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釵黛玉的這場擂台只有明眼人能看懂,像是惜春這樣的小孩子只是稀罕著那精致奢華的珠釵,還想著,怎麼大家的銀錢都這麼寬裕,你送一支宮花,我送一支珠釵的,這可真真實惠。
釵黛對壘的結果,就是王夫人和薛姨媽氣的吃不下飯,摔了好幾個茶盞,撕了好些個帕子。賈母听說了這事,倒是笑眯了眼,她就怕把黛玉養成了小貓兒,讓人欺負了都不知道還手,現在這樣她放心多了。
雖然不知道林丫頭那頂級的珠花是怎麼來的,卻是知道林丫頭有貴人相助,這孩子的身體越來越好,她怎麼可能不知道呢。
賈瑀因為這事是更欣賞了黛玉幾分,但是他本人並不是厭惡寶釵,只是因為現在寶釵站在了黛玉的對立面上。如若有一天寶釵不以黛玉為目標,他幫上一把又何妨,都是薄命的紅顏。
賈寶玉並沒有感覺到府中詭異的氣氛,他從周瑞家的那知道了寶釵幾天沒出屋是因為犯了舊疾。
于是這日從賈母院里回來他就順路去了梨香院,打算去看看薛寶釵。在路上的時候正好踫到林黛玉和賈瑀也結伴要去看薛寶釵,于是三人就一起走了。
路上,賈寶玉不斷的和林黛玉套近乎,林妹妹都是不著痕跡的躲了。最後還是賈瑀實在看不過眼了,抓著賈寶玉岔開了話題。
本來賈寶玉看著他倆結伴而來心里就不十分痛快,現在又發現賈瑀和黛玉的關系要比自己親近,心里就更是不受用了。再發現賈瑀總是在照拂著黛玉,他心里就委屈的什麼似的。
賈瑀和黛玉可是不管賈寶玉是什麼心思,只是偶爾說幾句話,他倆一起去看薛寶釵其實也是路上踫到的,並不是刻意約在一起的。
且說三人來到梨香院,先進了薛姨媽的屋子給薛姨媽請安,薛姨媽直接一把將寶玉摟在了懷里,笑道︰「我的兒,這麼冷的天,難為你還過來,快上炕坐著吧,千萬別凍著。」
被涼在一邊的賈瑀和林黛玉對視了一眼,心中對薛姨媽的做派頗不以為然。
賈寶玉卻沒覺得薛姨媽對自己的態度有什麼不妥,只是十分高興的跟林黛玉說︰「妹妹也快坐我旁邊,外面冷得很,仔細別生病。」
林妹妹還沒說話,薛姨媽又馬上接口︰「是呀,林丫頭和瑀哥兒找地方坐著吧,別冷著。」
林妹妹本身也不願意坐到賈寶玉的身邊,薛姨媽這話一出他就更不願意往那邊坐了。于是林妹妹就跟著賈瑀坐在了挨著炕邊的一溜椅子上。
大家坐著閑話了幾句,賈寶玉就說道了來意︰「寶姐姐身體怎麼樣?我听人說姐姐病了,特意來瞧她的。」
薛姨媽拍著寶玉的手笑道︰「她就在里間屋,你進去吧,屋里也暖和。這林丫頭和瑀哥兒也少來走動,這會子多陪我說兩句話吧,我們娘仨也親近親近。」
賈寶玉自是樂呵呵的進屋了不提,外面的林黛玉和賈瑀卻生生被扣在了這里。林黛玉雖然覺得薛姨媽的態度有些奇怪,但是好歹是長輩,也不好意思違拗,說說話就說說話吧。
只有賈瑀心里明鏡似的,這是趕得巧了,剛好和賈寶玉一道來了,這接下來就該是唱大戲的時候了。可惜啊,被薛姨媽扣在這里,不能看現場版了,這金玉良緣的戲碼可不是那麼好尋的。
賈寶玉掀開布簾進屋的時候,薛寶釵正和丫鬟鶯兒在做針線,看見他來了,忙把手中的針線放下。
賈寶玉看見薛寶釵坐在炕上,打扮的干淨利落,穿著一件半新的衣裳,挽著簡單的發髻,白皙的皮膚,黑黑的眉毛,杏核樣的眼楮,粉女敕的臉蛋,花瓣樣的嘴唇,真真是個美人。更別說那一身的氣質,坐在那里端莊自然,大方得體。
薛寶釵被賈寶玉看的有些害羞,賈寶玉忙問道︰「姐姐身上可好些了?這些日子怎麼總也不見你出去走走。」
薛寶釵回道︰「這都是老毛病了,好多了。多謝你記掛。」然後讓賈寶玉在炕沿上坐著,二人閑話家常。
薛寶釵見寶玉頭上戴著瓖嵌著寶石的紫金冠,額頭上扎著裝飾著二龍搶珠的金色帶子,身上穿著白狐皮箭袖的衣服,脖子上掛著長命鎖、寄名符,還有生下來的時候帶來的那塊寶玉。
于是笑道︰「老是听他們說起你的這塊寶玉,今天我可得瞧一瞧。」
賈寶玉一听薛寶釵要看自己的通靈寶玉,欣然應是,就將脖子上戴著的玉石摘了下來,遞給了薛寶釵。
薛寶釵托在手里仔細的看,就在這玉石有鳥蛋大小,明亮的像晚霞一樣,很溫潤的樣子,還有五色的花紋纏繞著。玉石正面刻著「莫失莫忘,仙壽恆昌」,反面刻著「一除邪祟、二療冤疾、三知禍福」。
寶釵又反復的翻看這塊玉石,還出聲的念了兩遍正面刻的字,鶯兒在一邊似是無意的說出︰「這倒像是和姑娘的項圈上的兩句話是一對呢。」
