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樂泰抽了口雪茄,緩緩地吐出一口煙霧,「我給你講個故事吧。從前,有一個小乞丐,無父無母、也沒有兄弟姐妹,整天流落在街頭;街上的行人從不會去看他一眼,因為他是個又髒又臭的小乞丐。饑寒交迫的冬天,他只能跟野貓縮在一起取暖、從野狗嘴里搶食兒吃。直到有一天,一個小男孩兒跑過來,掰給他半塊貼餅子,那貼餅子是玉米面兒的,可香了」
楚雲皺皺眉,道︰「你說這些廢話,跟我有關系嗎?」
曹樂泰笑了笑,「雲德,你大概都已經忘記了,我就是當初那個小乞丐。」
楚雲聞言,又打量了這個夾著雪茄煙、一身綢緞棉長袍的青年一番;他有些無法相信,眼前這只陰險的狐狸,竟是當初那個可憐的小乞丐。
曹樂泰繼續道︰「是你救了我,雲德。當初掰給我那半塊貼餅子的小男孩兒,就是你。只是後來,我跟了一個幫會老大,他上你家去逼債,竟還讓當時不到十歲的我去砸斷你的腿!也是那時,我知道了,你有一個兄弟,你寧可為了你的兄弟,而失去一條腿。」
楚雲冷哼一聲,沒有說話。
曹樂泰接著說道︰「我是個孤兒,沒有父母、更沒有兄弟姐妹,直至見到雲德之後,我才覺得,有一個哥哥是多麼幸福!而那個可惡的老大,居然讓我去打斷你的腿。我當時還小,沒什麼力量,如果不听老大的,一定會被打死;所以為了自保,我只能用磚頭將你的腿砸跛。」言至此,曹樂泰像個做錯事的孩子,他瞥瞥楚雲的表情,又急忙道︰「不過後來,那個歹毒的老大,已經得到了應有的報應。之後的那幾年,我處心積慮地往上爬,一直做到了他的副手;然後我一直尋找機會,最終殺了他!」
說起這段經歷,曹樂泰似乎非常得意,「殺他的時候,我沒有立刻讓他死,而是先挑斷了他的腳筋、手筋,再割下他的舌頭,最後才切斷他的喉管。我讓他死在恐懼、懊悔和絕望中,雲德,你知道麼,在我看到他咽下最後一口氣的時候,我有多開心!因為我終于能為雲德做一點事情了」他說完,長舒了一口氣,掐滅了手中的雪茄,直望著楚雲的臉,像是一個小孩子做了一件自認為很了不起的事情,正期待著大人的表揚。
楚雲听著曹樂泰的講述,禁不住後脊發涼,眼前這只狐狸的所作所為,只能用兩個字來形容,「混蛋!」他對曹樂泰吼道。
曹樂泰微斂了斂臉上的笑容,湊到楚雲耳邊,「你說對了,我就是混蛋,而且今天,我還要讓你見識一下,我到底有多混蛋」言罷抱起楚雲,向著內廳的里間套屋走去
事後,曹樂泰為自己點上一支雪茄,意猶未盡地摟過楚雲,「怎麼樣,楚大公子,我剛剛的表現還令你滿意吧?」
楚雲無力地靠在曹樂泰的懷里,未發一言。他想不到,自己竟會跟一個男人、還是一個自己討厭的男人做出這種事說是為了兄弟,但是當被曹樂泰抱住的那一瞬,楚雲竟從心中得到了從未有過的安慰——一直以來他都是大哥,可在他的心里,也同樣渴望被體貼、被關懷、被取悅,而這些,曹樂泰剛剛都做到了
對于自己這種想法,楚雲竟有著深深的負罪感︰虧自己當初那樣反對兄弟和許大帥之間的事,現在的自己不也一樣嗎?發生這樣的事,他日後該如何面對兄弟?想到這里,楚雲心中一陣委屈,他一個翻身趴進曹樂泰的懷里,「嗚嗚」地哭了起來
曹樂泰夾著半支還未抽完的雪茄,單手摟著懷中的淚人兒,輕輕拍著他的後背,「雲德,對不起,這段時間害苦你了」
本是句安慰的話,卻讓楚雲哭得更響。曹樂泰看著自己心愛的男人,在自己懷中肆意地流著眼淚,一時間不知所措。
忽然,他叫了一聲「哥哥」。
楚雲哭聲驟停,抬起紅紅的眼楮望著他。
