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環兒可是嚇著了?」從王夫人房里出來,賈瑀倒是拍了拍賈環的腦袋,眼底的戲謔讓賈環狠狠的哆嗦了一下。
賈瑀自己也是抖了一下,這環兒的稱呼還真是有些肉麻呢。他和賈寶玉是一胎雙生,先後不過一盞茶的時辰。這樣的稱呼不太適合他倆,因此也一直是二哥、三弟的叫著。
「沒,沒有。」賈環磕磕巴巴的回答道,只是眼中的神色晦澀難懂。
「那就好,回去好好歇著吧,讀書也別太苦著自己。」賈瑀隨意的說道。賈環的心思他不用猜就能懂,在這個嫡庶有別的時代,其實賈環作為庶子的日子已經不算難過了。只是那趙姨娘是個心大又沒腦子的,倒是白白的教壞了哥兒,小小年紀就讓他已經有了不該有的心思。
賈寶玉和賈瑀的住處比鄰而居,賈環卻不與他們住在一處。于是三人分手後,賈寶玉和賈瑀同行。
「你可想明白了?」賈瑀看看仍然在想著些什麼的賈寶玉,隨意的問道。
「啊?想什麼?」賈寶玉沒想到賈瑀會突然和他說話,他們兄弟一直不太親近,話也不太多。
「剛剛的事,你的腳。」賈瑀再次出聲提示道。
「我的腳?怎麼了?」賈寶玉還是沒明白賈瑀的意思。
「誰踢的你?」賈瑀無奈的嘆了口氣。
「我,我不知道啊。」賈寶玉也挺無奈的,他確實不確定有沒有人踢他,那一腳不重又突然,他總覺得是他的錯覺。
「你這頑石,沒人踢你,你的腳能絆倒丫鬟?若是有人踢你,坐在你身邊的人又是誰?你怎麼就能這麼不開竅!」賈瑀氣的都想撬開他腦袋看看,這里面的大腦回路是不是斷的,怎麼就能這麼傻呢!
「可,可是,環兒才七歲,他,就算是他,他也一定不是故意的。」賈寶玉訥訥的說道。
「……」賈瑀臉色復雜的看著賈寶玉,他有一種深深的無力感。
「環兒不會那麼壞的,真的。他才那麼小。」賈寶玉認真的說著。
「七歲?七歲的時候你可是把我推下了假山。」賈瑀戲謔的說道,他有點明白賈寶玉這人了,他不想將任何人看成壞人,這是一種逃避。賈瑀心下嘆氣,這塊頑石什麼時候才可以撐起這個家。
「我,我那時候也不是故意的,我就是想逗逗你,結果我踩到了個碎石子,腳下打滑,不小心就推倒了你。」說起這事,賈寶玉臉上一紅,其實他也後悔將賈瑀弄到假山上玩。
「哼,諒你也不敢真的推我。」賈瑀對賈寶玉這點了解還是有的,以這幾年的相處,賈寶玉的為人還算是單純。
「我……我……」賈寶玉還打算說什麼。
「行了,別說了,以後小心著點賈環,那不是個省油的燈,你七歲的時候干不出的事,他可未必。那個肚子里可是黑的,別當誰都跟你似的是只小白兔。」賈瑀看到了住所也懶得听他再說那些廢話,直接叮囑道,這也算是盡了他們的兄弟之誼了,只是這賈寶玉能不能明白,那就另說了。
賈寶玉盯著賈瑀離開的方向,愣愣的站在那,直到襲人推了他一把,才回過神來,與她一同回去。
賈寶玉回到房里,呆呆的也沒有月兌衣裳就躺在了床上,他在想賈瑀的話,七歲的賈環就已經學會害人了嗎?
