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青走出顧府了數十步,終于再忍不住,扶著牆角哈哈笑了起來。
蘇信呆愣愣的看著她,很好奇地問︰「姑娘怎麼這麼高興?」
蘇青道︰「看了一場顧女蘿和太子的好戲,怎麼會不高興?」
尤其是最後那一點兒,姬允以為自己是在扮情聖麼?
她敢拿一萬兩銀子做賭注,姬允現在絕對和顧女蘿吵起來了。
不會熱火朝天,只會冷言冷語。
可惜啊可惜,這場戲,就不能親自看了。
蘇青招了招手,「走,蘇信,正好今日這身份,不上門看看表哥太對不住他了。」
蘇信反應了一會兒才想起來蘇青口中的「表哥」應該是姬籬,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是,是,姑娘,這邊請。」
姬籬倒是對她的來訪毫不意外,見她進來了,手下的筆跟本沒有停,還是繼續在畫畫,蘇青湊過去看,原來畫了個懸崖,懸崖邊上長了一顆大茶樹。
蘇青在旁邊拿了果脯吃,立在他身邊看他作畫,等他最後一筆收工完成,問道︰「這就是六安州的那個片茶?」
姬籬點了點頭。
蘇青撇嘴道︰「就知道顧女蘿的話都有深意,這茶又有什麼故事了?」
姬籬笑著拍了拍她的額頭,笑道︰「哪來那麼多故事,不過近日新嘗了這片茶,覺得味道甚美,所以借著道听途說畫了出來而已。」
蘇青「唔」了一聲,瞪了他一眼,手里拿著果子咬得咯 咯 響,「還以為你知道什麼不為人知的秘密呢,真是,白白吊足了胃口。」
姬籬把她腦袋上的銀冠取下來,幫她捋順了頭發,另外拿了一支簪子給她簪上。
「怎麼還扮了原來的裝束去?存心想讓顧女蘿想起來往事呢?」
蘇青只是呆呆的立著,沒有動作。半晌,才突然「咳」了一下,偏過了腦袋,道︰「今日還撞上了太子。」
便笑著把顧府的事情說了一次。邊說邊捂著肚子笑,「真是不容易,從前顧女蘿氣場多強大,見著她都要矮上一截兒,今日好不容易能夠能讓她吃吃癟,真是大快人心。」
姬籬只是靜靜的看著她,嘴角笑意悠悠然,卻是凝視著她不說話。
蘇青笑了會兒,便只歪在榻上,身邊擺了盤果脯吃。道︰「昨兒听說陛下要辦七十大壽,他的身體可還撐得住?」
面色倒是嚴肅了些。
「請了個先生給他配了一些藥,能讓他精力好一些,看著不顯老態。」
蘇青抿了抿唇。
文皇帝的身體三年前就已經顯了老態,身體狀況也是每況愈下。能支撐這三年已經是非常不容易的事情。
太醫束手無策,去找了江湖人,所以才只能稱作「先生」。
「可說了還能支撐多久?」
「這先生現在就在宮里,由他調養著的話,還有一兩年的功夫。」
「兩年,還真是……」
蘇青說著微微搖了搖頭,又把顧家的勢力順了一次︰東南掌天下錢糧。顧家雖然現今不能在其位,但未必沒有不能謀其政的本事;北境不必掛心;盛京和中原之地,也只能說是看看打個平手;西南之地,易守難攻,倒是獨立于外;剩下的也就是一個苗疆。
顧家當初能夠讓苗疆的人給她種下蠱蟲,想必和苗疆也是有勾結的。但是,苗疆,他們的勢力還伸不到那麼長。
姬籬揉了揉她的腦袋,笑道︰「其實沒有你想的那麼復雜,先前陛下同我說了個意思。說要專門把整個南山闢了出來,準備在里面養一支軍隊,隸屬光祿勛,稱作南軍,又稱作建章營。小侯爺在京中待著無聊,就不想去練兵?」
說著對她眨了眨眼楮。
蘇青的眼楮一亮。
光祿勛就是郎中令,掌管宮殿門戶的宿衛大將。這支隊伍,說明白了,就是專門為保護文皇帝所設下的。
如果能拿到這支隊伍,就算文皇帝突然有一天駕崩,也不怕顧家逼宮。
蘇青笑著倒了下去,閑散的在榻上歪著,「真是,文皇帝才是最深藏不漏的一個。這麼一道旨意,足夠讓顧家琢磨了。難怪要召邊疆將軍回京,難怪一舉封侯,原來都在這兒等著。」
她最初的打算是拿了兵權之後由穆放舉薦入京,所以剛收到聖旨的時候也沒有想到會那麼順利,不過正中她的下懷,她也沒有細想這麼多,自然沒有想到文皇帝還有著這一手。
