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離開(二)
「什、什麼?」听到紫雲的名字,楚雲舒一個激靈。紫雲,這個溫婉淑慧、賢良貞德的女子;這個如夢一般的女子;這個在記憶中永遠消逝不去的女子,重新听到她的名字,楚雲舒的心仍舊隱隱作痛。
這一抹香消玉殞的紫,是他永遠都抹不去的傷。只是,听大哥的話里,紫雲的死竟與那個人有關?楚雲舒不敢相信,與其說不敢相信,倒不如說是不願相信。那個人,正一點一點地毀去自己對他所有的期待。
「大哥,」楚雲舒的眉頭越皺越緊,「你說紫雲是因為那個人?」
楚雲看著自己兄弟的臉色越來越不好,便不忍再說下去,「反正都過去了,也不必細說」
楚雲舒拉住大哥的手腕,「不,大哥你不要瞞我,最好把一切都告訴我!」
楚雲搖搖頭,只好道︰「這件事是曹樂泰對我說的。」
「曹樂泰?」又是他。提起這個混賬,楚雲舒便壓不住心中的恨意——後來他才知道,那晚逼著紫雲嫁給富商的東家就是曹樂泰;而他適才又恰巧出現在自己的家中,這個狡猾如狐狸的男人,又在打什麼坑人的主意?
楚雲舒將剛才的疑問說出,「大哥,這個混賬剛才跑到咱家來干什麼?難不成就是特意告訴你,紫雲的死是許大帥害的?」
楚雲搖搖頭,「大哥前兩天在他的碼頭上做工,後來知道東家是他便不想干了,他這次來是叫我回去,但是反從我這里討了個沒趣。」
楚雲舒問︰「那大哥是如何听曹樂泰說,紫雲的死與許大帥有關?」他仍願意相信,這件事是曹樂泰無中生有。
楚雲嘆口氣,道︰「曹樂泰是紫雲的東家。那段時間,你因為紫雲姑娘的事消沉,曹樂泰便將這件事告訴我。他說,逼迫紫雲姑娘嫁給富商的事情是許大帥一手操辦的。許大帥以新碼頭的承建權作為交換條件,要求曹樂泰幫他除掉紫雲,好讓他得到」
「夠了!」楚雲舒捂住耳朵,滿眼都是痛徹心扉的淚。忽然想起紫雲臨死前曾說過的一句話︰「你是戲子,我是歌女,我們都只能是任人擺布的棋子」
也許命運如此吧,楚雲舒身為一個戲子,既已零落在亂世紅塵,卻偏偏生了一顆不安分的心。總想著有朝一日能夠擺月兌身為棋子的命運,到頭來,也不過是達官貴人的一個工具、一只籌碼!被利用著、被玩弄著、被哄騙著,當初那麼真切的海誓山盟,不過也是一場鏡花水月——何其諷刺、何其悲涼!
眼淚肆意地放縱,楚雲舒又一次放聲大哭。他不忍,紫雲的香消玉殞讓他一生難以釋懷;他不舍,他以為的那段與最愛的人曾經歷的最美的回憶;他不明白,這個世道竟是如此不公——權勢大的就能為所欲為,窮苦貧賤的便只能被當做畜生,由著那些官老爺取樂、宰割!
不如從此便認了吧,認了早該隨波逐流的命!認了由人擺布、任人取樂的命!認了、認了、認了一切!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笑了,楚雲舒忽然笑了,大笑、狂笑、笑到直不起腰、笑到喘不過氣!他笑這段毫無意義的感情,他竟會如此認真;他笑命運的嘲諷,讓他看來就像個小丑;他笑,還是因為這世道!紛紛擾擾,讓他看不清自己想要的,到好不容易看清的時候,伸出手去,卻又抓不到
楚雲看著兄弟又哭又笑的樣子,他知道兄弟心里有苦,他走到楚雲舒身邊,想說兩句勸慰的話,張張嘴,但不知道該從何說起。
兄弟是真的喜歡許大帥——這是楚雲現在唯一可以肯定的——這個混蛋!
