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兒沒有得到婉月的回應,也沒有惱,只是靜靜的給劉雨琦扇風,似乎這樣的自言自語已經成為了習慣。
兩個小道童在池塘邊采摘蓮蓬,見到這邊的休息的劉雨琦等人,笑著拎了裝滿蓮蓬的籃子跑過來。
小道童與冬兒等人見了禮,從籃子里拿出了些蓮蓬給她們嘗嘗鮮。
冬兒道謝,卻沒有推辭,接下那些個蓮蓬,小道童便歡喜的提著籃子走開了。
冬兒掰開蓮蓬,從中取出青澀圓溜溜的蓮子肉,又去皮給劉雨琦喂食,「小姐,這時候的蓮子肉雖然甘澀,但好在爽口汁多,一來可以解解暑氣,二來還能清心養脾呢。冬兒懂得不多,但自小貧苦,平時沒什麼吃食解饞,偶爾會跟著鄰家姐姐去塘邊采摘這些蓮蓬,里邊兒的蓮子肉對于冬兒來說那是極好吃的了,鄰家姐姐說這個蓮心啊,晾干泡茶還有安神明目的功效……」
冬兒邊播開蓮蓬,邊念念有詞地敘述著被發賣前那僅有的一些兒時記憶,手邊還不時地將略有些苦澀的蓮心剔除出來,放在一邊,想著午後晾干後,用來煮了茶給小姐喝點。
自小姐遭遇此事之後,夜夜睡覺都不得安穩,有時候還會夢魘哭泣,小姐的眼楮才剛剛有了起色,可得要好好的療養一番。
她一掰一個準兒,將一根根女敕綠苦澀的蓮心小心的拔出,而後將蓮子肉完整的喂食給劉雨琦,想必兒時必然沒有少剝過。
「咦?這個怎麼沒有蓮心的?」冬兒正播出一顆蓮子,想要將上面的蓮心拔出,居然沒有看到那根突起的蓮心。
劉雨琦靜靜的坐在旁邊,眼楮一直木然的盯著她的動作,仿佛是等待著吃食的小孩。
冬兒輕輕剝開蓮子肉,才看到里面長歪躲藏起來的蓮心,「呵呵,原來是長歪了,不過還是被我發現了,快乖乖就義吧。」說完就拔下里面蓮心,放在一旁。
「蓮心,心沒有了,那蓮子還能活嗎?」前面輕飄飄的飄來這麼一句問話。
冬兒專心的忙著手上剝蓮子肉的伙計,听到問話,直接回答道︰「心都沒有了,可怎麼活,這跟人是一樣……」話音愕然而止,冬兒停下手上的動作,怔怔地抬起頭,眼眶微紅,顫音說道,「小……小姐,你可以說,說話了?」
「如果人心已死,可否能繼續說話?」面前的劉雨琦沒有回應冬兒,依舊望著她手上的那顆剛被拔掉蓮心的蓮子肉,上面還才留著歪長開的蓮心的印記。
「小姐……」冬兒放下手中的蓮肉,握著劉雨琦的手,顫著音嗚咽的喊了一聲,因激動而忘記了回答劉雨琦的話。
婉月聞聲怔住片刻後,迅速俯身蹲下,望著劉雨琦的眼楮,認真的回答道︰「若是人心已死,斷不會說話的。」
「心若被刺穿,可謂死否?」劉雨琦轉過視線,直直的望著婉月的眼楮,問道。那雙漆黑的眸子中不同于剛才那邊深不見底,此刻借著日光,反射出點點光輝。
婉月面色一凝,點了點頭,說道︰「心被刺穿,必然死了。」
「那若未被刺穿,可有救嗎?」劉雨琦的眼中帶著希翼的光芒,問道。
「若能夠救治及時,尚有一線生機,但是即使不是心,那也傷到肺腑,怕是……」婉月亦緊緊握住劉雨琦那冰冷的小手,眼神微暗,最終還是不忍心澆滅小姐剛剛燃起的那絲希望。
劉雨琦聞言微垂下眼眸,很快她抬眼望著那池塘的一片綠意,期間泛起一點點的粉色尖尖。
她站起身,望著荷塘中隨風搖曳的蓮蓬。
「在下自小從未感受過溫暖是何等感覺」
「自我懂事以來,我的身體就跟別人不一樣……」
「姑娘,在下姓姚,單名一個 字,字孜墨,不叫登徒子。」
「嗯,一百年不許變!」
「對……對不住啊,漪丫頭,每次……見到我,都……沒好事發生。」
耳邊回響起那些曾經的只言片語,劉雨琦緩緩閉上眼楮。
腦中浮現一對t恤牛仔的少年少女。
「咦?你的心怎麼不跳的?」
「哈哈,漪丫頭,被嚇到了吧,我的身體和別人不一樣,我的心啊,在偏右的那邊。你听听。」
「你!以後可不許這樣嚇人的!」
……
劉雨琦腦中的華服錦衣少年和另一個t恤牛仔褲的陽光少年漸漸重合在一起。
如果孜墨是他的轉世,那麼他的心會不會也在右邊?
