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遙的眼楮閃了一下︰「你準備怎麼帶我走?」
難道直接表明她的身份嗎,將軍爹爹未必願意放她走,不否認老爹對她好,有她長相的原因在,和他的亡妻長得很像,他就沒懷疑過麼?
她腦洞大開,玩消失,死遁,再狗血一點,提親?不太可能,那以後他倆的生活都得亂套了。
蘭宿之看著她神情變換,嘴角時而抽動幾下︰「當然是用你真正的身份回去了。」蘭家的女兒可是很金貴的,尤其她還長得這麼像大姑姑。
蔣遙只是激動了一下,說實話她並沒有離開這里的打算,她已經基本熟悉了這里,又有大哥在,怎麼可能會和一個沒見過幾次的陌生人走?說她是蘭家的孩子,大哥不也一樣嗎,再說了,女子出嫁從夫,即使她娘真的是蘭家的女兒,那她也是跟爹爹的姓!
誰會留意一個流落在外的女孩呢,蘭宿之如此只能說明,他另有心思。
蔣遙想定以後,連忙說出她的決定︰「不管你怎麼說,我都不會離開的。」
蘭宿之沒有勉強,淺淺嘆氣後,又說了一些她听不懂的話︰「既然如此,你便老老實實地待在國公府,日後許個好姻緣也就是了。」
這話是什麼意思?
但她懶得深究,點頭道︰「好。」
——
這幾天,楚京越來越熱鬧,因為離國和北牧的來人都到的差不多了,都住在驛館,酒樓、平民百姓們茶余飯後又有了新的話題。
「你知道嗎,北牧來的代表,是他們的長公主,听說她生的花容月貌,冰肌玉骨,高貴清冷,好一個絕代佳人。」
听的人不樂意了︰「咱們大楚又不缺美人,她再美,美得過咱們太子妃?再高貴,高貴得過咱們的嫡公主?」
不得不說,沁陽公主在民間也小有聲望,就因為她是當今帝後所出,高貴的嫡系血統讓人挑不出一點毛病。在他們看來,皇室正統所出的公主,性子高傲一些也是可以接受的。
而太子妃還在閨閣之時,就頗有才名,又是一等一的美人,被拿出來與北牧公主比較倒也正常。
最開始爆料的人嘿嘿兩下,打了個圓場︰「我這不也是听別人說的嗎,想來也是,北牧那等蠻夷之地,寸草不生,能養出多水靈的人兒?還是咱們楚國的地兒養人!」
接著,他們不再討論這個,把話題引向了別處。
就在這家人聲沸鼎的小酒館里,赫連雅戴了一個遮容用的帷帽,她對面的薛元瀚亦然,一個女子或者一個男子戴著帽子大家覺得正常,兩個都戴著就有些招搖了,不少人觀望的目光時不時往他們身上瞟。
赫連雅的打扮一向簡單,她覺得楚國女子的衣裳太復雜了,一層又一層,除了肚兜、中衣,再是外衣,最外面還要套一件紗一樣的開衣,接著繁瑣的首飾壓得她脖子都不能動,頭皮都疼。下擺是分量很輕的裙子,也是好幾層,還有腰間掛了好幾塊墜飾,走起來空蕩蕩的,步子邁的大一點就打在腿上,很拘束的感覺。
于是赫連雅也不在驛館里了,索性換了便裝與薛元瀚一道出來坐坐,就有了前面的情形。
接受著眾人一波又一波的目光,赫連雅狠狠瞪了一眼薛元瀚,也不管對方看不看得到︰「看你出的餿主意,咱倆這樣多扎眼!」
薛元瀚淡定地繼續听周圍的談話,直到赫連雅有發飆的趨勢才就罷,與她出了酒館。他想做什麼赫連雅其實知道,可是這些事她完全可以讓暗衛去做的,他們一人一頂大帽子真的很奇怪啊,街上又有不少人看過來。
赫連雅想摘下帽子,被某人制止,他們沒轉悠多久就回了驛館。
換回了繁復的楚國貴女的裝扮,赫連雅幽怨地瞅著用軟皮所制的面具遮了一半臉的薛元瀚︰「咱們出去為什麼要戴帽子,我完全可以男裝出去,這身衣服真是太煩人了,可不可以換回——」
薛元瀚的黑眸瞅著她,赫連雅不由停頓了一下,「我的意思是說,沒來這里之前穿的衣服就很好。」
「那不一樣,現在你跟上了大部隊,就是以北牧長公主的身邊展現在所有人面前,一言一行都代表了北牧,如何能再穿平民女子的衣裳?」薛元瀚義正言辭地教訓她,驛館的房間內光線較暗,早點上了一盞燈油,昏黃的光線中薛元瀚嚴肅的臉被無限放大,此時的他面無表情,連唇角都抿成冷漠的弧度,但是赫連雅卻從他眼底看到了淡淡的情緒。
這是不是在關心她?赫連雅心中偷偷樂了一下,覺得身上的衣服也沒那麼不堪了,她直了直身子,回想在楚國的這段日子里也見過不少千金小姐,仿照她們的姿勢,一小步一小步的,這就是他們說的蓮步輕移吧。
赫連雅此時就像變了一個人一般,舉手投足都秀氣起來,最重要的是她面上的神情不復從前的堅硬,似乎冰雕在漸漸解凍,竟然給他一種小鳥依人的感覺。
開什麼玩笑,她是北牧大王的姐姐,北牧的長王姬,無數北牧王臣和子民頂禮膜拜的神女,他所看到的一定是錯覺。
果然,當幾位臣子來拜見赫連雅的時候,她的面上出現了慣有的、堅不可摧的冰冷,薛元瀚神情一緩,這段日子發生的事頗多,他精神處于高度緊張的狀態,看錯也有可能的。
心里沒了事,一抹厚重的疲倦感撲面而來,眼楮都睜不開了,薛元瀚朝不遠處看了一眼,赫連雅正在前面的桌案上與來人探討什麼,想來一時半會無法結束,他睡一小會也無妨。于是,薛元瀚一頭撲進旁邊的臥榻,睡了個天昏地暗。
當赫連雅從忙碌中解放出來,發現屋子里沒了人影,再仔細看,原來是睡著了。她走過來時沒有發出一點聲音,呼吸也盡量保持平緩,薛元瀚睡的很沉,從他輕微的呼嚕聲就可以看出來,眼底的鴉青表明了這段時間他都沒有休息好。
這里是他生活了十幾年的故土,如今回來怕被發現,一直戰戰兢兢的,雖然半張臉毀了,但也是有一些好處的,誰還能認出他是誰,知道他的過往?
