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過得愈漸快了,轉眼便已至年關,整個宮里頭也熱鬧起來,各個宮里頭都在寫對聯、剪窗花。
別的小主娘娘那兒都忙得熱火朝天,我這兒也不例外。
漪雯她們幾個這幾天找了許多剪紙的樣例,沒事兒的時候就坐在亭子里研究,看她們剪刀飛舞,其實技術都不如民間的那些婦女,剪出來無非就是四不像。看她們天天都會領一摞紅紙,卻看不到任何成果,難怪辰亦天天跑過來跟我講︰「你們宮的紅紙是用來吃的嗎,怎麼用的這麼快?」
我嫌這些活動都太無趣,哪有民間的廟會啊,選年貨好玩啊,便整天抱著個手爐坐在床上,看那個太陽東升西斜,然後盯著月亮直至發困。
今日是除夕,宮里頭是有家宴的,我本想搞個說辭就推了這宴會的,不想漪雯在我面前梨花帶雨地哭了一番,說什麼許久未回家,感覺想家了,還說什麼家宴多熱鬧,一個人窩在床上有什麼意思,我听她說的也有理,便一骨碌爬起來,在衣櫃里頭翻了半天。
「小主不要這般糾結了,您穿什麼都好看。」漪雯看我難以抉擇的樣子,趕忙解圍。
「哎呀這個我自然知道,只是我在想什麼衣服以後可以穿,什麼衣服只能現在穿。」我挑來挑去,硬是挑不出一件合心意的。
「漪雯,我最近是不是胖了啊。」我默默凝視了自己的腰身,嘆氣道。
「小主現在可是兩個人的分量,當然要胖了啊。」漪雯倒是實話實說,是個真誠的好孩子。
「漪雯,你就不能像別的侍女那樣說話好听點嗎,你看看別的侍女,嘴像涂了層蜜那般甜。」我更是泄了氣,恨不得現在逼迫漪雯喝一大罐子蜂蜜下去。
「好啦,小主穿這件煙羅紫嵌金雙層廣袖長尾鸞袍如何?您看趁您尚未顯懷之時穿不剛好嗎?」漪雯引我細看,我只覺兩眼發昏,便默默點頭贊許了。
漪雯幫我細細梳了頭,每一縷發絲都清晰可見,烏黑亮麗如墨汁一般,再綰了個飛揚的飛仙髻,插上兩只鳳紋祥雲百花金釵,綴上些小飾物,便也不失體面。待漪雯幫我收拾整齊後,我早已腰酸背痛。
捏著腰上了步輦,這才稍稍輕松了些,只是這幾日胃都與我作對,才消停一會兒便又掀起了波瀾。
我掩嘴欲吐,卻又吐不出什麼來,這種讓人煩躁的感覺揮散不去,讓我越來越想睡去。
正撐頭犯困,步輦停在了昱皇殿前。我看昱皇殿倒是裝飾得挺喜慶,有了過年的氣息。
踏入殿內,大多是妃嬪已然入座,門口的小太監引我入了座,然後環顧四周,看旁邊倒是個面生的小主。
「我是黎偌,你呢?」我大方出手,準備找個好伙伴共度這新春佳節。
「鸞妹妹,妾身是梓泉宮的雅貴人。」那人微微一笑便已迷得我像是喝了酒一般微醺,炯炯有神的桃花眼真的像一瓣粉女敕的桃花,嵌在她那副好看的臉龐之上,濃密的睫毛隨著眼眶的微眯顫抖著,甚是傾城。
「是仲安大將軍的妹妹嗎?」我看她封號為「雅」便亂猜道。
「大將軍正是妾身的大哥。」仲雅笑起來真的很漂亮,像是三月陽春一般,給人溫暖。
「啊,听說大將軍可是這京城里少有的還未成家的貴族子弟了,不知大將軍可心有可屬?」我那時未進宮時,天天听漪雯在我耳邊念叨仲安有多帥啊,有多少名門佳人都為他待字閨中,如今想想就連漪雯都屬意他為如意郎君吧。
「家兄今晚也會來家宴,妹妹可以自己去問他啊。」仲雅也不點破,看樣子是被那個傾國傾城的女子套住了心了。
我看此時辰亦也來了,算算時間也該開席了,可看下來一圈就是未嘗看到余珂的影子。
「姐姐,你可知婉貴人今日怎麼不在,是身子欠佳嗎?」我急切詢問身旁的仲雅。
「妹妹未曾听說嗎?前幾日婉貴人天天往太妃處跑,哪知太妃便染了喉疾,說是感染了風寒,後來呢又與皇後娘娘一塊兒去游園,哪知皇後娘娘在回去途中從步輦上摔了下來,有幾處皮外傷。」仲雅說得很慢,我越听越奇怪,這太妃和景鳶怎麼又關系到了余珂呢?
「後來皇後娘娘便將這兩件事聯系到了一起,硬是跑到皇上那兒去說婉貴人身帶煞氣,請求皇上把婉貴人禁足在了忘塵軒。這也就算了,皇上竟還答應了!說是不到生產都不許出來!」仲雅說得是雲淡風輕,連眉毛都未挑一下,可我听著卻膽戰心驚,渾身不禁戰栗起來。
望向這滿屋子的歌舞升騰,再想想余珂孤身一人蜷縮在忘塵軒,該有多孤寂?
我看太妃今日也到場了,氣色紅潤,不像是染了病的樣子;景鳶今日也是盛裝打扮,緋羅蹙金刺五鳳吉服和層層疊疊的發髻,似乎是心願達成後的喜悅與滿足。
這一切很明顯就是景鳶在針對余珂,為何辰亦會相信這麼一個漏洞百出的騙局呢?
我想趕緊逃離這個死氣沉沉的家宴,便假裝捂著肚子轉身道︰「漪雯,跟皇上說一下我身子不爽,先回去。」漪雯信以為真,便趕緊跑到辰亦耳邊,略說一二,就看到辰亦蹙起的眉頭和擔心的目光。我假裝艱難地朝他笑笑,便轉身離席,貓著腰出去了。
除夕夜的晚上已經很涼了,寒風吹在臉上像是用刀子在割開皮膚。
我拽著漪雯直往忘塵軒跑,看著已然升起的清冷月色,更加覺得內心的陰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