沒見到尸體,回想那晚的情形,後來好像出現了一個人與那刺客打斗了一番,那麼後來孜墨會不會是被他救走了?
一雙美眸猛然睜開,眼中已然一片清明。
「冬兒,葉大哥下山多久了?」劉雨琦淡淡的問道。
「啊?有,有十來天了吧。」突然听到那熟悉的清麗女童聲,但是還是未來得及反應的冬兒結結巴巴的回應道。
「好,收拾下東西,兩日之後,我們就下山去。」劉雨琦望著湖面泛起的漣漪,說道。
「小姐,是要去尋葉大哥治眼嗎?」冬兒起身問道。
「不是,是我們要離開洛陽。」劉雨琦繞著池塘邊緩步走動。
冬兒看著小姐在那池塘邊上走動,一顆心都懸在了嗓子眼,忙走上前想要攙扶著劉雨琦,「小姐,小心,前面是池塘,可別掉下去了。」
待她走近時,才發現面前的小姐似乎和以前不一樣了,她的眼楮比以前更加清亮,她的步子也走的穩穩妥妥。
「小姐,你的眼楮,能看見了!」冬兒難掩激動,驚喜的叫道。
劉雨琦笑著點了點頭,道了一句,這些日子辛苦你了。
冬兒用袖子抹了抹眼角,正要說些什麼,卻突然被婉月打斷了,「小姐,我們離開洛陽後,要去哪里?」
冬兒也滿是疑問的點了點頭,問道,「是呀,小姐,我們是要去哪里?」
劉雨琦轉頭望向南方,輕輕說道︰「福州。」
「福州?她去那做什麼?」月娘拿著手中的書信一臉的錯愕,詢問道。那丫頭居然趁著他們不在的時候,就不辭而別了。
信中還附上了幾首曲子,說是答謝她給了婉月一本易容的秘籍,這是酬勞。
這丫頭,怎麼能夠算的如此分明,還一聲不吭的走了。
「這丫頭,難道就不想知道孜墨的情況嗎?只可惜那小子是個薄命的,居然……」月娘氣憤的說著,又夾雜著鼻音,咬了下嘴唇,最終化成長長的嘆息。
月娘最終無力的看了眼一遍不言不語的的小葉,她輕聲道了告辭,便離開了。
相比于月娘,葉公子的面色沒有驚訝,取而代之的是沉默。
下山後打听到的消息是,姚府已經為為孜墨舉辦了喪事,但是奇怪的是,師父卻沒有出現,而且姚府對于孜墨的死似乎一點都不隱藏,反倒是消息流傳的很快。
此刻回來,又看到那丫頭留下的辭別信,信中說她的眼楮已經恢復,要去福州領略一下故人之鄉。
故人……
葉公子眉頭忽的展開,心中一片了然。
你也不相信,對吧。真是個機靈聰明的丫頭。
他輕笑幾聲,「志合者,不以山海為遠;道乖者,不以咫尺為近。」一展折扇,邁步走出廳堂,「哈哈,好自為之,保重了,丫頭。」伴著笑聲,長衫隨風飄蕩,漸行漸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