裊裊紫檀香透過鵝黃色的紗簾,迂回于鼻息間,觸動每一寸皮膚。
我翻轉至醒,見塵埃騰起,微熹若離若即,忽遠忽近。
掀開紗簾,獨坐在床角之人動作細微,像是不想吵醒我一般。
頭腦昏漲,看著眼前的人半晌,都說不出一句話來。
「現在是什麼時候?」我的聲音懶懶散散的,帶著不想起床的任性。
「皇上就快要下朝回來了,听說皇上在朝上已經宣布了和小姐的婚事了呢!」漪雯的聲音瀠洄至我側耳深處,我听罷大驚,一個骨碌就爬了起來。
「快點替我更衣,再不去皇後娘娘那兒請安就晚了!」我的腦海里逐漸浮現出景鳶那日將茶水一下子倒在我頭上的畫面,那水雖不冷,可景鳶在得逞後的表情真是冷若冰霜。
「賢妃定在那兒炫耀她昨晚得了恩寵,小姐去怕是又要被嘲諷了。」漪雯嘴上是在勸我不必去了,可手上卻幫我穿著鞋。磨刀不誤砍柴工啊。
「嘲諷就嘲諷吧,總比又被淋好吧。」我不等漪雯穿好鞋就跑出了乾寧宮。
甬道上的宮人熙攘,她們正在埋首打掃一夜的灰塵,等著皇親貴戚的駕臨。
我跑幾步就到了小院里頭,支使著幾個婢女去拿衣服了,又囑托漪雯挽個簡單些的發髻。
「小主別著急,想必皇後娘娘在和賢妃斗氣呢,咱們去得晚她們也不會在意的。」漪雯看我急得連大氣都沒喘一口,只好手嘴並用地安撫我。
「但願如此了。」漪雯今日速度倒是挺快,墜馬髻上別一把玉花鳥紋梳,再斜插一四蝶銀步搖,神態各異的蝴蝶不如金鳳一般莊重,顯得平和不少。
我在眾人的幫助下穿上了裙裾,她們還未停手,我變拉著漪雯瘋跑了出去。
可這別院里鳳棲閣可真夠遠的啊,我害怕弄散發髻顯得狼狽,便大跨步地前行,可這哪來得及啊?
倒是漪雯顯得淡定很多,她悠悠地跟在我後面,與我凍得面紅耳赤有所不同。
當我匆忙地跨入鳳棲閣大殿時,賢妃正與景鳶掩嘴大笑,一旁的宮嬪卻默默地坐著,什麼表情都沒有。
「哎喲,瞧這是哪位啊?不是昨晚被皇上扔在乾寧宮的鸞常在嗎?」賢妃今日穿的倒是涼快不少,著一雪青色掩胸長裙,外披紗羅衫,臂膀雪白的肌膚隱約可見,特別是耳朵上的那一對白玉蘭蕾形耳墜,一看便是價值連城。
「賢妃娘娘今日來得倒早,」我俯身行禮,「就是不知娘娘來得時侯覺得冷嗎?」我看向她那比夏日還涼快的長裙,似是關心地問道。
「昨晚本宮侍奉皇上,直到今早還覺得十分暖心呢。」賢妃也不惱,依舊那樣微抿薄唇,擠出笑容。
「倒是鸞妹妹,昨晚睡了一整晚的冷床榻覺得冷嗎?」景鳶趕緊接過話題,來了出如法炮制。
「乾寧宮的火爐燒了一整夜,妹妹自不會冷。」我不敢去惹景鳶和賢妃兩位奸臣,只好乖乖巧巧地回答。
賢妃听罷笑得更是張狂,掩住頸部的輕紗劃過肩頭,露出了淡紅的吻痕。
明明那樣不顯眼,落在我眼里卻清晰無比。
歡好的烙印昭示著昨晚的繾綣難分。
賢妃那張秀氣玲瓏的笑臉描著柳眉,嵌著鳳眼,點著朱唇,想她在辰亦心里或許真的佔有一塊寶地。
一向不會發言的雲妃瞧著賢妃那股媚人的勁兒,沉沉道︰「賢妃姐姐,還是將衣服穿穿好吧,小心著涼。」說著,還在肩部比劃著,提醒賢妃。
對面的賢妃淡然自若地拉了拉羅衫,笑臉消逝,看著雲妃不屑置辯。
「賢妃姐姐,不要因為皇上去了您的翎詠殿就高興得忘了形。不知道昨晚皇上在召幸您時心里頭想的是誰呢。」雲妃看了看賢妃不可一世的囂張樣,冷冷說道。
這句話,想必給賢妃狠狠潑了一盆水。
