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面的時日可算安生下來了,蕭盛現在出門也沒那麼多刺刺的目光跟著她,好歹暗自舒了一口氣。
從晉衡那邊回來,蕭盛就讓十七給齊商帶了消息過去,齊商感激涕零,跟著十七就到了府上,要給她行大禮。
蕭盛看著忍俊不禁,卻也只是道︰「左相手邊的案子我並不清楚到底是什麼,但你盡心去做,應該也沒有妨礙。州縣吏治最是不易,但是三年之內,你必須要拿出成效來。」
齊商深躬一禮,「三年之內,商必給南宛一個政治清明,王爺放心。王爺的提攜之恩,商日後必餃草以報。」
蕭盛笑著點了頭。
南宛有齊商,江寧有寧淵,先把住這兩個地方,後面的步子就能走下去。
辛闕前不久也接手了太史令的職位,新官上任沒幾日,南蘇就興高采烈遞了辭呈,自顧回了府邸。辭了官的那日南蘇跑到蕭盛這邊來,很是瑟的說終于逃月兌官場了,蹦蹦跳跳吐舌頭,模樣非常開心。
蕭盛問她之後有什麼打算,南蘇微低了腦袋,面上泛上一層緋紅,「在家……相夫……教子……」
聲音很小。
蕭盛有些詫異的看了看她還是平坦的小月復,隨即笑道︰「難怪這麼著急跟辛闕遞辭呈,那你就在家好好養胎,什麼事情都不要管了。有空我去看你。」
南蘇點頭,手放在自己的小月復上,那種溫情任誰都很明了。
最近也就沒什麼事情了,蕭盛大部分時候也都宅在家,御史台的事情齊商都會報過來給她,當然大部分齊商還能批得很公正的,需要斟酌的心思也都給出了自己的意見。然後該上朝的時候上朝,沒事兒的時候就四處去走一走,或者看看書什麼的。也還算很閑適。
不過這份閑適也沒停留多長時間,四月份雪化的時候,巴蜀的莊晏突然報了消息來︰
蘇赫烏尤大軍過境,衛國軍隊節節敗退。西夷兵馬直逼錦官。
消息傳到盛京,君臣震驚。文皇帝始料未及,在朝堂上當場就直接昏了過去。眾人急的團團轉,御醫全都聚到了以前,嘰嘰喳喳的討論文皇帝病情,最後都是卻都是兩手一攤,表情非常無奈。
文皇帝的身體本來就不好,又听聞這麼個消息,更是覺得怒火沖心,施針的施針。灌藥的灌藥,折騰了大半日的功夫,文皇帝才堪堪醒了過來。
他招手留下來晉衡,又吩咐趙和去找了永安王爺,然後讓所有的人都退了出去。
蕭盛在門口微立了立。目光由遠及近掃過連綿宮殿,最後終于反身走了出去。
晉衡晚間的時候給他送信,讓他去府一趟,蕭盛隨意拿了件狐狸毛披上,到了晉衡府上。
同來的不止她一個,還有易老,姬籬。姬越,右相秦南,兵部尚書扈野,禮部尚書陶儀。蕭盛走進去的時候掃了一眼,跟他們頷首打了招呼。
晉衡手邊端了茶正在喝,看見她進來。抬手指了一個位置,道︰「正武王也來了,人就算到齊了。那便由我來說一下陛下今下午的意思,永安王爺來補充,如何?」
說著看向易老。易老點了點頭。
「陛下自知身體日虛,所以朝綱暫時由三殿下總管,主要負責政事;二殿下則主管軍務,景由(扈野字)和韓嗣音明日開始都會同二殿下報備軍中事項,國之大事,唯祀與戎,還望二殿下盡心。」
姬籬和姬越都點了頭。
「——好,剛才那是總的。今日請大家來,主要還是來處理巴蜀和西夷的那一樁事。原本說讓穆梧州從北邊出兵過去,從木葉繞過去在後方直襲蘇赫烏尤,但今日下午莊晏又八百里加急送過來消息,說蘇赫烏尤準備議和。——諸位怎麼看?」
蕭盛听見的時候就挑了眉頭,隨即又了然。西夷畢竟也是馬背上的國家,不可能隨時在昆山以北守著,所以要是能夠議和成功,每年讓巴蜀那邊送東西過去,西夷人的生活就能好過很多。
不戰而能獲利,是個和平法子,也能讓西夷安定幾年。
就是不知道言官會怎麼評說這件事。
秦南想了想,先開了口,「西夷是蠻夷小國,真的發兵二十萬去絞,難道還會讓他們都跑了?就憑借一場戰爭的輸贏,就要跟西夷議和,以後的人怎麼看我們?落在史書上又算怎麼回事?真的要打,我們不一定會輸。現在議和,太早了吧?」
秦南是個正統的文人,在政見上也是一直以顧庭馬首是瞻。現在顧庭死了,他還很有些把不準自己的態度。但是身上文人氣骨作祟,非覺得和蠻夷之國議和不是什麼好事情,所以第一個就提出來了反對意見。
秦南剛剛說完,姬越就笑道︰「那也未必。我們和卓力格圖的仗不也打了那麼多年?先前莊晏僅供述職的時候就說過,蘇赫烏尤和卓力格圖比起來,沒有多少強弱之分。想想每一年北靖從衛國搶了多少東西走。現在蘇赫烏尤是說不打,要是他到時候再打起來呢?誰知道會不會搶得更多?」
要不是苗疆的事情把不準,不能說,姬越還真想把苗疆的局勢一道說出來。現在這個時候能不亂就不亂,蘇赫烏尤既然有心要議和,當然還是議和的好。
還是?