姬籬眼楮亮晶晶,「掌管這個的,自由倒是挺大,可以自己挑選士兵,訓練也不用經人,甚至于有多少人,也是自己定。」
蘇青笑得合不攏嘴,「真是個好差事,正好可以把我在邊境的兵馬帶過來,直接就可以用。——不過那些老頑固會肯?」
「其他的我都安排好了,你放心罷。——倒是你,先前跟顧女蘿的那一場,不是明擺著告訴她現在的蘇青不是原來的蘇青?」
蘇青眨眨眼楮,笑道︰「是呀,我覺得她(南蘇)不應該在官場待著,能夠現在拎清就現在拎清,放在顧女蘿也查不出什麼來。她的目光自然也就不至于放在蘇青身上了?」
「你想讓她把目光放在蕭盛身上?」
「誒,我可沒這麼說。」蘇青趕緊笑著擺了擺手,「不過這麼炙手可熱的人物,要是不跟大官交際一下,不是太奇怪了麼?」
姬籬只是笑。
蘇青突然想到文皇帝的七十歲大壽,用手肘支了支姬籬,「宴席是誰弄得,好玩麼?」
「二哥在負責,說是要請衛國十個七十歲的老先生跟陛下一起過這個七十歲大壽,這倒是個新玩意兒。」
「那也不過京城里的老人罷了,遠地方的七十歲的老先生哪能受的住這份顛簸,還特地到京城來?」
「所以二哥還吩咐了內務府,報給地方,六十歲及其以上的老人都能拿到果品和銀兩,也算是個恩賜。」
蘇青听著點了點頭,「這倒是個福澤。」
姬籬見她听的高興,就又撿了些有趣的事情跟她說,兩人一個在榻上歪著,一個在旁側的椅子上坐著,沒有越矩的舉動,卻自有自顧寧靜流淌出來。
蘇青見了,也只慢慢的退了出去,在不遠處靜靜守著。
不想正說的開心,竟有家人來報,說是東南封儀封大人到了。
姬籬听了,趕緊同家人道︰「快請。」
蘇青奇道︰「這是什麼人?竟讓你如此待見?」
姬籬道︰「東南的平宜可還記得?平宜下台之後,就是這個封儀在管事,是個非常剛健正派的人,東南能定,還是多虧了他。」
會客室。
封儀大概四十歲出頭,胡子留的不長,一雙眼楮卻是炯炯有神,宛如雷電。
蘇青心里暗贊︰這人看起來倒是個不錯的。
封儀卻直接對上了蘇青,然後朝姬籬拱了拱手道︰「殿下,老朽尋你有些要事,可否讓閑雜人等規避?」
矛頭直指蘇青。
蘇青兀自一笑,走上前去,同樣拱了拱手,「在下蘇青,見過封大人。」
封儀一愣,面上有些愧色,微微彎了身,賠禮道︰「在下魚目,竟不識巾幗,蘇大人勿怪。」
「無礙,大人請。」蘇青回以一笑。
封儀帶過來的的確是一個大消息。
東南一帶,自五十三年開始,銅器大受歡迎,民間私開礦山尋礦,出了不少的事故。這還算小的;因為銅器的大受歡迎,不少銅板都被集起來熔化鑄器,市面流通銅板一時緊俏,一兩雪花銀所能兌換的銅板遠低于官價,竟出現了銀錢不平的事情。
姬籬細細听完,手指叩著桌面,「這事兒跟戶部稟過了麼?」
封儀點頭,道︰「臣在五十三年就上了書,當時一兩雪花銀尚能夠兌換一千三百個銅錢,按官價應該是兩千個,戶部見了折子只批說這是一時之事,不足掛念,等銅器風暴過去了自然也就平了。還說若是銅板實在不夠,可以新開礦來補,說是不足掛齒。」
姬籬听著挑了挑眉,「這自然不妥,不說礦工多了聚在一起容易鬧事,就是真有奸民要把銅錢熔化重煉,鑄造成銅器,一翻手就是十幾倍的利息,誰填的上這個無底洞?」
封儀顯然沒有料到這個貴冑能明白這其中的關竅,顯然也是一愣,隨即道︰「殿下說得是,可是戶部這樣批下來,地方上也是沒有辦法,本想著這次趁著述職的機會跟陛下說道說道此事,但微臣現今仍然無福得見天顏。」
姬籬道︰「這件事我會去父皇那里說,你不要擔心。先告訴我,現今東南一帶,銀錢兌換比例是多少?」
「回殿下,不過七百五十文。」
姬籬常和蘇崢互相探討,于銀錢兌換之事也算明白,自然深知其中利弊。這一日乍然一听,竟是風馳電掣一般,腦袋「哄」的一下漲得老大。
他頓了頓,看著封儀的眼楮,緩緩道︰「武朝亡國,銀錢不平是一大弊政。這件事關乎吏治,你先爛在肚子里,後幾日等陛下有空了,我必然引你覲見。」
封儀松了一口氣,起身拜服︰「多謝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