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閣樓里飄蕩出稚童的聲音,那聲音清脆、純真,夾雜著對外界的期盼,只是被困在小閣樓里,只能借助著窗外風鈴‘叮叮當當’的聲音來聆听整個世界。
面對著楊易驚奇的提問,白種人借著蹩腳的理由,聲稱是楊易餓的頭暈眼花產生出的幻听,以此避過了這個問題。
然而,這對于藏在外面草叢中的衛平來說,無疑是萬分篤定的,那是他兒子的聲音,他這輩子都不會听錯。
在听到那微弱的聲音後,衛平瞬間淚流滿面,滿心的愧疚,他對不起那對母子,對不起自己的良心。
這一刻,他恨不得手中提著一把大砍刀,哪怕拼著身死,也要闖進山莊之中.將那對母子解救出來,只是這份沖動剛剛升起後,不知道被哪里冒出來的一股子冷靜給打壓住了。
衛平在心中一遍遍的念叨︰「不要沖動,不要——沖動,楊兄弟還在里面,我衛平雖然壞事做盡,這輩子都不乞求死後能不下地獄,但是對于真心待我的人,萬萬不能陷他于不義!」
楊易敢于闖進龍潭虎穴,解救他的妻兒,只是這一點兒,就讓衛平有了一輩子當牛做馬的打算。
「楊兄弟,我衛平一家的身家性命可全都掌控在你的手上了,你可一定要救出我的妻兒,哪怕這輩子要我衛平當牛做馬,也不無不可!」
誰也不清楚衛平對那一對母子愛到了什麼程度,可以說這一家三口完全是歷經千辛萬苦才有了今日。
衛平的妻子和衛平從小長在一起,青梅竹馬兩小無猜,小學、初中、高中,都是在一所學校,有人欺負她的時候,他會挺身而出,他逃課受罰的時候,她會在一旁默默地開導和陪伴。
久而久之,兩人自然是眉目傳情、私定終身。
只是衛平的身世實在是太淒慘了,還在襁褓中的時候父親便隨著一場車禍離世,只留下一對孤苦無依的母子,索性衛平的母親倒也在這場飛來橫禍之中格外的堅強,未曾改嫁,辛辛苦苦做工,將衛平撫養成人。
只是一對單親母子,怎麼可能會得到別人的尊重?衛平和他妻子的戀情被雙方父母得知了,他的老丈人極力反對這一門親事,甚至不惜撕破臉皮。
衛平還記得那年冬天,他站在妻子家門外,大雪紛飛,身上堆滿了積雪,足足等待了五個鐘頭,換來的卻只是老丈人的無盡嘲諷︰「哼,別以為這樣就能打動我,我告訴你,你小子想娶我女兒,除非腰纏萬貫權勢滔天,否則想都別想!」
衛平的老丈人並不算是什麼有頭有臉的大人物,小門小戶,但說出這樣的要求不過是想讓衛平知難而退。
可誰曾想,衛平偏偏是個認死理的人,妻子考上了大學,他索性高中畢業便開始在社會上混跡,兩人約定,四年的時間,如果衛平混出了名堂,就八抬大轎的娶她,若是沒有混出名堂,衛平的妻子倒也痴心不語,願意和他私奔。
只是私奔可不是衛平的打算,大丈夫,連自己心愛的姑娘都不能明媒正娶,活在世上還有個什麼意思?再說了,他若是和妻子私奔了,老母親怎麼辦?她辛辛苦苦大半輩子,難道換來的只是老來床頭無子?
衛平不允許這樣的事情發生,他鋌而走險,托著關系,總算是加入了黑社會,來到了董胖子的身邊。
別以為黑社會隨隨便便就能加入,事實上,想加入黑社會是很難的,黑社會做的可都是見不得人的買賣,不是知根知底的人能進來?就算是進來了,那也只能做個炮灰,絕對不會成為高層。
衛平心思活絡,短短四年的時間便成為了董胖子的左膀右臂,也算是個小有名氣的人物了。
她大學畢業回來了?他開著豪車,領著兄弟去迎接,當她從機場走出,百十個漢子齊聲吶喊︰「歡迎嫂子歸來!」
那一刻,衛平是何等的英姿勃發,那一刻,她是怎樣的幸福滿足!
結婚,來得就是那麼的迅速,她不問他在做什麼工作,她只是知道,他能娶我就行了!
婚後不久,妻子懷孕,衛平越發的覺得家庭幸福了,整天陪伴在妻子的身旁,幫會里的很多事情都置之不理,在他眼中,他們母子便是整個世界。
孩子出生了,七斤多重,是個大胖小子,那一夜,許久不曾喝醉的衛平,只是舉起酒杯便有些頭重腳輕了。
一家人幸福的生活了三年,被一場蓄謀的綁架打破了沉寂,妻兒被綁,有人逼迫他重新出山,並許以重諾。
他什麼都不要,他只要……妻兒平安!
又是兩年,這兩年中,衛平幾乎跟瘋了一般瘋狂的擴張著自己的勢力,不惜和曾經的兄弟反目成仇,從剛開始的一人一刀,已然和董胖子這種混了半輩子的人物有了並駕齊驅的資格。
沒有人知道他為什麼這麼拼命,當天晚上被砍了幾刀,第二天又要去吞並另一方勢力。
只有衛平自己心里清楚,自己的身家性命掌控在別人的手上,他只有爬的更高,自己的妻兒才會越發的安全。若是爛泥扶不上牆,不說妻兒,就連他第二天也要橫死街頭。
兩年的時間里,衛平不只是在發展自己的勢力,同時也在背地里查找妻兒被關禁的位置,功夫不負有心人,他找到了這座山莊。
只是一次次的試探讓他心情越發的沉重,每當夜深人靜的時候,衛平總是會拿出那只兒子最喜歡的木偶,默默地撫模,然後突然暴起撕裂,最後再一次次的縫補。
愛的越深,恨得也就越發銘心刻骨!