曹樂泰眯起眼楮,覆上楚雲的唇。長吻過後,曹樂泰輕聲道︰「可以叫我一聲‘小樂’麼?那是我記憶中的乳名」
楚雲望著這個曾經令自己十分厭惡的男人,心頭莫名涌上一絲愛憐——也許是那聲「哥哥」柔化了自己的心,他撫上曹樂泰的臉,也輕聲地回應了一句,「小樂」
待從曹氏會館趕回家中,楚雲發現家里已被犯了煙癮的兄弟砸的亂七八糟,而楚雲舒正坐在地上,虛弱地靠著牆角。
「兄弟,」楚雲趕忙跑到楚雲舒跟前,將那塊從曹樂泰手里換來的煙土遞到他手中,「煙土給你找到了」
楚雲舒接過大哥遞過來的煙土,無力地問道︰「你從哪兒弄到的?」
楚雲臉色稍微變化了下,他真怕兄弟知道自己是用那種方法跟曹樂泰換的,于是便道︰「怎麼弄到的你就別管了,總之,大哥供得起你,一定不會再讓你難受了」說完,便回了自己的房間。
楚雲舒兩手捧著這塊煙土,卻感覺撐不起它的重量。望著被自己犯癮時砸壞的家,他打心里痛恨自己。大哥,像我這樣的禍害,你為啥不把我趕出去?——楚雲舒不止一次有這樣的想法。
傍晚時分,楚雲舒將屋子收拾好,便去了戲院。楚雲將自己悶在房間里,直到天已經黑了很久,估計著兄弟唱完戲快該回來了,他這才出屋。正巧,院子里傳來了敲門聲。
「來了。」楚雲披上件棉衣,出來為兄弟開門,但打開門看見的,卻是曹樂泰。
「雲德。」曹樂泰抬腳進門,不由分說地摟上楚雲,開始熱烈的親吻。
「放開我」楚雲掙扎了半天,才擺月兌曹樂泰的禁錮。
「雲德,我們再來一次吧,我忘不了你。」曹樂泰說著,又要貼上來。
楚雲此時已有了防備,一把推開他,「不行,等明天的,我兄弟馬上就回來了。」
曹樂泰冷笑一聲,「你兄弟回來,一定會吸完我之前給你的那塊煙土,到時候他管你要,你拿什麼給他?」
「你威脅我?」楚雲一臉怒容,瞪著曹樂泰。
曹樂泰輕揚嘴角,「這是最有效的辦法」
楚雲無奈地閉上眼楮,似是放棄了一般,任由曹樂泰將他抵在院牆上,肆意妄為;而此時,楚雲舒正拿著煙槍,邁進家門。
看到大哥正要與曹樂泰辦那事,楚雲舒竟然無動于衷,只是平淡地問道︰「你們居然在一起?」
楚雲來不及推開曹樂泰,便偏過頭去,他真的沒臉再見兄弟!反而曹樂泰倒是一臉得意地回道︰「你大哥是心甘情願的,為了給你換到煙土」
「哦,那打擾了,繼續吧。」楚雲舒截斷了曹樂泰仍要繼續說下去的話,提著煙槍進了屋,「我只要有煙土就行」他還處在被大煙麻痹的狀態下
待兄弟進了屋,楚雲才得以掙開曹樂泰的環抱,「走開!你為啥要對我兄弟說那樣的話?」
曹樂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衫,「我就是想讓他知道,雲德、哥哥是屬于我的!」
楚雲冷下語氣,「指著門口對曹樂泰道︰「出去,今晚我沒心情,不要再出現在我眼前!」
曹樂泰听到這話,顯然十分生氣,「雲德,直到現在,你還是什麼都為了你兄弟,就連跟我在一起也是!你看看你的兄弟,犯癮時把你打成那個樣子,他現在是個大煙鬼,他讓你勞心勞神,可你還惦記著他!而我呢?我一直拿你當最愛的哥哥,珍視你、愛護你,愛到甚至是有些恨你的地步,可你卻仍然對我毫不在意!早知道會這樣,你還不如當初就讓我做小乞丐的時候被餓死,也省的後來留個人渣在世上你知道麼,我做了很多壞事,我知道自己早晚有一天會得到報應,但我做這些,也只是想得到你的注意而已!我不想在你心里,除了你的兄弟,我曹樂泰只是個可有可無的存在!」說到此處,他竟然委屈地哭了起來。
楚雲听到曹樂泰這一番話,一時竟有些茫然︰原來這個男人做盡壞事,就只是想引起自己的注意?
