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辰亦緊緊牽著手,一步步走上了大殿。我的手一陣濕潤,原是他滲出了汗水。他竟也緊張至此。
遠遠便瞧見滿殿里嬪妃神色各異,難辨真偽。
康敬太妃與右丞相端然坐在主位之上,皇後等人分局兩側。
我緩緩步入殿內,環顧四周,好奇的眼眸終是對上了那個我不想看到的棕黑色瞳仁。
閃閃明眸下,微勾的笑顏。
我的心為之一怔。
蕭珞雲的表情甚是真摯,難道他是在真心祝福我?
正在思量間,被葉群蓋上了紅蓋頭,滿目之內都是殷紅。
那是我受傷時流出的鮮血。
那是我為了和蕭珞雲遠走高飛,而殺人後那些瀕死之人滲出的鮮血。
那是我自認為代表愛的顏色。
那是我與蕭珞雲只見隔得血河的顏色。
只那一塊紅布,卻置我于水火而置蕭珞雲于幸福。
我的眼眸微濕,想想從前白白付出的努力,都挫成了灰燼。
辰亦突然之間松開了手,而我重新握住了喜帶。
步伐忽滯,原是到達了花堂。
「一拜天地!」陌生的男聲喊道。
我被喜帶牽動著轉身,朝天際一拜。
「二拜高堂!」
我再次轉身,對著在主位上正坐的康敬太妃和右丞相恭敬一拜。
「夫妻對拜!」
喜帶微微一顫,我便模索著轉身,躬身一拜。
自此,再也不會分開了。
感官被濕潤氣息控制,漸漸模糊起來,听不進一絲聲響。
我木木地跟在辰亦身後,或是呆站著,或是疾步跟隨。
倏忽,我被橫著抱起,一下子撲到了辰亦懷里。堅實有力的臂膀承受起我的身子,讓我安穩地坐在上面,一搖一晃地出了昱皇殿。
我被抱著走了許久。
我還是害怕會摔下來,于是矜持地環住了辰亦的脖子。
辰亦不自禁沉沉笑了起來,不慍不惱,覺得十分好笑。
「人都是朕的了,怎麼還這般矜持?」他又嘲笑我。
我恨不得一巴掌扇死他。
沉浸在短暫的澀意間,我轉而听到了一身開門的悶響。
我被抱進了一個陌生的環境中,我感覺我穿過了珠簾,被放在了一個柔軟的床榻上。
「我在哪兒?」我試探地問道。
「你的寢宮啊。」辰亦淡然道。
「寢宮?」這並不像是我原先住的別院,我有些疑惑。
「你知道朕在大興土木建造宮殿吧。」辰亦倒是會賣關子,吊人胃口吊得不慌不忙。
「听漪雯說過。」我似懂非懂。
「朕便將這座宮殿賜給你了。」辰亦說著,便將我的蓋頭掀開。
明亮的光線。
沉緩片刻,我才清晰看到了這座宮殿的豪華。
碩大的床榻上紗簾飄渺,月白色與月光一般柔和安詳,讓人靜心。
床榻對面安放著一張紫檀木的書案,案上端放著文房四寶,精致珍貴。
一把圈椅放在書案之後,上面鋪上了一襲羊毛墊,十分溫暖。
梳妝台正放在一雕欄白玉屏後,銅鏡熠熠生輝,反射到那奪目的屏風之上。
我的視線被整個屏風佔據。這屏風將大殿分為前後兩室,後室正是我所處之地,前室多半是見客用膳之地。
兩室只間還有兩扇珠簾相隔,白玉珠穿成線,當有人穿過珠簾時,便會踫撞產生清脆的響聲。
轉而看向窗外,木質的窗欄似是大許多,讓我能看到更加開闊的暗藍天際。
透過木窗,我似乎看到了粼粼波光。
定楮一看,竟有一面似明鏡一般的小湖泊閃著亮光,雖小卻已有了詩一般的意境。
湖心築一小亭,亭上張燈結彩,大紅燈籠散著喜人的紅光。
通向小亭的通道以大理石築成,再綴以墨綠玉石,夏日走在上面定是清涼萬分。
我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我本不是那種容易被打動之人。
可看到眼前之景,心中還是不自禁選擇了臣服。
葉群突然闖進,他舉來一對酒杯,乘著月光美酒。
「皇上,小主,吉時已到,請行合巹禮!」
辰亦搶先舉起一個酒杯,我也拿來一個酒杯,將它深深嵌進我的手掌中,被咯得酒水顫抖。
我與辰亦的手臂相環,痛飲下了合巹酒。
松開酒杯,已是頭腦模糊。
烈酒雖烈,卻也能無聲無息逼出人的眼淚,而不被他人懷疑。
蕭珞雲,蕭珞雲,我竟還想著他。
我搖搖晃晃看向辰亦,可眼眸觸及之處,全是蕭珞雲的樣子。
他放下酒杯時微抿的嘴唇,他嘆口氣時的無奈,他眼眸看向我的柔情,都是蕭珞雲的樣子。
我總想愛一個人最卑微會到什麼地步。
我想,可能最卑微無非就是在他人的動作神態里找尋你心中的那個人的影子時那種心態罷。
心酸。卑微。渴求施舍來的愛。
「偌偌。」辰亦突然叫醒我淪陷的思維。
我恍然看向他,眼楮里還閃著些許淚光。
「朕知道,為了得到你,朕傷了你許多次。可是朕也會心疼啊!」辰亦突然抓住我的手,眼楮里閃著不忍,「但當朕想到得到你以後就可以保護你,讓你免受傷害時,朕就會不小心下手更加狠。」
我逐漸平靜,看著辰亦有些虛假的神情。
「如今,朕總算是得到你了。」辰亦如釋重負地嘆了口氣。
我看著辰亦逐漸逼近的身子,又不自覺地向後退。
「偌偌,朕發誓!若有哪人敢動你一絲一毫,朕定廢了他的整片天下!」他突然抱住我,鼻息間的氣息都投射到我的肩膀之上。
好一句誓言!
我抬頭看著他,輕啟薄唇,竟也念下了我這輩子的魔咒。
我的眼前越來越模糊,感覺心中有某根因為蕭珞雲而從未松弛的神經被觸動,那是怎樣一種酸澀但卻清晰的情愫?
「我值得你這樣嗎?」我竟也被此時「紅燭昏羅帳」的溫馨氣氛感染,變得優柔寡斷。
「值得,當然值得,為你翻覆整個天下都值得!」辰亦說話越來越敷衍,他一點點接近我,我不知該如何,只得被酒精催促著慢慢往辰亦的懷里靠。
辰亦心情大好,他鉗住我的手腕,將熾熱的內心靠向了我。
我難以逃月兌,便被他壓在身下,厚實的鳳袍實在悶人,小衣已被浸濕,黏在後背上。
不知是風還是怎麼的,紅燭突然之間熄滅了。
眼前一黑,只覺辰亦更加張狂,失了分錯。
透過雕花窗欄,我凝視著那輪明月。
沒有雲的夜晚,清虛的蒼穹只有那輪彎月,顯得通透自然,它散播下的月華一點點剝離空洞的底色,踫撞在窗欄之上,碎了一地的清冷一直蔓延到我的身旁。
一觸,便已然縮手。
花草的形狀反射到床榻上來,我雙頰炙熱,忍不住輕哼出來。
裊如輕煙,恣肆而又舒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