賈寶玉一听就興奮了,忙問︰「原來姐姐的項圈上也有字,求姐姐讓我看看吧。」
薛寶釵裝作不在意的敷衍道︰「哪里就有什麼字了,你別听鶯兒渾說。」
此時的賈寶玉早就被勾起了興致就磨著寶釵要看她的項圈。薛寶釵在賈寶玉求了兩求之後才勉為其難的從襖子里掏出帶著金鎖的項圈。
嘴上還說著︰「就是別人給的兩句吉祥話罷了,刻上去覺得有些意思。」
賈寶玉忙接了金鎖,就看見上面刻了八個篆字,一面有四個︰「不離不棄」,「芳齡永繼」。
賈寶玉也拿在手上來回念了兩遍。然後高興的對薛寶釵說︰「姐姐這八個字還真和我的是一對。」
鶯兒正要說話,卻听從門口處傳來一個男聲︰「二哥和誰是一對?」
賈寶玉突然听到聲音,被唬了一跳,差點沒將手里的項圈扔了出去。他轉過身就看見,賈瑀和林黛玉並肩站在一處,似是剛剛掀了簾子進來。
薛寶釵趕緊打破屋里的尷尬︰「瑀兄弟來了,林妹妹也過來了,快來炕上坐,仔細冷著。」
賈瑀和林黛玉也順勢進屋,找了地方坐下。鶯兒給三人上了茶,就仿佛不經意的提起剛才的話頭︰「二爺剛才是說小姐金鎖上的字和他的寶玉上的字是一對呢。卻叫三爺听成了他和誰一對,真真的好笑呢。」
賈瑀心中悶笑,卻也配合的演下去。「哦?是嗎?我素來知道哥哥的寶玉上是有字的,沒想到寶姐姐帶的金鎖上面也有字?」
鶯兒立馬搶道︰「可不是麼。那八個字是小姐小時候,一個癩頭和尚送的,他說必須刻在金首飾上……」
還沒等鶯兒說完,寶釵就打斷了鶯兒,嗔道︰「你這丫頭,讓你給林丫頭和爺們倒杯水,你磨蹭半天,這會子嘴上又利索了,我看你是皮癢了。」
鶯兒馬上笑嘻嘻的對寶釵說︰「小姐,我的好小姐,饒了奴婢吧。」
寶釵立馬裝出一副高傲的模樣,「哼,還不快去那幾盤好吃的點心來,再犯懶,看我怎麼修理你。」說完,自己也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寶姐姐,還真是會調理人,可不像我們這些笨嘴拙舌的。這對下人又寬和,看這鶯兒都敢和你開玩笑呢。」林黛玉早就感到今天到了這梨香院之後的種種不同尋常,剛才的那一番左一個一對,右一個和尚,上一個金鎖,下一個寶玉的,她也算是看明白這薛家打的是什麼主意。
薛寶釵自然听出林黛玉話中的意思,有些尷尬的笑笑,端起炕桌上的茶盞抿了一口。然後裝作不在意的嬌嗔道︰「瞧妹妹你這一張利嘴,我縱是再長十張也說不過你去。今兒你是來瞧我病的,求妹妹你高抬貴嘴,放姐姐我一馬可好?」
林黛玉听薛寶釵這話也就不再多說,畢竟他們薛家做什麼打算,都沒有礙到自己,她本身也不想和他們摻合。
賈瑀坐在一邊和賈寶玉也象征性的說幾句家常,似是無意的問林黛玉︰「我倒是想起了個趣事,妹妹你小時候,是不是也是有個和尚要渡了你去?」
林黛玉听賈瑀提到這茬,心中就暗笑,知道賈瑀今天是沒打算放過薛家了。于是便回道︰「可不是呢,我小時候身體不好,吃了多少藥都不好使。能吃飯就開始喝藥汁了,那一年我三歲時,听得說來了一個癩頭和尚,說要化我去出家,我父母固是不從。他又說︰既舍不得他,只怕他的病一生也不能好的了。若要好時,除非從此以後總不許見哭聲,除父母之外,凡有外姓親友之人,一概不見,方可平安了此一世。」黛玉說著就笑起來,好像她真的只是說了個笑話。
薛寶釵一听臉色就有些不好,林黛玉的這話在剛見老太太的時候就說過。今日雖然是特意安排鶯兒說起和尚一事,但是這會子被賈瑀和林黛玉這麼揪出來,這話里話外的意思可就不好听了。
于是薛寶釵擺出一副疲累的樣子,鶯兒見狀就趕緊給薛寶釵打了圓場,送了三人出來。
從梨香院出來以後,賈寶玉看了賈瑀一眼,就和瑀黛二人分道揚鑣了。他雖然很想多和林妹妹說上幾句話,可是看林妹妹不待見他的模樣,他心里也是有些難過的。
賈瑀和林黛玉一處走著,正好要去給老太太請安,就順路送黛玉回房。
路上,黛玉對賈瑀說︰「多謝瑀哥哥,每每出手助我,我雖沒有害人的心思,但是耐不住這些人老是來招惹我,我並沒有擋她們的路啊。」
賈瑀笑笑對著黛玉說︰「妹妹不必有什麼後顧之憂,左右還有我給你做後盾,誰也不能欺負了你去。」
黛玉對著賈瑀欣然一笑,二人往賈母院中走去,後話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