「真是嘲弄人的命運啊」許大帥在看到雲舒離開的那面窗前坐了很久,他的手中極其少見地夾了一支濾嘴香煙。煙湊到唇邊,他狠狠地抽了一口,濾嘴上多了一枚淺淺的牙印。
既是最終要離去,當時你是怎樣出現在我心上的?如果喚不回你的背影,至少也要記住你離開的樣子,就像煙與唇分開時
許大帥愣愣地看著手中香煙的濾嘴上,那枚淺淺的牙印
蔡副官推門進來,「大帥,藺市長已在客廳等候多時了。」
「哦。」許大帥撢撢煙灰,掐滅了手中的香煙,這才想起,今日約了同陽城市長商談福利院建設的事宜。
藺市長已在客廳等了近四十分鐘,那位一身墨藍色軍服的大帥才從樓上下來。
「藺市長,久等了。」許大帥問候道。
藺市長連忙站起身,回道︰「不妨事、不妨事,倒是大帥日理萬機,自然操勞。」
許大帥換上禮節性的笑容,「藺市長此言差矣,若是為了同陽城與老百姓,操勞也是應該的。畢竟作為當權者,為百姓謀福利是責任。」
藺市長認同地點點頭,「大帥所言極是。您能有如此胸懷,實屬百姓之福,更是我等學習之楷模。」
許大帥微皺皺眉頭,抬手打斷了藺市長的恭維,直入主題,「藺市長,我們說福利院建設的事兒吧。」
「福利院的建設?」藺市長愣了一下。
許大帥已坐在沙發上,單手撐住頭,「你來難道不是為了與本帥商談此事的?本帥記得,有關福利院建設的事情應該早就跟你提過。」
藺市長才作恍然大悟狀,「啊、是是是,提過提過,下官正要著手準備此事」
「著手準備?」許大帥的語氣有些不悅,「半個月前你就說要著手準備了。」
「是是是,下官說過。」藺市長從懷內悄悄模出一枚白帕方巾,拭了拭額角上的汗,邊瞄著許大帥的臉色,邊道︰「可是,福利院的建設需要政府撥出經費,而我們的經費」
「哼!」許大帥冷哼一聲,「你們這些官老爺中多得是商業大亨,經費方面會是問題?如此拖拖延延,只怕是要將本帥的話置若罔聞,不把本帥放在眼內!」
听到這話,藺市長嚇得急忙從沙發上站起,邊用手帕擦著冷汗,邊連聲說道︰「下官不敢、下官不敢!大帥體恤同陽城民眾之心,下官十分之理解並十分之認同。只是,修建福利院雖是好事,但同陽城的孤幼寡老也有不少,修起幾棟房子給他們棲身並不是難事,難的是這日後的維持仍需要大筆資金,對政府來說,的確是個不小的壓力。政府的經費來源僅靠稅收,常年養著這些人定是承擔不起啊。」
許大帥聞言,一陣沉思︰藺市長的話不無道理。現如今同陽城內的工廠要生產、碼頭要開建、商業要發展;除此之外,許氏軍閥更需要大量的軍費開支以作維持。政府與軍閥的經費都不寬裕,若說誰還有富余資金可供福利院的開設,許大帥只能想到一個人
「南城商會」許大帥隨意地捻著指月復,「除去它所納的稅款,應當仍有足夠的資金來提供給福利院的建設與維持。」
大帥的語氣非常肯定,蔡副官也不由在一旁暗暗點頭。南城商會在同陽城中佔有的地位可與許氏軍閥不相上下,也正因為如此,那個曹樂泰才能如此飛揚跋扈。但他的實力卻又不可小覷,民間早有「北城許軍、南城曹商」的說法,如今看來,不僅開建碼頭要他承辦,福利院的修建維持也需要依靠他的力量。這樣下去,同陽城的各個方面都會被他越來越多地控制住這只狐狸,遲早有一天要將一整座同陽城收進自己的囊中!
是麼,原來這就是他的目的!蔡副官想到此處,心底莫名生出一陣冷意。
「南城商會一定有這個實力。」藺市長又擦了擦額上的汗,他巴不得將大帥的注意力從自己這里轉移到別處,「只是,福利院修建的事情應與曹樂泰會長再作商議。」
許大帥的嘴角微微勾起,「既是如此,本帥就給藺市長三日的時間去與曹樂泰交涉,三日之後,務必將商談結果報告本帥。」
這語氣大有只許成功、不許失敗的意思。當然,許大帥也並未明著說不許失敗,只是這言下之意,如果不能說服曹會長為建設福利院出資,那就有他藺市長的好看。
刀一樣的雙目溢滿笑意,透過這笑意,藺市長能看到這個男人笑容背後的凌厲。
他只得低下頭應道︰「是。」
蔡副官扭頭看看許大帥,希望他不會被楚老板的事影響太多感情,因為日後,與曹樂泰那只狐狸的明爭暗斗少不了,大帥不能再為其他事分心了蔡副官的眼神里滿是擔憂。
許大帥從沙發上站起來,「事情談完了,時候也不早了,藺市長差不多應該回去籌備此事了。希望三日後,有關福利院建設的事宜不只停留在著手準備的階段,本帥要一個具體的方案。」
藺市長擺著笑臉應承著許大帥,心內卻在不住打鼓︰這南城商會的曹會長可是一個比許大帥還難應付的人啊
「副官,送客。」許大帥轉頭對蔡副官吩咐道。
蔡副官對大帥輕輕躬身,便走到藺市長面前,「藺市長,我送您。」
藺市長對這位年輕的軍官略略欠身,「有勞了。」可他剛剛要走,卻又突然轉回腳步,「對了,大帥,下官尚有一件私事欲與您商量。」說了半天公事,他差點忘了自己這次來的主要目的。
許大帥兩手背在身後,問道︰「藺市長還有何事?」
藺市長不著痕跡地打量了一下許大帥,復又低下頭去,兩手緊張地搓著掌心,「下官有意為許大帥說一門親事不知大帥意下如何?」
「說親?」許大帥一挑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