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蒙瑜叫了人去東城門等著,蕭盛到的時候他們都已經到了,都穿著黑色盔甲,齊齊整整的站著,面色很嚴肅。
蕭盛隨意瞟了一眼,感覺精氣神而都還不錯,點了點頭。手一揮,道︰「出發。」
蒙瑜也跟著他上馬,拍馬走到他身邊,問道︰「蕭盛,你小子準備怎麼訓練?正好我跟著瞅瞅去。」
蕭盛淡淡瞥了他一眼,「我就說你先前不是鬧著要去訓練你自己的兵?你要跟著,等會可別怕被打。」
說得蒙瑜一愣,「訓練兵就訓練兵,還會被打?」
撓了撓頭,看蕭盛不再說話,蒙瑜就默然跟了過去。
東城門外面地勢平坦,從那邊過去可以直接通到北燕。往來如果有消息,這里就是最快的道路。
那附近平路也有,寬敞地也有,所以蕭盛想要練兵的時候,第一個就想到了這個地方。
蒙瑜也知道在東城門口集合去練兵就必去一個寬敞地,所以就讓大家把馬都牽上了。這一點倒不用蕭盛說,蒙瑜自己就處理好了。所以蕭盛蒙瑜十七都在前面策馬快跑,後面齊齊整整地跟著一大隊人馬。
蕭盛拍馬走了小半個時辰,回頭看了看身後保持得還算齊整的隊形,猛地加速,一下子就超過了十七和蒙瑜的馬。
後面的人看見他加速也趕緊加速,蕭盛現在是他們的直接負責人,所以他們要跟緊他的步伐,至于蒙瑜和十七,反倒不那麼重要了。
十七倒是很快把速度給提上去了,蒙瑜卻有點訝然,手忙腳亂的就看見後面的隊伍沖了上來,趕緊一轉馬頭,就從旁邊跑了出去。
稍微走得遠了,才拍了拍胸脯。皺了皺眉頭。
這里距離那個寬敞地帶已經不遠了,為什麼蕭盛還要加速?
但是他沒有開口。
正細細思索了點,有了點思路,卻見猛地蕭盛一拉馬韁。原地就停了下來。
後面的人不意竟有此變故,都非常慌亂,立刻打馬要停。
但是有幾個人有蕭盛那樣的功夫?拉的太急,反而身形一倒,就偏到了旁邊去。
還有人倒著向前的。
場面呼啦啦一下子就亂了。
蕭盛的反應卻還要快一些,足尖一點,翩翩然向前十余步,回轉身形,雙手負在身後,穩穩地立在了他們面前。
帶著面具。也看不清楚神色。
蒙瑜這才恍然一驚,嘖嘖嘴巴,有點不敢置信。
還好這些人也算訓練有素,倒地之後極快的就站了起來,又迅速地集好了隊形。慌亂也就只有那麼一小會兒功夫。
但是蒙瑜知道,就是那麼一小會兒的工夫,也足夠看出來他們有多麼不合格了。
難怪蕭盛會說他們還欠著點兒火候。
蕭盛負手而立,看著他們都站了起來,沒有上馬,在馬旁垂手而立,就知道這些人明白他今天的用意了。
他微微一笑。聲音帶著內力傳了出來︰
「我知道你們都是烏夷手下出來的精兵,受著嚴苛的訓練,自然有驕傲的資本。不錯,對比軍中其他的隊伍,你們的確稱得上是精英。」
「但是——」他話音一轉,掃了一眼垂手而立的士兵。沒有在他們面上發現過于歡喜或者過于失望的神情,暗自點了點頭,道︰「但是,那也只是相較于離邊的其他士兵而已。」
「卓力格圖有一支自己的兵馬,在北靖稱作王師。這只兵馬從卓力格圖繼位就一直跟著他。戰無不勝,攻無不克。他出兵之所以常勝,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因為這一支兵馬。」
「這支兵馬為什麼常勝?自來都有人分析,最重要原因的卻只有一個——」他伸出了一只手,道︰「——就是進退同心。」
「《國語》里說的好︰‘古之賢者,不患其眾之不足也,而患其志之少恥也。’所謂‘匹夫之勇無所意,當思旅進旅退’,就是這個道理。」
隊伍里面已經有人在思索。
連蒙瑜都是一副沉思的表情。
蕭盛隨意掃了一眼,繼續道︰
「烏夷訓練你們的路子沒有錯,你們並不像衛*將一樣只在城中寬敞地帶訓練,你們每年春秋時節都會像北靖一樣在草原上逐水而居,把自己放到北靖的生活環境里去訓練自己。嚴寒風霜都經歷過,所以領你們出戰北靖,比一般戰士更有優勢。」
「但這並不包括卓力格圖。」
「知道卓力格圖是怎麼訓練他手下的那支隊伍的麼?先把整支隊伍收拾齊整了,然後下令讓他們向一個地方奔跑,在奔跑過程中保持隊形一致然後逐漸提速,在速度到達一個比較快的點時,立馬下令勒馬韁。」
他看了一眼隊伍,發現已經有人埋下了頭。
「不錯,就像我剛才訓練你們的那樣。」
他的目光掃過全場。
「卓力格圖的兵馬能在行進和停止之間一直保持隊形,就算勒馬韁也立止,絕對不會出現剛才人仰馬翻的混亂場景。這就是你們之前的差距!」
不少人都抿了抿唇。
的確,如蕭盛先前所說,他們是烏夷精心訓練出來的一支兵馬,很多時候甚至不是烏夷,是蘇晏,是穆澗來訓練他們。
他們的確有驕傲的資本,因為他們可以算是衛國最強大的一支兵馬,就算人數不多,但是絕對最精。
軍紀最嚴明,進止最有序,戰斗力最強。
蕭盛是哪號人物他們不知道,但是一上來就單槍直挑他們一群,還放言要把他們收到麾下?