對于衛平來說,山莊里的那對母子便是他的整個世界。
而對于山莊里的他的妻子來說,那年僅五歲的孩子是她半邊天,這名還正在芳華年紀,不過二十八歲的少婦此時正坐在黑暗的房間中。
這房間不算太小,但也大不到哪里去,所以衛平的妻子即便是閉著眼,也能清晰的記著房間里的每一處布局,她邁著小步走到了趴在窗戶上目光一瞬不瞬盯著窗外風鈴的兒子。
輕輕地撫模著後者的腦袋,將下巴抵在了孩子的腦袋上,無聲,卻難過的流淚。
溫熱浸到了頭皮,孩子輕輕地抬頭,用手掌擦拭著母親眼角的淚水,呢喃道︰「媽媽,不哭,不哭……」
少婦強顏歡笑,溫和道︰「上床睡覺吧,惹惱了外面的幾個叔叔,咱們母子倆又要吃苦了……」
她的話剛剛說完,窗外忽然躍出了一顆人頭,正是那退伍的華夏特種兵,他身材矮小,腦袋堪堪能高處窗戶,所以冷不丁的出現,恰有幾分冒出來的意味。
精壯漢子的臉上掛著幾分怒火,即便夜色不算明亮,孩童和少婦也能察覺出他的怒火。
似乎猜到了這精壯漢子下一刻會做什麼,少婦驚恐道︰「不要……」
‘啪……’
一聲脆響,那被少婦萬聲低聲下氣的乞討,才算得來的風鈴被拽掉了,孩童的眼神中閃過一絲痛苦,小拳頭緊緊地握在一起,他恨,恨自己無能為力,恨自己不能保護好母親,即便是一只價格低廉的風鈴,都需要母親近乎下跪哀求。
還險些被那眼神陰冷的白種人佔了便宜!
不知道從哪里冒出來的一股勇氣,孩童一下子跳到了窗戶前的桌子上,拍打著窗戶玻璃,聲嘶力竭的呼喚道︰「你把我的風鈴還給我,還我的風鈴,快還給我!」
風鈴,對著孩子來說,又何嘗不是半邊天?!
精壯漢子什麼也沒說,只是用一種警告的眼神瞪了那名少婦一眼,隨後轉身離開,也不理會那孩童的死命拍打和呼喚。
這窗戶可是鋼化玻璃,豈是你一個毛都沒長齊的小屁孩能打碎的?!
精壯漢子拿著風鈴又回到了篝火前,將那風鈴毫不憐惜的扔進了篝火堆里,眼睜睜的看著它‘ 里啪啦’的燃燒,眼神沒有絲毫的感情可言,冷淡到了不近人情的地步!
圍坐在篝火周圍的四人不免有些尷尬了,一時間氣氛多少有些沉默,楊易也不再詢問什麼了,他已經知道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那自詡自己頗有幾分紳士風度的白種人還解釋什麼嗎?房間里的那對母子哭的那般撕心裂肺,只要不是聾子都能听得見。
白種人默默地飲了一口紅酒,眼神變幻,定格在楊易的身上,似乎在思考著應該怎麼處置這個誤打誤撞,本想著討一口吃的,結果卻發現秘密的家伙。
要怪也只能怪你運氣不太好,你說周趕你走的時候你走不就得了,偏偏要死纏爛打的進來吃兩口烤羊肉,滿足了你的心願,吃飽喝足了,卻讓你知道了不該知道的事情,不殺你,我們可怎麼和先生交代?
大概是在一起的時間長了,彼此都有了幾分默契,白種人心中在想著什麼,那退伍的精壯漢子和那名黑人叔叔都有了心靈相通的意思,不動聲色的抬起了頭,和白種人進行了一番眼神交流。
隨即,三人不動聲色的點了點頭。
楊易對于他們的小動作全都看在眼里,什麼也不說,只是埋頭對付著手上的羊腿肉,大口朵頤,還暴殄天物的狂飲紅酒,看的那白種人一陣陣的心痛,這紅酒可是他從自己的家鄉帶過來的呀。
平日里自己都舍不得喝,那精壯漢子和黑種人模都不讓他們模一下,也就是今天趁著大家開心,拿出了兩瓶。
不曾想被你小子撞上了,本以為讓你喝一杯意思意思就行了,不想你丫的抱著酒瓶子不撒手了,還他媽一點兒都不知道品嘗,就沖著這一點兒,老子殺你你冤枉嗎?
白種人遞了個眼色給那精壯漢子和黑種人,三人正準備暴起動手,忽然楊易打了個飽嗝,一點點兒的風度都要欠奉,讓三人格外的無語,一時都有些面面相覷,竟然忘記了動手的事情。
打了個飽嗝,楊易臉上浮現出了滿滿的幸福,又接連打了幾個飽嗝,這才放下油瓶子道︰「爽啊,這他娘的什麼酒,嘿,你們還有嗎?再給我來一瓶唄……」
白種人嘴角抽搐,咬牙切齒道︰「沒了……」
「唉,那可真是夠遺憾的了……」楊易說著,從地上爬起,拍了拍身上的塵土,又是讓三人一陣惡心,他幽幽道,「吃飽喝足,我也該走了,謝謝你們的盛情款待哈,咱們來日方長,有機會我做東,好好的聚一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