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久,有良感覺到嘴里涼冰冰的,一直順到嗓子眼兒十分的愜意,他終于蘇醒了,慢慢的睜開了眼楮
視線中出現了媚娘胖嘟嘟的大臉,正在小心翼翼的捧著半拉野果殼往他的嘴里喂水。
這是怎麼了?他漸漸回想起在祭台上發生的事情,孫遺風一腳把自己踢著沿木階滾落下來,現在腦袋還頭痛欲裂。
「喵嗚。」媚娘輕柔的呼喚著,兩只前爪將果殼里最後一點水灌入他的口中。
有良支撐著坐起身,發現自己是躺在祭台下,身旁那兩名士兵仍然目不斜視的矗立在那兒。
「二丫,二丫呢?」他邊回憶著說道。
「喵嗚。」媚娘用爪子指指天空,難過的搖晃著腦袋。
「你是說二丫和孫遺風都已經出了壁畫?」
媚娘惆悵的點了點頭。
「這麼說我們兩個困在壁畫里回不去了?」
媚娘淚水盈眶,鼻子蹙起,表情悲傷之極。
有良明白了,孫遺風脅迫二丫一同返回了神女峰石洞,而自己和媚娘則留在畫中自生自滅了。
許久,他鄭重其事的問媚娘︰「潼關佛崖寺未渡老和尚是你殺死的麼?」
媚娘趕緊擺動著前爪否認。
「二丫的爺爺李老漢的死是你做的嗎?」
媚娘的腦袋搖得像撥浪鼓似的,嘴里「嗚嚕嗚嚕」的分辨著。
「都是孫遺風干的?」
媚娘用力的點著頭。
有良緩緩站起身來,對媚娘說︰「好吧,既然他們是孫遺風害死的,二丫又那麼喜歡你,俺就不說什麼了。」
媚娘一听隨即把腦袋貼在有良腳踝上殷勤的磨蹭著,嘴里輕輕的「喵喵」叫著,顯得格外柔弱和惹人憐。
「唉,費了這麼大的勁兒,噬嗑針卻被孫遺風拿走了,我們困在這里怎麼才能出去呢?走吧,到處看看有沒有其他的法子可想。」有良嘆息道。
離開祭台,有良在前面走著,媚娘尾隨在腳邊,路上的行人都仿佛靜止一般,問他們話也沒有任何反應,如同照片中的景象,但小溪中的水還在流動,清風徐徐,空氣中聞到有淡淡的花香。
「媚娘,我們去那座無名寺的小山上瞧瞧吧。」有良見媚娘走起來一瘸一拐的,彎腰索性將牠抱起向山上攀去。
山上的樹木高大茂密,比記憶中的寧場古鎮植被要好得多,陽光始終在頭頂上不動,似乎時間也是停滯的。
當他依稀找到無名寺的位置,發現那里根本就沒有任何建築,只是山谷間的一塊平壩而已,地上散落著一些像是牛羊骷髏頭一類的褐色骨骼,像是遠古的祭祀場所。
岩石峭壁上有一個小而淺的洞穴,上面凸起的岩石也刻著「祝迎尸」三個字,有良走過去,驚奇的發見洞穴內有一個耄耋老者盤腿坐在那里,發須上滿是白色的寒霜,人已經凍結了。
奇怪,天氣並不寒冷啊,這老頭怎麼會凍住了呢?
唉,又是幻象,有良嘆息著坐在洞穴外面歇息,「喵嗚」媚娘輕柔的叫了一聲跳到他的懷里,懶洋洋的打起了瞌睡。
有良打了個哈欠,突然他感覺到似乎哪里有些不對,于是目光盯住了老者,到底是什麼地方不妥呢?
對了,是服飾,這位老者的衣著與巫咸國那些行人的衣裳完全不同,此人穿的是絲綢馬褂,腦後梳著一根大辮子,完全是清朝人的裝束,這里可是遠古時期的巫咸國啊。
有良想來想去,只有一個可能,就是這個老者在清朝的時候誤闖進壁畫中,已經困在這里可能數百年之久了,難道他也是來尋找藥王墓和噬嗑針的麼?
有良觸景生情,自己出不去最後的下場也會是如此,妮子、二丫今生今世可能永遠也見不到了。
「喵。」媚娘跑到冰凍的老者跟前嗅來嗅去,最後兩只前爪開始撕扯他的馬褂。
「媚娘,不可對死者不敬。」有良訓斥說。
「喵嗚。」媚娘不听,仍然固執的扯碎了絲綢馬褂,老者的懷內露出來一塊白色絹帛,上面有暗紅色的字跡,看上去像是一幅血書。
媚娘的鼻子湊上去不停的翕動著,「喵」牠示意要有良取出那塊絹帛。
有良驚訝的望著牠,伸手將絹帛抽出來,果然是血書,上面寫著「雍正十三年冬,郴州直隸衡州府安仁曾靜刺血遺書」一行字跡。
盡管是血書,但蠅頭小楷卻甚是清秀,這個曾靜是什麼人呢,怎麼會死在了這里?有良當年在風陵寺,一渡法師曾教他識字讀佛經,因此對古漢語並不陌生,將就著也勉強能夠讀懂。
「余安仁曾靜,中原陸沉,夷狄乘虛,竊據神器,乾坤翻覆。華夷之分,大與君臣之論;華之與狄,乃人與物之分界。春秋時皇帝,該孔子做;戰國時皇帝,該孟子做;秦以後皇帝,該程子做;明季皇帝,該呂留良做,如今卻被豪強所壽。」
這一段讀起來有些拗口,不過大意是明白的,這個名叫曾靜的人闡述了對當時政局的一些看法。
有良接著往下看,「雍正即位,禁其弟胤,余黨遣廣西。曾殂聞悉,投書川陝總督岳鐘琪舉雍正奪位事,力勸其反清,未曾料岳鐘琪具折上奏,拘曾于京師。雍正七年九月,帝與曾之問答撰刊行,令余百口莫辯。雍正十三年冬,乾隆即位,詔‘泄臣民公憤’為由,擬處死曾以謝天下。余以為乾隆尋覓藥王墓取噬嗑針僥幸逃過,經藍田輞川秘道得以入‘鼉鼓十巫’風水迷局之中避難。余將藥王墓噬嗑針事記錄與此,嗚呼,留與後世有緣之人。」
原來曾靜是入「鼉鼓十巫圖」里避難來了,此人既不是孫家後裔,也沒有巫蟬信物,能夠進來可是不容易啊。有良尋思著突然腦中靈光一閃,沒有信物也非孫家後裔的曾靜既然能進來躲避災難,那麼也應該可以出得去,他一定有辦法的。
想到這里,有良大為興奮,迫不及待的繼續往下看。
「譬如月無垢,游于虛空界」曾靜引用了中的經文來解釋「鼉鼓十巫圖」。大意是說上古祝由鼻祖巫咸等十巫的古今天下最神秘的風水迷局,壁畫內的事物介乎于虛實與真假之間,人和事物可以在現實與幻象之間轉換。
這怎麼轉換呢?有良大惑不解,他想起了妮子他們隱匿藏身的「藍月亮谷」,首長動用了空軍的飛機都尋找不到,是不是也像曾靜說的是某種「虛空」呢?