想到那天突然出現的刺殺,赫連雅的眸子緊了緊,她太大意了,若不是查實這確實是意外,她還真以為薛元瀚在其中擔任了什麼角色。想著,她望向薛元瀚的眼神又溫柔了幾許。
夜半,今夜並沒有月亮,黑幕中只點綴了幾顆寥寂的星子,大地萬物被籠罩在黑夜中,愈發沉寂。
薛元瀚醒來的時候,看到的是這個光景,赫連雅坐在椅子上,胳膊撐著腦袋一動不動,想來是睡著了。
油燈亮著黃豆大小的光,薛元瀚靜默半餉,起來輕手輕腳將赫連雅抱到榻上,並蓋上薄被,期間並沒有驚醒她。
爾後又輕輕地走了。
兩天後。
這一天是兩國使臣覲見的日子,驛館的事務由于沒有合適的人打理,國公府與北牧又有邊城的糾紛,賢帝就交由太子全權負責。
太子平日的工作也不輕松,于是端王世子就幫著分擔一些,負責接待這些兩國來使。他本想拒絕,不知想到什麼又應下了。
離國的使臣是一位身形豐腴的中年男子,離國皇後的兄長,位列相國,蘭宿之在隊伍中不是很起眼。相比下來,北牧來人除了一個善于交際的王臣,還有長公主赫連雅,可以說給足了楚國的面子。
楚天越大致掃視了一圈,奇怪的是,薛元瀚沒有來。
他沉住性子,有說有笑地將眾人帶入宮中,往陛下接客的殿內走去,今日也只是客套一番,實際上沒什麼事。
今日召見,陛下坐在主位,原本應該坐在他旁邊的皇後不在,另一邊的位置出人意料地坐著衛貴妃。
衛貴妃隨陛下一道接見使臣,也不是什麼奇怪的事,天子的嬪妃能伴駕一起接待別國來使,說明她極為受寵。端看衛貴妃,烏發如雲,眸含秋水,渾身上下散發著一種文雅氣息,不是美艷絕倫,卻給人十分舒服的感覺,端莊得體,妝容也是濃淡適中。
楚天越只看了一眼便放下視線,今日的衛貴妃和以前很是不同,但他並沒有多加關注,他撩了袍子跪下︰「微臣見過陛下。」
大家印象里的端王世子目中無人,但是在陛下面前卻像溫順的小貓一般,這就是一物降一物了。
賢帝呵呵一笑,讓他起來,並和顏悅色地和使臣們說了些許話,爾後便邀請他們觀賞宮中的風景,來的人里有一小部分是女眷,就由衛貴妃接待。
衛貴妃從上面的位置上款款走下,裙裾隨著她的步子盛開出一朵朵的花來,再細看她,肩若削成,腰若約素,修項修頸,綽約多姿,面上是親和含蓄的笑,卻不達眼底。赫連雅默默地想,如此般般入畫的女子,這樣的儀態,她怕是一輩子也及不上、也學不了的。
她就失魂落魄地隨著衛貴妃在宮中游花觀水,揮霍了一個白天,期間不自覺地留意了衛貴妃,從衣著發髻看到面容眉眼,一看就知道是歷經歲月沉澱的氣度,不由感嘆,這個女子的優雅是發自骨子里的,她不由開口贊道︰「貴妃娘娘的皮膚真好,看得我都自相慚愧了!」
衛貴妃笑著的眉眼沒有一絲變化︰「公主正是年華大好之時,天香國色,神清骨秀,是一代佳人,本宮哪能與公主相比。」
這話說得就有些過了,衛貴妃保養得當,看起來也就三十左右,根本看不出已是一個皇子和一個公主的母親,事實上她即將四十歲了。
對于美人赫連雅自然很是欣賞,她並沒有關注什麼繁花綠草,注意力全在衛貴妃身上,實在是這個女人給她的沖擊太大了,她不禁問道︰「不知後宮的女子是不是都如娘娘這般美麗?」
衛貴妃笑了笑,沒有回答的意思,她身旁的女官客套道︰「公主折煞我們娘娘了,其實皇後娘娘更是萬中無一的人兒,其他的妃子也都是姿容出眾,陛下的兩位公主也是美人,太子妃更是京城第一美人兒,還有太子殿下的兩位側妃,說起來咱們娘娘也算不得什麼。」
原來楚國的女子都這麼美啊,赫連雅的認知瞬間漲了不少,怪不得薛元瀚對著她的時候都沒什麼表情,她和楚國的女子比起來,真是不夠看的。
她的心情就低落了,也無心擺她的清冷氣質,也是因為她這點在衛貴妃面前,實在是不夠看的。
接著在宮中用了晚膳,赫連雅更加感嘆楚國的奢華,什麼時候北牧也能同楚國一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