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央宮中,偌大的宮殿內,不似以往般的空蕩蕩,各宮的妃子在婢女的擁簇下紛紛一臉哀憂的站立在宮殿兩邊,邊用絲帕低頭擦拭眼角發出嚶嚶的哭泣,邊用眼角的余光瞄向那被布簾遮住的內室。
時而有內侍匆匆進出,拉開布簾一邊,借著僅有的空隙妃子們一會兒伸著脖子瞧見里面擠滿了身著官服的太醫,個個愁眉不展的低聲商討著。
明黃的紗幔內,隱約可見一身明黃的臥躺在榻上,間歇著傳出隱隱的咳嗽聲。
太醫院的宋提點正將手搭在從明黃的紗幔中伸出的手腕上,眉間緊皺未展。
「皇後娘娘駕到!」內侍拖著長長音調的喚道。
一身華貴暗紅長裙,黑邊金線墨綠牡丹壓紋外衣,肩上搭著深藍披帛的皇後快步走進殿內,漆黑的發髻簡單的被挽起,只插了一根金色鳳頭簪。
殿內的妃子立刻噤聲,屈膝施禮道︰「皇後娘娘……」
後面的話還未來得及說,就只見那身影已經掀起布簾到了內室中。
內室里的太醫忙要下跪,皇後急急的先說道︰「都免禮了。」
她走到臥榻邊,宋提點站起身,拱手彎腰施禮。
「免禮了,宋提點,陛下他怎麼樣了?」關切帶著焦急的聲音從頭上飄來。
宋提點抬起頭,依舊弓著身子,畢恭畢敬的說道︰「陛下是國事過于操勞,耗費心神,乃至體虛而感染了風寒,此風寒來勢凶猛,如今已經傷及肺腑,微臣將會以溫補之藥增補心肺之氣調養一番,許會有所好轉,只是……」宋提點停住,低頭看了一眼臥榻上神智不清的皇上。
「只是什麼?但說無妨。」宋提點的動作沒有逃過皇後的眼楮,明白這病怕沒有那麼簡單了,她說道。
「只是在休養這段時日內,陛下需要靜養……」宋提點低頭再次躬身說道。
靜養,就是說不可再操勞國事,不可再憂慮傷神了。
如果這對于一個普通老百姓家來說,也沒什麼,也就是躺在臥榻上啥事都不干,讓吃就吃,讓睡就睡就可以了。
可這是一國之君,大周王朝的最高統治者,整個大周王朝的大小事務都要層層審核,最終到達這唯一的君王之手批閱。
國不可一日無君,若君不在朝一日,那得多少國事會被耽誤了。
有哪個在位的皇帝能夠安心靜養的,除非……
皇後的面色復雜,既擔憂皇上的病又想著這是太子難得可以表現的機會。
「皇太子駕到!」隨著內侍的一聲高喚,一身便服的太子疾步走了進來。
一屋子的太醫又要準備下跪施禮,剛撩開衣擺,就听到太子一聲「免禮」了。
太子走上前,給皇後施了禮,起身急急的問道︰「母後,父皇怎麼了?怎麼就如此嚴重了?」
「你父皇他是感染了風寒了。」皇後滿滿是憂愁的說道。
太子听完臉色一沉,冷冷的撇了一眼站立一旁的何總管。
何總管在宮里待了那麼多年,哪里看不出主子們的臉色,這太子臉色一變他就知道怎麼回事了。
太子此刻定是惱怒他們這些做奴才的沒有好好的照料皇上的身子,讓皇上感染了風寒。
他嚇得立刻跪了下來,低頭認罪的說道︰「都是奴才不好,沒有好好的照顧好陛下,奴才願意領罰。」
站立一旁的小內侍以及婢女們也跟著嚇得紛紛跪下,磕頭戰戰兢兢的齊聲說道︰「奴才(奴婢)有罪,請皇後娘娘太子殿下責罰。」
太子欲開口,被皇後攔下,她淡淡的說道︰「都拖出去杖責二十,領罰之後可得要長著記性,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來好好的伺候陛下。」
眾人低頭謝恩。
之後太子請求皇後讓自己留下隨身侍奉皇上,在內室的隔間的榻上鋪上了被褥,點起了藥爐。
因皇上病重休朝了幾日,直至皇上下旨讓太子監國,太傅輔佐,將劉大將軍封為護國大將軍,一下子傾向太子一遍的黨羽水漲船高,朝堂上成了一邊壓倒性的局面。
那原本支持二皇子的那些微弱的聲音也猶如小火苗一般,微弱的搖擺不定,漸漸的被朝堂那壓倒性的洪水給撲滅了。
「蘇祥,蘇祥。」小內侍匆匆的跑到御書房里,喊道。
正有些打盹的蘇祥被小內侍那尖尖的聲音叫的渾身一震,一下子困意全無。
自從他調來做夜班後,除了偶爾皇上他熬夜批閱奏章,有些饑腸轆轆的時候才吩咐做些簡單的吃食外,幾乎也沒有什麼要做的,不過即使是一碗面食他也是很認真的去做。
後來無意間听何總管說過皇上有些想念民間的一種叫做「餛飩」的吃食,還詢問來自民間的他是否會做。
為此他還趁著出宮購置食材時,到民間打听了一番,才知道只有一個小面攤做這種吃食。
于是他就悄悄的去吃了一碗,頓時渾身一陣驚嘆,這餛飩果然是味道鮮美,這面皮緊緊的將鮮肉的鮮味緊緊鎖住,而且無論是醬料還是湯汁,都是上上用心所烹,這都是要耗費時間熬制和研磨的。
無怪乎陛下如此掛念,作為御廚的他在宮里待了那麼久,雖是打雜,但也是跟著一幫御廚身邊繞來繞去,這些年也沒有少學本事。
自他嘗了這餛飩後,又看了那店家的做法,細細品了那醬汁,自然就知道了這料里的大概是些什麼料,只是配的比例不知。
回到宮里,經過幾番嘗試配比,好不容易讓他終于學會了做這個,可是六年來,陛下似乎也不怎麼叫夜宵,就算叫了夜宵也不叫面食了,只是做些湯料喝。
慢慢的他也就被大家遺忘了,漸漸的連他自己都快忘了自己是御廚了,會做很多菜的御廚了。
當听到陛下病倒的消息的時候,他想他恐怕要永遠被人給遺忘掉,永遠在這默默的等待那位坐在龍椅上的九五之尊偶然間的一次叫喚,也許到老也未必有人記得他叫蘇祥了。
這會兒猛然听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乍一開始他還以為是做夢,後來听到那小內侍拔高音調尖尖的叫喚聲,他就知道這不是夢,有人叫他了。
他站起整了整衣衫,上前躬身笑道︰「這位公公,小奴便是蘇祥,請問有何貴干?」
「無甚,只是陛下龍體今日大好,此刻醒來感到月復中饑餓,想吃些面食,你且做些來吧。」小內侍輕輕擺了擺白色的拂塵,帶著尖尖柔柔的聲音吩咐道。
面食!可終于叫上面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