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老板,紫雲不值得你這樣」
楚雲舒道︰「可我又怎麼能眼睜睜地看著你嫁給別人做小老婆呢?」
紫雲轉過臉,「楚老板,你是舍不得紫雲,還是不忍心?」
楚雲舒倏然間沉默下來。良久,他才問道︰「有什麼區別麼?」
紫雲答︰「舍不得是愛情,不忍心是同情」
同情啊
楚雲舒又不說話了。他知道,因為許大帥,他便給不了紫雲那麼唯一的感情,究竟自己對這個女人是愛?還是只因為感激?雖然他不想承認,可他已在此時明白了答案
「第一眼見你的時候,」楚雲舒說道︰「我就覺得你是個與眾不同的女人。我的的確確是被你吸引住了,可也許在這之前,我的心已定在了另一個人的身上。對不起,其實我才是個騙子,不止騙了你,也騙了我自己。」
楚雲舒說完,紫雲便哭了。她又在哭什麼呢?哭身世,一個流落紅塵的歌女,連自己終生的幸福都要任人擺布;哭感情,滿懷期待的付出,得到的卻只是一場毫無結果的姻緣;哭命運,若是注定得不到,當初為何偏偏要遇見?遇見了又喜歡,喜歡了便放不開她除了哭,已經不知道自己還能夠做些什麼。
楚雲舒看著哭得梨花帶雨的紫雲,心中五味雜陳。他是不是真的錯了?也許,他早應該察覺到這個女人對自己的深愛,可他什麼都沒有做;他也更應該早些對這個女人坦白自己心里的一切,可他什麼也沒有說直到今日,她將要嫁做富商之妾,自己對她講明的一切,只能令她更加痛苦!
他本不想傷人,可紫雲卻是因他而傷
「紫雲,我帶你走。楚雲舒這輩子欠了你一份情,不論如何,我也不能讓你嫁給自己不愛的人!」楚雲舒說著,就要拉著紫雲出去。
紫雲抽回手,向後退了一步,「楚老板,不用帶我走了。」
「紫雲?」楚雲舒回過頭來看著她。
紫雲淒然一笑,「都是命中注定,徒然的改變有什麼用呢?」
楚雲舒皺著眉頭,「難道你就甘心嫁給那個富商、做他的七姨太?」
紫雲反問︰「難道我不做富商的七姨太,你就會娶我?」
楚雲舒突然被頂的啞口無言。
紫雲又道︰「就算你真的娶了我,你會真的愛我麼?既然兩個都不是愛我的人,我為什麼不嫁給一個富商,讓自己過得更好一點呢?反正,反正都得不到了」
楚雲舒往前湊近一步,輕叫一聲,「紫雲」他覺得自己這輩子最對不起的人,就是她了。
紫雲背過身去,「你不必覺得虧欠我。你是戲子,我是歌女,我們都只能是任人擺布的棋子。我知道你做不了什麼,所以不會去怪你不過,這可能是我們最後一次見面了。楚老板,感謝今生與你相遇!」
楚雲舒已不知該說什麼才好。是的,他只是個戲子,自己尚要受制于人,又能為眼前這個女人多做些什麼呢?除非可以好好愛她,可此時的楚雲舒卻不想再去欺騙紫雲、更不想再欺騙自己的內心。既然如此,他只能給她一個擁抱來為這段啼笑皆非的姻緣做個了結。
楚雲舒走上前去,剛要張開兩臂,紫雲卻已然虛弱地倒進他的懷里。
「紫雲姑娘!」楚雲舒驚叫道。
紫雲的月復上赫然插著一把剪刀!
「楚老板,」紫雲剛一開口,鮮血便從口中涌出。
楚雲舒跪坐在地上,扶著半躺在地上的紫雲靠在自己的懷中,聲音懊悔到顫抖,「紫雲姑娘,你怎麼這麼傻?!」
紫雲的臉色漸漸轉成蒼白,「我曾說過,嫁不到我愛的人,活著又有什麼意思?」
楚雲舒心疼地摟住紫雲,眼淚一下子涌出來,「是我對不起你,是我有負于你!紫雲,你不該這樣做的一切都是我的錯,一切都是我楚雲舒的錯!」
紫雲靠在楚雲舒的身上,半垂著眼瞼,努力地搖搖頭,紫色的旗袍已被鮮血浸染成黑紅色,「不要自責楚老板,不是你的錯是這世道、都是這世道你呀,太考慮別人的感受了,你怕紫雲知道、你對紫雲只是一時心動你怕紫雲失望,所以、所以才不對我說其實楚老板有一個真正惦記的人吧」
楚雲舒哭著將越來越無力的紫雲摟的緊緊,「紫雲、紫雲你不要再說話了!是我不好,是我自私、是我自作聰明;我以為什麼都不說,就誰也不會傷害我錯了!紫雲,我真的錯了!你再堅持一陣,我抱你去找郎中」說著,一把抱起紫雲。
紫雲的血越流越多,她的意識已經開始模糊,眼楮也再無力睜開,「楚老板,不必了我有些累了,想歇歇」說著,將頭歪在楚雲舒的肩頭,「楚老板,你知道麼紫雲這輩子做的最勇敢的兩件事︰一件是勇敢地愛上你,另一件、是勇敢地離開你」話音既落,她扶在自己月復上的手忽而松了下來
「紫雲——」這一聲撕心裂肺,楚雲舒抱著這抹隕落的紫色,癱跪在地上。最痛苦的哭泣不是嚎啕,而是眼中有涌不盡的淚水,但喉嚨卻哭不出聲音!