「你可真夠傻的!就不能學點兒好嗎?」楚雲沖他罵了一句,隨即又認真地說道︰「哥哥喜歡做好事的兄弟,如果你能改變,我會把你當兄弟一樣疼的。」
「真的?」曹樂泰止住哭聲,哽咽道。
楚雲對他點點頭,「真的。今天晚了,你先回去吧,明兒個我去找你。」說著送走了曹樂泰。
進到屋里,楚雲發現,兄弟並未回到自己的房間,而是一直等在外面,那麼自己剛剛與曹樂泰的那番對話,兄弟也一定都听到了。
「兄弟」楚雲對著自家的兄弟,尷尬地扯了扯嘴角。
楚雲舒站起身,直直地走到大哥面前,「撲通」一聲,跪在地上!
懊惱、自責、悔恨!楚雲舒的心中一直默默地掙扎著,而今看到大哥居然為自己做到這種地步,他再也承受不住一直隱忍在心中痛苦
「大哥!我就是個畜生啊!」楚雲舒喊完這一句,失聲痛哭!
楚雲扶起兄弟,緊緊地抱住他,眼淚也不自知地流下來
「大哥,你為什麼不當我死了?為什麼還要管我這個不成器的東西?!」楚雲舒擁著大哥,泣不成聲。
楚雲帶著滿臉淚痕,憨憨地笑了笑,「傻兄弟,你是大哥在這個世上唯一的親人,我們是血脈相連的親兄弟啊!」
一晚凝語淚咽,顧盼無言
就這樣接連過了幾日,楚雲舒每天都靠著大哥換回來的大煙,毫無目的地苟活著;也許這輩子,他也就這樣過去了——他已經什麼都不會再想,他的一切都已經沒了意思。如今,他只盼望著那大煙的毒能早些將自己帶走,或許這樣,也算一種解月兌。
這一日,百匯大戲院安排的戲碼是《霸王別姬》。
傍晚,在後台的化妝間里,楚雲舒上好妝後,便點上煙燈,他正要趁戲開場之前先吸上一桿,張經理卻急忙忙地推門進來。
「楚老板,今兒個先別吸了,快把這些收起來。」張經理邊說著,邊為楚雲舒收拾化妝台面上的煙槍、燈具。
楚雲舒皺皺眉,問道︰「張經理,什麼事兒這麼慌張,連煙也吸不得?」
張經理將楚雲舒那套吸大煙的東西全部收進化妝台的抽屜里,才道︰「有個人,要來看你。」
自己已是這副樣子,還有誰能來看他——除了莊先生和市長小姐。
楚雲舒正要詢問張經理,忽地,化妝間的門又被推開。
「雲舒,很久不見,你還好麼?」一聲熟悉的問候恍如隔世!
楚雲舒聞聲起身,一雙眼楮難以置信地盯著門口。
門口處,一個盛氣凌人的男人,一襲墨藍色的軍服。
許大帥,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