果然這世上女兒是水做的骨肉,男人是泥作的骨肉。只有這女兒值得他憐惜疼愛,那男兒一個個都濁臭逼人。倒是這三弟,他依舊有些拿不準,倒是不覺得討厭。
賈瑀倒是不覺得這麼一點撥就能讓賈寶玉知道人心險惡,知道奮發圖強,但是他也不知道他這隨意的一點撥,竟然讓賈寶玉對喜愛女兒,厭惡男兒更加的執著起來。
賈瑀回房之後就開始翻檢他存起來的那些靈果酒,挑了幾壇出來分別給賈母、賈政、賈赦、賈珍、賈璉、王夫人、邢夫人、尤氏分別送去,就說是去年他帶著小丫鬟們一起自制的果酒。這倒也不是假話,他去年的確帶著他院子里的小丫鬟用普通的果子制了果酒,不過都給他院子里的丫鬟小廝們喝的差不多了,只是別人不知道罷了。
晚間,賈瑀在賈母那吃飯的時候,賈母忽然說起來︰「今兒個,瑀兒倒是給我送來一壇子好酒,我聞著真是不錯,不如趁著現在就拿出來給大家都嘗嘗,可好。」
說著,鴛鴦就捧來了一壇子酒,即使沒開那封泥也能聞到清新的果子香,讓眾人都贊了一回。
「哪值當老太太夸呢,不過是我去年親手制的果子酒,味道是不錯,可也不算是寶貝。」賈瑀親手接過那壇酒,給賈母滿滿的斟上一盅,又依次給寶玉和各位姐妹都倒上,看著站著的王熙鳳,提議道︰「今兒高興,不如我們也湊個趣兒,玩個花樣如何?」
「你要如何?」賈母被賈瑀這麼一說,也挑起了興頭,她本就是愛熱鬧的人,有這麼些個小輩兒陪她玩,她也樂得高興。
「不如我們就玩個擊鼓傳花吧,就以這箸為鼓棒,以這酒壇為鼓,就拿我身上這香囊做花吧,也不用再去尋了。鼓聲停時,誰拿著香囊誰就喝盅酒或是表演個節目助興吧。」賈瑀想了想說道。
「這個好,你們兄弟姐妹年紀都還小,也少吃幾盅,嘗嘗也就是了。再說你們跟著先生在家也學了四年了,也讓我看看你們有沒有什麼進展。」賈母一听也覺得熱鬧,點點頭就同意了。
又想到身後站著的王熙鳳道︰「鳳丫頭,你也坐下,一起樂呵樂呵。」說著,就拉了王熙鳳坐在了她身邊。
鴛鴦站在一旁做鼓手,敲的忽快忽慢,讓人誰也模不準她的心思,鼓點的聲音也是忽大忽小,眾人隨著鼓聲傳著香囊,就生怕鼓聲停時,這香囊落到自己手里。
恰巧這香囊傳到賈母手中,她還沒來得及往外遞,這鼓聲就毫無征兆的停了。
「老太太大喜,這是要給我們演個什麼還是要飲下這盅酒?」王熙鳳笑呵呵的雙手執起一盅酒捧給賈母。
賈母接了酒一飲而盡,酒水入喉倒是贊了一聲︰「好酒。我就不折騰了,飲了這酒就是了。」她只覺得飲了這杯酒,靈台空明,筋骨舒暢,全身的毛孔似乎都張開了在呼吸一樣,十分的舒服。
眾人見賈母飲了酒,呵呵的笑成一團,鴛鴦再度起鼓聲,眾人又開始傳遞手中的香囊,這回就玩的更加高興了。賈瑀還使壞的將香囊握在手里誰也不傳,待他覺得鼓聲快要停歇了才傳給下一個人。坐在賈瑀下手的不是別人正是賈環,被賈瑀氣的直瞪眼珠子。
眾人興致很高,直玩到了二更天,一壇子酒都喝干了方罷休。賈母依舊興致勃勃,興頭不減,鴛鴦勸了半天,才算是撂開手,說罷了。
賈環回到趙姨娘房里,發現趙姨娘竟然沒睡,似乎一直在等著他,賈環哆哆嗦嗦的往趙姨娘跟前挪,他知道今晚怕是不能善了了。
果然,當賈環挪到趙姨娘跟前的時候,趙姨娘狠狠的給了他一個巴掌,大聲的罵道︰「你這個孽根,沒那本事去招惹寶哥兒和瑀哥兒干什麼,你作死啊,這回太太沒當眾抓你,你當她不知道嗎?」
「你這個下流坯子,我怎麼養了你這麼個不爭氣的!」一邊罵著,趙姨娘又給了賈環幾下。
賈環只是一個勁的掉眼淚,直直的戳在那任他媽媽打,他其實只是嫉妒王夫人對賈寶玉和賈瑀好,卻沒分給他一點。他覺得不甘心,為什麼就給他這麼一個總是打罵他又是個姨娘的媽媽,若是他也是太太養的,是不是和現在就會有很大的不同了。
「哭,哭,你就知道哭。你要是有那膽子去害寶哥兒和瑀哥兒,你就將他們一下子弄死了,以後這闔府不都是你的!」
「你看看你現在弄的,人家兄弟倆一點事都沒有。你呢?惹了一身的腥!」趙姨娘說著,又抄起來那雞毛撢子,狠狠的往賈環身上抽去。
「你當我是怎麼知道的?那太太房里的金釧兒今兒見了我就給了我一個白眼,說我養的好兒子謀害兄弟呢。」趙姨娘打的也累了,就自己坐在炕邊流眼淚。
「我今天讓太太叫去,在佛堂里跪了一下午。你怎麼那麼蠢,做這事還能讓人抓到把柄!」趙姨娘大聲的哭道。
賈環依舊是不吱聲,只是默默的流著眼淚,垂著眼眸,他在想些什麼沒有人知道。
「你要是做事就做利索點,倒是別來連累我啊。我這個當姨娘的養你個哥兒不容易,我做什麼不是還是為了你嗎?」趙姨娘哭著哭著,就將還杵在地上的賈環摟過來一起哭。
賈環默默的趴在趙姨娘的懷里悄悄的流著眼淚,只是他覺得那眼淚珠子怎麼就那麼苦呢,同樣是老爺的兒子,憑什麼賈寶玉、賈瑀就能得到大家的尊重、奉承,他就要讓人瞧不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