他狐疑的看了一眼秦南。
顧庭死前說的話還歷歷在目,要是顧家真的還有一個繼承人的話,肯定也巴不得局面亂起來。那個人有沒有找到秦南呢?秦南還在為顧家做事麼?
這樣一想,目光就有一點冷。
秦南在這目光下有些支支吾吾,「可是我朝從來沒有過議和的事情,何況還是跟西夷?後世說起來,我們連打斗沒有打過就直接議和了,這不是太窩囊了麼?」
姬越皺著眉頭,「打仗又要往巴蜀投錢,先前整頓吏治,看看才多大點成效?馬上夏季汛期又要來了,兩條大河也都要修築防御工事,這里動了,後面的事情怎麼跟得上?——何況窩不窩囊,也不是一個人說了算的。秦大人門生無數,稍微引導一下風向,應該也不是什麼難事罷?」
秦南張合了一下嘴唇,還想再說什麼。卻見姬籬微微抬手示意了一下,目光轉向易老和蕭盛這邊,「兩位王爺都是軍隊出身的,對這件事情有什麼看法。」
蕭盛端了茶,目光轉向了易老。
開玩笑,易老才是資質最老的一個,她才不會趕在他前面開口呢。而且看秦南爭得那麼厲害,她一開口就跟他唱個大反調又算怎麼回事?
所以嘛,既然是個技術活兒,還是交給易老這個老狐狸吧。
易老看著所有的目光都轉到自己這邊,也並不驚訝,只是笑著往蕭盛那邊瞥了一眼,緩慢的吐出一個字︰「和。」
秦南明顯一噎。
「噢?」姬籬饒有興味的跟了一句。
易老面上含笑,「蘇赫烏尤原先在北靖,正武王爺應該和他交過手吧?王爺怎麼看?」
眾人的目光又從易老轉到了蕭盛。
蕭盛面上笑容不變,點了點頭,道︰「確實交過幾次手,這個人和卓力格圖一樣練兵很勤很嚴,而且喜歡出陰招,比卓力格圖還難對付。——巴蜀北雖有昆山為屏障,但昆山南面很險,巴蜀兵力不易往北,蘇赫烏尤卻容易過來。而過了昆山,巴蜀之地就是一馬平川,根本擋不住蘇赫烏尤的進攻。——所以要在巴蜀之地和蘇赫烏尤對上,很難。只有先前左相說的法子,從里邊調兵,饒道木葉從後面鎖定蘇赫烏尤的兵馬,前後形成夾攻之勢,才有一擊之力。」
姬籬沉吟了一下,「這一舉只能把一時,不能擋一世。——兵馬未動糧草先行,從離邊繞道木葉再到昆山,戰線太長,輜重和糧草都跟不上,而且過了木葉就是西夷境地,一路都有西夷部落兵馬,要打到昆山談何容易?——蘇赫烏尤不會一直打巴蜀,也不能一直守巴蜀,但是每年總會有那麼幾次,如果次次都要打,損耗太大。」
姬越點了點頭,「是。所以只能議和。」
目光掃了一眼眾人,看見扈野皺著眉頭,便問道︰「景由(扈野字),你還是覺得該戰?」
扈野站起身來彎了彎腰,「下官倒是主和一派的,畢竟陛下現今的情景,局面不能亂下來。下官只是在想,要談和的話,誰去最好。」
姬籬點了點頭,「這個倒先不急,倒先想想能給西夷的有多少東西,要是他們到時候獅子大開口,這件事情也成不了。」
陶儀站起身來,「下官這里倒是列了一份單子,請三殿下過目。」
說著就要往姬籬這邊遞帖子。姬籬擺了擺手,「不用遞過來了,你念罷,正好大家都在這里,斟酌斟酌。」
陶儀點頭稱是,當真一條一條的念了下去。
蕭盛不大懂《禮典》這些東西,所以也只是隨便听听,見眾人面上神色都還好,也知沒什麼不妥。竟兀自就神游太虛去了。
直到易老拿胳膊肘捅了捅她,她才回過神來,便看到大家的目光都在自己身上。
晉衡在她對面捋著胡須,笑眯眯地道︰「若正武王爺沒什麼意見,那便由王爺去巴蜀,負責和蘇赫烏尤議和咯?」
蘇青驚訝的睜大了眼。
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