接下來的是有良最感興趣的部分了,足以令他抓耳撓腮激動不已。
「上古十巫,凝畢生之術于噬嗑陰陽二針,誅妖戮鬼,以傳後世。時藥王孫思邈得,深感此針若入邪佞小人之手,當以禍害塵世,荼毒蒼生,因而臨終藏于‘鼉鼓十巫’迷局之中逾千年,世人而不可得。」
原來「噬嗑針」而是陰陽一對啊,那麼孫遺風只取走了「陽針」,還有一枚「陰針」尚在,有良大喜過望。
「陽針有形,陰針無形,雙針合一,方盡其效。余自詡飽讀詩書,武功蓋世,康雍兩朝,無出其右,覓此二針何難?怎知藥王機謀更勝一籌,二針分置,陽針滴血驗親非孫家後裔而不可得,陰針則有緣者,以天意擇之。遂遍搜虛空終得無形陰針,不慎吸吞入體,縱內力再強,難壓寒涼日甚一日,若無陽針可解,七日必僵若冰人,錄此遺書,後世有緣得陽針之人,可焚化余尸吸陰針入體,雙針合一,當可沖出虛空幻象,返回塵世間屠妖戮鬼,縱橫江湖成就一番偉業。唯有一願,將曾靜骨灰送至郴州直隸衡州府安仁縣曾家莊祖墳,切記。」
有良放下血書,陷入沉思之中,良久,緩緩抬起頭來,自言自語喃喃說道︰「俺困在這里也是死,不如也同曾靜前輩一樣吞吸噬嗑陰針,說不定體內的「中陰吸尸**」反而能夠抵御克制住那寒涼之氣呢。」
「喵嗚。」媚娘仿佛听懂了他的話,一瘸一拐的跑去樹林里拾些枯木干枝來。
「好樣的,媚娘。」有良贊許的說道,隨即也一同到林中撿柴。
當枯枝已經足夠了,才想到沒有火柴怎麼點火呢?
媚娘伸爪到曾靜的腰間扯下一個麂皮口袋,有良打開一看,里面有幾錠金元寶和火鐮艾絨之類的東西,雖然不清楚如何來使用,但也知道這是古人取火之物。
「曾靜前輩,俺叫有良,看了您老人家留下來的血書,俺雖然沒有陽針,但也想著完成前輩的遺願。若是抵御不了陰針的寒氣,大不了與您作伴兒長眠在這里。如果能行,請前輩放心,俺一定把骨灰送到安仁縣曾家莊,讓您回祖墳入土為安。」有良跪下磕了三個響頭。
他的雙手經絡筋脈已斷,使不上勁兒,只得拼力將曾靜冰凍僵硬的尸體拖到干柴堆上,然後琢磨著用火鐮敲打火石,火星點燃了艾絨,最終柴垛燒起了熊熊大火。
「喵嗚。」媚娘圍著火堆,不時的把邊上的枯枝扔進火里。
烈火中,曾靜冰凍的身體漸漸融化,衣服燒著了,冒起淡淡的黑煙。
有良的那只陰眼緊張盯著燃燒的尸體,不多時,曾靜的嘴巴漸漸張開,一縷如墨般的黑氣緩緩的溢出
炙熱的火焰踫到那縷黑氣都退縮到了一邊,有良將腦袋湊上前去,然後鼻子用力的將黑氣吸入體內,頓時一股寒氣直透五髒六腑,身體禁不住的打起了冷戰。他咬緊牙關堅持著,硬是把那縷「噬嗑陰針」無形之氣全部吸入月復中。
「 」的一聲炸響,曾靜的尸體瞬間爆燃了起來,火勢沖天而起將其團團包裹。而此刻,有良渾身像是被凍僵了一般,面無血色牙關「咯咯」作響,渾身上下如篩糠似的發抖。
看來體內的「中陰吸尸**」抵御不了陰針的上古寒氣,有良也如曾靜一樣的姿勢慢慢萎頓于地。
「喵嗚」媚娘著急的上竄下跳,手足無措。
有良的視線漸漸模糊了,全身里外都失去了知覺,唯有心髒保留一絲暖氣,就如同所有凍僵而死的人一樣,面孔蒙上一層白霜,嘴角露出了一絲若有若無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