「今早,皇上可是宣布要和鸞常在大婚了呢,您想想,鸞常在雖已是宮嬪,可皇上卻還惦記著未走過排場。所以啊,在皇上心里,鸞常在才是最重要的呢。」
雲妃和善的眼波觸及到我平靜的心湖,我看她並無惡意的臉上明明無奈至極,明明辛酸難忍,明明抑郁難消。
景鳶瞧見賢妃已經窮途末路,便沒有耐心再僵持下去,干脆揮揮手,讓眾妃回去了。
我第一個跑出了門,這大殿上壓抑的氣氛真是嚇死人了。
「鸞妹妹!」雲妃突然攔住了我。
「雲妃娘娘有什麼事嗎。」空曠的胃急需要食物的填補,我現在恨不得一下子就撲到包子上。
「姐姐想與你交交心,咱們去御花園里頭轉轉吧。」雲妃面色紅潤,似乎已經調理過來了。
我看她挺真摯的,又不好回絕,只得拍拍空蕩蕩的肚子陪雲妃逛花園了。
五步一樓,十步一閣;廊腰縵回,檐牙高啄;各抱地勢,鉤心斗角。
「鸞妹妹似乎不太珍惜皇上的恩寵呢。」雲妃突然說道。
「我哪有什麼恩寵啊,不過是個新鮮人物,皇上覺得有趣吧。」我趕緊搖頭。
「自從我失了那孩子,皇上就再為與我獨處了。」雲妃若有所失,看著遠方出神。
「皇上只是擔心你的身子,你不要傷心。」我見勢趕緊安慰。
「所以凡事都要珍惜,不要等到你真正失去了以後再後悔。」雲妃說的很是有哲理,可這些道理誰不懂呢?
「好啦,不要覺著傷心了,你回去好好用膳,吃飽了就不會再想了……「我正說著,就听耳邊一聲清脆的落地聲。循聲望去,竟是一盆卓然開放的牡丹打碎在地。
這個季節竟有牡丹開放,我的心中暗暗覺得有事情要降臨了。
「大膽,你竟打碎了本宮的牡丹!」轉身望去,不正是衣著清涼的賢妃嗎?
「娘娘恕罪!」我趕緊跪下伏于地面上,硬邦邦的鵝卵石恨不得刺入我的皮肉。
「知道這一株有多難得嗎?冬季寒冷,這株牡丹能綻放要讓本宮盼望好久的啊!鸞常在你竟將它打翻了!」賢妃憤怒的樣子並不像是裝的,我的心中已有了去受罰的準備。
「來人,杖責鸞常在二十大板!」賢妃高八度的音調閃入我的耳中,我心中一顫,大驚失色。
「賢妃娘娘不要動氣了!」這聲音……
「珞王,這後宮之事還輪不到你來管吧?」賢妃這下更是憤怒。
「您想,這鸞常在若是被打傷了,大婚之時無法盡心侍奉皇上,這怪罪下來,是她的錯,還是您的錯?」蕭珞雲的聲音雲淡風輕,听不出什麼情感。
「那本宮怎麼辦,就放了她?」賢妃明白蕭珞雲這是在偏袒我。
「上報皇上便是了,要懲要罰,皇上自會定奪。」蕭珞雲似乎早料到這一切的發生。
「算了算了,若是下次再動了本宮的東西,定不會讓你好過!」賢妃滿目怒火地盯著我,我不敢踫上她的目光。
賢妃轉身即走,留下我默默跪在那兒。
「妹妹是跪傻了吧!」雲妃一把就拉起我,酸疼一下子就竄上了全身。
「妾身謝王爺救命之恩!」我也不敢流露太多的情感,甚至都未看蕭珞雲一眼。
我相信他也不願看我。
蕭珞雲站在那里良久,見我沒什麼表示,便也失落離開。
我站在原地,終于抬眼,戀戀不舍看著他愈來愈遠的背影。
那個背影曾經屬于過我,在我的夢想中屬于過我。
我不知道我與蕭珞雲之間的感情是幻想還是真實,可當我看到他百感交集的背影時,終是明白了,他何嘗不是與我一樣,難辨這感情的真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