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間的格局很是簡單,里間里除了兩個案幾和幾個用來跪坐的蒲團之外,便是一個仙鶴飲水圖的屏風,里面同樣放了案幾和蒲團,只是在屏風後面斜坐在案幾旁的一個深紫的身影。
「飲茶便是,莫管閑事。」屏風後面傳來懶懶的男子聲音。
年輕公子輕笑,說了聲是,緩緩關上了雅間的門,隔斷開了茶館大廳里眾人的議論聲。
樓下大堂中,壯漢面色更加漲紅,一臉的尷尬之色。
身後的同伴附耳過來輕聲說道︰「大哥,今日我們怕是撈不到什麼了,我們還是求求那人伢子郭三爺不要急著賣了小五,等我們籌到銀錢了再將他贖回來。」
壯漢眉宇皺起,眼中帶著些頹敗和焦慮。
要不是急著等錢用,他們幾個堂堂漢子就算是給人干苦力也是能養活自己賺個果月復之物也是可以得。
在這條街道上蹲了好幾個點,也只有這家茶館的生意尚且不錯,且館子看著也大,應該是個有錢人開的。
若是去訛個平常老百姓家他們也是做不出來,就是沖著這家茶館是有錢人開的,隨便訛一點錢應該不會在意的吧,想他們這些大商人都是奸猾的狠,多少都是有紕漏可抓的。
這一進來點了一壺茶一點茶點,嘗了些覺得味道甚怪,以前听那些婆娘們老說茶清香才叫好茶,吃食若是發苦了,那定然是壞了的。
原本他還覺得自己是替老百姓們揭了這奸商的黑心,這才故意裝出一副凶神惡煞的樣子好能撈上一筆。
可沒想到這半路還殺出了這麼個小子,居然把整個局面轉黑為白,轉敗為勝,三言兩語說得好像是那麼回事似的,自己雖然不是全听懂了他的意思,但也覺得他說得挺有理的。
難道是自己今日出門沒有看黃歷?怎麼如此倒霉。
壯漢面色訕訕的,帶著羞愧之色,拱手對著劉雨琦等人施禮,粗聲道︰「今日是我等粗鄙,不識這些高雅之物,而誤會了店家的一片心意,徐某在此道歉,多謝小兄弟點醒我等。」
說罷他對劉雨琦彎腰至腰間,又對朱掌櫃表達了歉意,同樣行了此等大禮以示自己的魯莽之錯。
待表達完歉意,又行了大禮,這對于他們這些男子漢來說可是已經是顏面掃地了,做完這些後,壯漢便低著頭,一臉憂色又沉重的轉身往門口邁步。
壯漢的伙伴雖然盡量輕聲在那壯漢耳邊輕聲說話,一般人自然是听不清他說什麼。
可是婉月卻听得清清楚楚,一來是因為她們幾人離那壯漢比較近,二來是婉月自小習武,飛天走地,刺探消息早練得她耳目比常人清明許多。
她輕聲在劉雨琦耳邊復述了那人的話,劉雨琦轉頭掃視了一番這幾個看起來強壯的不過二十出頭的漢子們,實則他們幾人頭腦還真是簡單的很,若是善加誘導,應該不會淪落當個潑皮的地步。
「等等!」劉雨琦清亮的聲音響起,她轉過頭眼楮灼灼的看著壯漢,漆黑的雙眸深不見底,讓人不敢直視,她不咸不淡的說道︰「道歉的話,我們大家都收下了,你給帶來的驚嚇也就算了。可是……」她朝地上碎裂開來的瓷碗和還有些殘肢四散的案幾努了努嘴,說道,「這些案幾、茶碗瓷杯的也是店家買來的,這些可都是花了銀錢的,怎麼可以一句道歉就可以算了的?可不得要賠償人家的?」
壯漢轉過身來,羞赫的低下頭,雙手在身前搓了搓,在自個兒身上模了模那些口袋,最終掏出幾個銅板,雙手遞上,說道︰「小兄弟,我等原本是退了下來的守門士兵,因犯了些事,被將領罰出了軍籍,也沒有什麼銀錢傍身,身上就這麼些了。」說完又將那雙粗壯的雙手向前遞了遞,剛剛被婉月捏住的手腕處已經青紫一片。
「呵呵,這些哪里夠哦。掌櫃的,這些桌椅茶碗要多少個錢?」劉雨琦挑眉,眼眸一轉,對一旁的朱掌櫃說道。
「約莫要一兩銀子。」朱掌櫃被這麼突然一問,還未來得及細想,就直接回答了,當听到自己回答的那麼快的時候,他自己也驚訝了,怎麼感覺自己被這小兄弟給牽住了,居然人家問什麼自己就回答什麼的。
壯漢聞言,臉色慘白一片,嘴唇緊抿,眉頭皺的更加厲害了。
一兩銀子,這一兩銀子他們怎麼會有,他們兄弟幾個現在連口飯都快吃不上了。
怎麼辦……難道繼續裝潑皮,來一句要錢沒有要命一條?
壯漢腦中想著又斗爭著要不要賴賬,要不要撒腿跑掉等各種辦法,劉雨琦是不知道的。
她又一次用那折扇撲扇了兩下,一副雲閑風淡的樣子,清了清嗓子,說道︰「看爾等也是身無分人之人,正好我府上還缺幾個護衛,要不爾等來我府上看個門,護個清淨安全,拿這工錢來償還吧。」
話畢不僅是這幾個漢子,掌櫃的瞪大了眼楮一副不可置性的樣子,連冬兒也不解的猛然看向自己小姐。
小姐啊,你怎麼又是想一出是一出的,這,這跨越也太大了吧。
等等,她們不是喬裝出來想辦法賺錢的嗎?這一天下來,喝了不少茶吃了不少茶點,這會還重金雇人了。
前一刻還是針鋒相對的好似要打上一架不可的架勢,這會兒,怎麼就要雇了人家來當護院了。
婉月倒是淡定的很,對于小姐的舉動,她已經早已沒有了什麼覺得驚奇的了。
「做我家護院的工錢是一兩銀子一月,你們四個人,一個月就是四兩銀子,吃喝我府上包了,付了這店家賠償的一兩銀子,剩余的三兩銀子就給你們買些衣裳換上。」劉雨琦接著說道。
雖然驚訝于小姐的決定,但冬兒還是依言上前遞了一兩銀子給朱掌櫃,又給了三個銀粒子放到還舉在那粗獷的一雙手中,三個銀粒子在那雙粗大的受傷滾落和幾個有些發黑的銅板踫撞發出聲響。
三兩銀子,三兩銀子,五弟他,他不用被賣走了……
壯漢腦中不斷的回想著這幾個字眼。
直到手上傳來冰涼的觸感,又听到那微微脆耳的銀子和銅錢踫撞的聲音,他的眼眶這才後知後覺的有些發紅
所謂男兒有淚不輕彈,而這麼一個七尺男兒,卻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他用袖口抹了一把。
猛地屈膝跪在地上,後邊跟著的幾人也跟著咚的一聲齊刷刷的跪下。
壯漢磕頭,後面的人也跟著俯身磕頭。
他抬起頭說道︰「多謝公子,我徐豐田無以為報,必定以性命擔保護得主家安危,不知主家府上在何處,姓氏是什麼?」
劉雨琦剛要開口說些什麼,又收住了口。
姓氏?外出做生意,可不能再用以前的名字了,用什麼名字好呢?
突然她眼楮一亮,嘴角輕翹,「小生姓艾。」清亮的聲音駑定的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