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簡,字信如,衛褚獨子。自幼愛文善舞,曾中榜乾元四十五年年探花,因秉性不合右相,後辭官歸隱,退居江湖。
因為沈父曾經的戲言,蘇晏就特地給他女兒上了一堂詞法課,跟她講明白了什麼叫「謀」(來即我謀),什麼叫「嫁」,什麼叫「娶」。蘇青當時羞得滿臉通紅。
不過還好大人都沒把她的話當真,不然她肯定要鑽地縫里去才行。
因為那個時候衛褚已經有了妻子。
也有了孩子。
不過當時來漠北的只有衛褚一個人,他的妻子兒女都沒有來。倒是有次蘇晏又提及起來這件事情(當然沒當著衛褚的面提),就說衛褚有個孩子,也是像衛褚一樣坐在輪椅上的,而且據說很是博學多才,就在那邊打趣蘇青,當月老。蘇青听著一直嘴角抽抽。
但是還是掩不住心中的好奇,思來想去寫了一封信,讓衛褚回去的時候帶給衛簡看。
她是覺得,衛褚這麼個溫雅的人,夫人據說也很溫雅,獨子應該也會秉承這樣的特質吧,結果呢,完全不是!那衛小公子說話特別氣人,還總是一副高高在上的口吻,什麼「十五好劍術,遍干諸侯;三十成文章,歷抵卿相。」他那會兒才什麼年紀!又什麼「筆參造化,學究天人,日試萬言,倚馬可待」,尤其自傲!
信是一月之後回來的,絹帛上的狂草,字寫得極好,就是品性忒要不得。蘇青見了就要撕,撕不爛,大吵大鬧了好久,氣不過,一張潑墨,也狂草了一陣,用了好一堆反問。寄回去要氣衛小公子。
結果衛小公子又不緊不慢的另外來了封信,說了一堆女子德容儀工的廢話,到底了把蘇青給批了一頓,說她一點兒女子模樣都沒有,虧得還是蘇晏的女兒!
看著那些言語都能夠想到衛簡搖頭晃腦一臉故作無奈的表情。
就鬧得蘇青更氣了。
蘇青氣狠了,後面就不再理會他,有時候衛小公子要來兩封信,蘇青想著以前每次都被氣得夠嗆,看都不看,也知道肯定撕不破。就直接扔火堆里面去了!
後來衛簡也就不怎麼來信了。
乾元四十五、六年。蘇青倒是听說了衛簡的一些消息。但那會兒還張揚,心里面還心心念念記著小時候的仇。蘇晏旁敲側擊問起來的時候,蘇青只是掩耳朵,堅決不听。也不肯去打听消息。所以也根本不知道現在的衛簡變成了什麼樣子。
廿一提起墨臺和無塵的時候提到了衛褚,言語又說到了兩句衛簡現今的一些情況。蘇青知道他是混得不錯,那會兒想起來她小時候的事情,還有過惘然。但到底沒有再問。
她對衛簡的印象,就還是停留在很早很早以前那個極其自負,極其自傲的形象上,總覺得他再怎麼,都不至于成為像衛褚那樣的人。
但是。
沒想到……
蘇青面上仍是似笑非笑的模樣,心里面卻想起來衛簡小時候寫的那些信件。又想到之前被他看了笑話,心里面恨意滋生得張牙舞爪的,準備把他生吞活剝。
面上表情越來越猙獰。
衛簡當然看見了,笑著打哈哈,不過神情動作沒蘇青想的那麼猥瑣。還是一副笑得表情,就是弧度勾得深了些,一臉歉意的模樣。
神情還是很溫雅。
眼楮還是很亮。
蘇青就什麼怒氣都發不出來了。
果然骨子里還是留著衛褚的血,這種溫潤氣度,活月兌月兌一只禍水。
蘇青到底了就只「哼」了一聲。
拿眼楮睨他,「哼,你倒是心滿意足了,看著我剛才那樣出丑,真真是應了你從前說我無能的批語。」
衛簡聞此倒是又無辜的很,「我只是覺得剛才要是說出來了,你鐵定更尷尬,何況你小時候不就討厭我麼,我又何必說了這事兒來討你的嫌?原本不過以為你離開便算揭過了,哪里知道昭尉這樣的大嘴巴?」
蘇青哼道︰「合著足下還有自知之明呢,我還當足下早就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把天下都看透了呢。何況你哪有那樣的好心?」
蘇青到底覺得他剛才是在看笑話,心里就怎麼都氣不過。何況他們老早就有舊仇了,就肆無忌憚明里暗里的損。
衛簡無奈的搖了搖頭,轉了腦袋跟昭尉嘆道︰「怪道先生常道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初我還不過當是個笑話,今日才知道先生說的,所言非虛啊。」
按照蘇青以前的性子,听見這話,就是面上再平靜,心中也炸毛了。不過她現在性子養得好,就只是涼涼的說了一句︰「昔日武朝重臣尹瑜瑢,顧臨笙,顏童,肖筠,卓雙雙(第五章)等奇女子,豈非君子乎?」
衛簡頗為詫異的看了他一眼,第一次被堵得說不出話來。
許久,才笑道︰「士別三日,真當刮目相看。」
面上的笑容更深了些。
蘇青只是「哼」了一聲。
她知道衛簡想茬到哪里去了。無非也就是覺得她以這些女子自況,有那個自信日後能夠成為重臣,還有個意思就是她本身也是個君子。
不過蘇青還真沒想這麼多,不過是臨時想了這麼個反駁的法子,也就順口說了,說了之後才覺得這話里話外,總有點野心的意思。
不過才不必理呢,這是衛簡,又不是衛褚。
蘇青面上神色還是不咋好看,眼神冰冰涼涼的把衛簡給瞅著,衛簡扶額,只能表示很無奈。
不過看著蘇青面上神色那樣,他還是覺得有些過意不去,就訕訕的問︰
「都這麼多年了,足下還沒消氣兒呢?」
「就你說的那些話,你覺得我能消得了啊???」
衛簡繼續扶額,在那邊嘀咕︰「我不都去了信說道歉了麼……」
聲音越來越弱,最後被蘇青給瞪沒了。
蘇青倒是真沒見著什麼道歉信的影子,約莫是夾雜在後面來的信里面的。她那會兒正氣著呢,全燒了。
但她肯定不說,說了衛簡又得蹦了。
倒是外面又傳過來個清越聲音,笑道︰「當真是是少見信如君你有這樣窘迫的時候。」
蘇青轉過頭去看,又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