穆放自己輸了,為什麼要拿他們來做賭注?
所以他們很多人都不服。
最不爽的是,和他們對手之後,蕭盛居然說︰「還欠了些火候?」
這讓他們情何以堪?
但是軍令不能違,這是他們這麼多年奉行到骨子里面的東西。所以他們今天來了,但是無一不是抱著想看熱鬧的心。
想看看這個人又準備怎麼「訓練」他們?
只是,沒有想到,他們都想錯了。
這個蕭盛,真的不是空有自傲。
蒙瑜目光閃了閃,心想︰竹辭說得真的不錯,這個蕭盛真的不簡單。能夠知道卓力格圖怎麼練兵的,能夠這麼狠心把自己的性命都投入到這個訓練中的,豈能是池中物?
蕭盛看他們都低下了頭,一副服帖姿態,眸子里面閃過一絲笑意。
他淡淡道︰
「我從來不需要你們做一支比較強的隊伍,如果要做,我就要把你們帶成卓力格圖的王師!」
有鎧甲踫撞的聲音響起,蕭盛目光掃過去,看見他們都單膝跪地,行了跪拜禮。
「屬下等定不負將軍!」
聲音擲地有聲。
蕭盛唇角一勾,「兒郎們!北靖亂我河山,虜我百姓,壞我家園,何其難忍!我衛國受其凌掠數十載,難道不該踏破蒙山直搗王庭?——兒郎們!敢不敢?」
「敢!」
異口同聲,聲音被傳的很遠。
蒙瑜和十七在旁邊都感覺到了一種震動。
蒙瑜的目光的蕭盛身上掃了掃,有點挫敗的癟癟嘴。
真是,從烏夷去世之後他就開始接手這支人馬了,到現在都快兩年了,但是這些人也從來沒有這麼恭敬的給他單膝跪下過,從來都沒有認同他!
但是只這麼短短一個上午,沒想到他們就對蕭盛心悅誠服!
真是,人比人真的要氣死人了。
他在心里默嘆,卻並沒有不服。他沒有蕭盛這樣的魄力把生命去跟這些人捆綁在一起,這樣玩命的訓練,如果中間出一點岔子,蕭盛就死定了。
就算是在隊伍里面的人,也是。
如果前後左右的人出一點意外,就是群體傷亡,損失非常大。
蕭盛這一步走的非常有魄力。
挑戰不可謂不大。
但是如果成功了,就是蕭盛說的,是卓力格圖王師那樣的隊伍,是真正的精英。
蒙瑜深深的吐了一口氣。
不畏挑戰,與天相爭。好大的自信,好大的勇氣,好強大的內心。
無畏到連生命都不在乎,其心之堅,當真無懈可擊。
十七也感覺到了一種震動。
他和木葉其他跟隨蘇青(蕭盛)的人不一樣,他是雲老還在訓練蘇青的時候就跟著的了。所以他知道蘇青最開始骨子里是怎樣的怯弱,怎樣的瞻前顧後。
他一直覺得,既然是蘇晏的女兒,怎麼都不應該差到哪里去。只要智力不缺,在北境那麼多年耳濡目染,帶兵和應敵的能力應該都不會差。只是說可能著眼點不一樣,所以目光和手段才會有小大之別。
蘇青那個時候身上沒有一點魄力,目光被囿于一個狹小的圈子里,所見的都是一個微末事情,並且沒有破而後立的決心。
而現在,在眼見了她女扮男裝,戰場上刻意和沈修蒙瑜結交,有目的的找上樓煩王,接手烏夷留下來的軍隊之後,他覺得,蘇晏女兒所應該有的魄力才展現了出來。
就像現在,她立在陽光下,身形輪廓全被鍍上了一層金光,亮閃閃的奪人眼目。
這才有一點蘇晏的女兒的樣子,才應該是他們木葉統領的樣子。
十七抑制住內心的澎湃,嘴角不由自主的翹了起來。
剔筋去骨,破而後立,方是鳳凰涅槃,方是大道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