曹樂泰獨自坐在偏廳抽著煙,楚老板的那聲嘶吼,他听得真真切切。
一個隨從緊張地跑進來,湊到他的跟前,悄聲道︰「東家,那女的死了。」
曹樂泰平靜地吐了口煙圈,「我知道。」
隨從道︰「可李員外那邊的禮金,咱們都已經收下了。」
曹樂泰面無表情地言道︰「那就再退回給他,我曹樂泰還不缺這幾百萬」
隨從點頭附和,復又問︰「可那戲子怎麼辦?」
曹樂泰夾著雪茄,道︰「他是籌碼,不要動。等他哭夠了,自願離去便是。」
隨從看了看自家這位一向行事狠厲的東家,似乎不太能理解,因為他從未下過這般近人情的吩咐。
曹樂泰盯著手上的雪茄,煙霧裊裊飄散,「紅塵紛擾,都是一個‘情’字作怪。這樣烈性的一位女子,可惜了」
楚雲舒忘了自己是如何走出的那個房間,他搖搖晃晃地出了威樂夜總會的大門,漫無目的地游走在隆冬的夜色里,如同一具行尸走肉。
忽地,面前一束強光打來,楚老板抬手擋住被刺痛的眼楮。
面前,一輛黑亮的福特汽車停了下來。
「雲舒,這麼晚了,你沒回家?」那個一身墨藍色軍服的男人從車里出來,走到失魂落魄的楚雲舒跟前。
楚雲舒抬眼看了看他,頎長勻稱的身材,稜角分明的臉頰,原本刀一樣凌厲的雙眼,看向自己的時候,卻那麼溫和。不知道為什麼,承受了那樣沉重的打擊之後,再重新見到這個男人,楚雲舒心中所有的委屈竟一瞬間涌了上來!
他沒有哭,他只是紅著眼楮低著頭。
「雲舒你怎麼了?」其實大致的情況,許大帥心中已猜到大半。
楚雲舒沉默地伸出手,抓住了那人的手腕;他一直沒有說話,卻將許大帥的手腕越抓越緊。
許大帥也隨他一起沉默著,看向那戲子的眸子中,流露出幾多心疼。
「可以陪我喝酒去麼?」終于,楚雲舒開口了。
「喝酒?」許大帥一愣。
「是的,喝酒。」楚雲舒輕聲道︰「我現在的心情很不好,你能陪陪我麼?」
「你不是不喝酒的麼?」酒館內,許大帥坐在楚雲舒的對面問他。
現在是深夜,酒館內就楚老板與許大帥兩人,因此這兩個人就這樣平常地坐在一處,卻也沒引起多少注目。只是店中的小二一直盯著他們看——這位軍爺他惹不起,可許大帥不走,他便也無法打烊休息。
楚雲舒將酒碗內的酒一飲而盡,許大帥從未見過他這種樣子,也沒想到眼前這戲子竟會這麼能喝。
「你不是說過,男人哪有不喝酒的?」楚雲舒道。
許大帥道︰「可是,你不喝酒不是怕傷了嗓子麼?」
楚雲舒的表情略帶嘲意,「我要嗓子有什麼用?」
「唱、唱戲啊」許大帥答得很實在。
「唱戲?」楚雲舒搖搖頭,無奈地笑了,「我唱得再好,也無非只是個戲子。一個戲子,又能做什麼呢?」
「雲舒,發生什麼事了?」許大帥終于問出了這句話,他隱隱地感覺到,今晚的事一定和他與曹樂泰的那筆「交易」有關。將楚老板害得這麼傷心的罪魁禍首,應該就是自己。
楚雲舒什麼都不說,只是喝酒。他沒有用酒杯,而是用的酒碗,一碗接一碗的喝。
許大帥沒再繼續追問,也端起酒碗,陪著他喝。
兩個男人就這麼對坐著,彼此沉悶地喝著酒。
一只酒壇已見了底,許大帥自問酒量不錯,也自覺著有些微微地醉。再看楚雲舒,他的兩頰已醉得發紅,雙眼迷離,卻還仍舉著酒碗,一口一口地啜著碗內的烈酒;他看起來那麼令人迷醉,卻那麼令人心疼!
許大帥抬手奪下楚雲舒手上的酒碗,「雲舒,別再喝了,你醉了」
楚雲舒歪著腦袋,抬起一雙醉眼,「你說什麼,我醉了?怎麼可能,明明我還沒有忘記,怎麼可能這麼快就醉了呢?」
許大帥皺著眉,搖了搖頭,「你已經喝了很多,我還是送你回家吧」他說著站起身,想將楚雲舒從座位上扶起。
楚雲舒一手將他甩開,「別管我。就讓我醉吧,醉了才好忘記一切。」
許大帥定定地看著他,「雲舒,我們不是朋友麼?是朋友的話,就該讓我幫你分擔一切」
「朋友?」楚雲舒冷笑了一聲,「我和你只是朋友麼?」
許大帥聞言,心頭一顫。
楚雲舒突然低下頭,眼淚從眼角處無聲地滑落,「如果、如果我沒有愛上你該有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