼多了。但我見過的，除了眼楮，就只有一次鼻子。其實園丁……」
卡瑟琳忽然一擺手，不讓林德蟲繼續說下去。因為園丁的那張嘴，開始「嘰里咕嚕」說起話來。
他的語速不算快，但發音「啊啊嗚嗚」含混不清。園丁說了五、六句話，便閉上嘴，重新捏起手掌。
卡瑟琳眯了眯眼楮，轉頭問地精學者︰「教授，你听得懂嗎？」
老教授已經來到卡瑟琳的身邊，他剛才就在很認真地側耳傾听。
「我沒猜錯的話，那應該是上古神語，至少大部分都是。原來除了矮森人，還有種族保留了上古神語的發音。」地精說完，拿出他的大百科全書，翻到了第一頁。
「地精大學者之間，對于該如何傳承知識有著不同的見解。」老教授撫模著第一頁說，「牙齒忘在家教授，認為應該統一用地精語進行記錄。他的觀點曾經得到地精學院學者聯席會中，幾乎所有大學者的同意。但是，我不同意。」
「我想，你一定有個非常有說服力的理由。」卡瑟琳知道老教授不會無緣無故說起這個。
「地精學院的精神，是努力記錄和傳播一切知識。如果僅僅是記錄，用什麼文字都可以。但既然還要傳播，那使用只有少數地精學者們才看得懂的地精語，又如何能方便其他人來大百科圖書館查閱呢？」老教授的話听起來坦蕩大氣，就連卡瑟琳也在心中贊嘆不已。
「所以我這本大百科全書，是用大陸上各族公認最權威，使用最廣泛，語意表達最準確的古精靈語記錄的。而且為了以防萬一，我在大百科全書的前十頁編撰了詞根對照表——五種應用最廣的文字與古精靈語的詞根對照表。這樣即使將來有一天，古精靈語失傳了。只要其他五門語言中的任何一門還在使用，那都可以通過學習研究的方式，重新解析古精靈語。」
「教授，我很敬佩你的做法。」卡瑟琳微微前傾，向地精大學者表達了自己的敬意，「但是現在不是討論偉大的地精學院的精神的時候。對于眼下的狀況，你應該有什麼見解要發表吧。」
「你很沒耐心，博瑟托伊菲爾。」老教授「啪」地合上書，「我其實更好奇，你怎麼會听不懂那些上古神語？你可是來自上古時代。」
「不。」卡瑟琳搖了搖手指，「教授，你犯了兩個錯誤。第一、我不是博瑟托伊菲爾，這個世界上已經不存在博瑟托伊菲爾了。從這具人類的軀體角度講，我現在是女法師卡瑟琳。第二、上古神語既然被稱作神語，我為什麼會听得懂？在博瑟托伊菲爾的記憶里，他最討厭那些自以為是的神靈，又怎麼會去學習他們的語言呢？」
「卡瑟琳，博瑟托伊菲爾是誰？和你又有什麼關系？」阿斯不合時宜地插嘴問道。
卡瑟琳看了眼正在整理那些拔下來的根須的阿斯，語氣難得溫和地說︰「做好你該做的，不要問你不該問的。有些事情，你知不知道沒有區別；有些事情，你知道了只會帶來煩惱。如果你對我還是忠誠可靠的，那就努力變強吧。等你足夠強大以後，你才有解決煩惱的力量，以及做出自己的選擇的權力。」
阿斯听得似懂非懂，但他還是點點頭，將疑問放進了肚子里。
「教授，我們接著談正事。」卡瑟琳一指遠處依舊握成拳頭的園丁，「我認為听懂園丁說了什麼對我們很重要。我不想永遠待在囚禁之所里，還有許多非常重要的事情等著我去完成。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而且，你難道不是同樣有很多事要去完成，有很多謎團要去解開嗎？但在這個地方你可沒有任何機會。」卡瑟琳頓了頓，加重語氣說，「我可以帶你離開這里。」
「女法師，你的心思我明白，你想利用我的知識。」地精昂著頭，用平視的角度看著卡瑟琳，「地精大學者單純，但不愚蠢。不少地精大學者都不喜歡回答別人的提問，你知道是為什麼嗎？」
「因為動機。」地精背起手自問自答，他的大百科全書就飄浮在他的面前，「多數人問我們問題，並不是為了滿足他們的求知欲，而是希望獲得可供利用的情報與信息。他們對于問過的問題與答案不會加以思考，從而學習並轉化為自己的知識。所以過不了多久，這些人又會來找我們，問類似的甚至是相同的問題。久而久之，地精大學者變成了如同那些該死的棄民一樣的情報販子。」
「我本來是想告訴你，古精靈語與上古神語之間的關系，讓你有機會自己學習和掌握上古神語。」老教授不無失落地說，「不過看來你沒有什麼興趣。如果僅僅是想知道園丁講了什麼，大可問林德蟲，我不是你的翻譯。」
「教授，你既然听得懂，那就老實告訴主人。如果我听得懂，早向主人匯報了，又何必等你在這里說教。」在旁已經听得不耐煩的林德蟲，馬上呵斥起地精學者，「不管什麼知識，都是拿來用的。區別無非是誰來用，怎麼用。主人願意問你，說明你有價值。能對尊敬的主人有用，這是多麼值得慶幸的一件事。你應該好好展現自己的價值所在。但你都在干什麼？一個半亡靈生物，居然裝模作樣地教訓起主人，你以為你是誰？」
「我是十二根腳指頭——地精學院的首席大學者。」地精將面前的大百科全書收進袍子里，轉身向阿斯走去，「如你所講，知識無非是誰來用，怎麼用。我的知識就是用來傳播的，僅此而已。」
老教授頭也不回，隱沒在了空氣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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