淳善還是如以往一般,直接將簪子往頭上一別,然後不知害臊的問涵箜︰「好看嗎?」
涵箜分塊的瞥了一眼,然後點頭,臉上的紅暈似乎更加鮮艷了。
淳善絲毫沒有注意到涵箜的羞澀,她大咧咧的拉著涵箜的袖子說道︰「我們去一層天玩玩,在乾坤鏡里呆著的時候我可想念一層天那些戲樓、茶館的了。」
涵箜听聞淳善的話後,心里不禁劃過一些憐惜之情,以往他還小,雖然知道淳善身份特殊,風一鶴等上仙對她諸多忌憚,卻沒想過這樣的身份會給淳善帶來多少不便,但是近些年,隨著他心智的成熟,他越發能夠體會到淳善所處位置的尷尬,以及她被身份束縛著的不自由。她喜歡凡塵的熱鬧,但是由于風一鶴等人的不信任以及對幽冥的忌憚,她不能夠自由出入凡塵,所以她才會格外迷戀與仿造凡塵來建築的一層天,那里的熱鬧是上幾層天沒有的。
穿著流光溢彩的仙裙,淳善的精致容顏和仙人沒有的神之光華吸引了一層天的下仙們頻頻回顧。不適應于眾人的注視,淳善不自然的扯了扯涵箜衣袖︰「這些仙人怎麼也總是盯著我們看?」
涵箜微微蹙眉,目光凌冽的掃視了周遭,那些下仙們即刻收回視線,不敢再多打量淳善。
「你身上的‘神之光華’太明顯,這些下仙們少見多怪才多看了幾眼,你不要在意便是。」
淳善听得懵懂︰「什麼是神之光華?」
「你不知道神之光華?」涵箜有些詫異,看見淳善確實一臉茫然的樣子後,才耐心的解釋道,「神之光華是神族獨有的特征,是每一位神君與生俱來的東西,它就像是一個光圈籠罩著你,隨著修為的增進,神之光華也會越發柔和聖潔,不同的神君,光華的顏色也會有所不同,譬如君上,他的神之光華便是淡金色,因為顏色有些淺淡,所以看著不太明顯,而你的是淺紫色。」
五十年前淳善身上的光華確實還不明顯,但如今隨著她修為的增進,她身上的光華也開始耀眼起來,這樣聖潔的光暈會讓仙族從骨子里產生膜拜之情。
淳善細細想了想,難怪每次見到義父時,都覺得他周圍似乎籠罩著一層薄霧一般,隔得遠了還看不清他真容,想來是這神之光華在的原因。
淳善想到自己竟然也帶著這樣的光暈,心里不禁多了幾分喜悅,她似乎和義父又多了一些旁人沒有的共同點。
涵箜和淳善來到一層天最有名的‘沁園春’戲樓,這里的戲曲每日都有新花樣,重不上演重復的戲碼,戲折子除了從凡間帶上來的,不少也是天上的仙人們自己寫的。不同于凡間的戲折子總是寫一些落魄書生和貴族小姐的淒美愛情,仙人寫的戲折子大多是描寫遠古諸神之間的恩怨糾葛。
在仙族未入住天界以前,天庭從一重天到九重天都居住的是神族,神族里也有品階劃分,遠古時代盤古大神開天闢地,而後有了六界的形成,遠古諸神們敬重盤古大神,統一稱其為父神,父神盤古孕育三子,長子、次子早已同遠古諸神們一道消失在歷史的長河中了,唯有幼子即是如今的萬聖帝君皇載蒼與遠古諸神的後代們一起建立了新的神域——九重天。因此皇載蒼不僅對于仙族來說是位高權重不可侵犯的君上,在神族中他亦是身份尊貴,就連當時統領神族的君王也要對其禮讓三分。
而今日這出戲折子講的就是父神盤古和第一代魔君姬臧之間的恩怨,魔君姬臧在墮入魔道以前也曾是遠古諸神之一,他天資聰穎、性情活潑加上其在諸神中是為最年幼者,深得眾神喜歡,父神盤古甚至收他為義子,親自教養,對他關愛之深甚至超過了對長子伏羲、次子少典。可惜姬臧雖然得父神親自教養卻仍沒改去自身的頑劣性格,甚至被父神寵慣的無法無天,以至于在一次不分輕重的惡作劇中不小心將九黎壺遺落在人界,九黎壺本是女媧所有,乃上古異寶之一,擁有不可思議之力,據說能造就一切萬物,也有驚人之毀壞力。
遺落在人界的九黎壺很快就給人界帶來驚天浩劫,那時不周山倒、天地塌陷,巨浪洪水幾乎淹沒整個人界,自開天闢地以來前所未有的浩劫幾乎讓人族覆滅,若不是大神女媧傾盡全力煉石補天,也許六界中便沒有人界的存在了。雖然人族依靠大神女媧的庇佑躲過此劫,但是那位慈悲心腸的大神卻因此耗盡靈力而隕落。姬臧惹出這樣的大禍,父神自是不能再寬恕,本欲將他剔除神根貶為凡人,但沒想到偏激的姬臧卻因此叛逃而去,並對父神有了仇恨之心,神族一旦心有執念便極易誤入歧途,姬臧就是由于對父神仇恨的執念而墮入了魔道,墮為魔族的姬臧依然不忘要報復父神,他憑借著自己的力量統一了魔族,成為魔族第一位君王,並由此開始了魔族和神族之間永無止息的斗爭和殺戮。
看完整出戲後,淳善唏噓不已,不知道是否因為身上流淌著一半魔族血液的緣故,淳善對這位魔族始祖並不那麼憎恨,反而覺得他有些可憐,他本是天之驕子,父神最寵愛的義子,卻一夕間要被貶為凡人,心高氣傲又被寵的無法無天的他肯定一時之間難以接受,叛逃神族也是沖動之下的行為罷,可沒想到父神卻因此對他更是失望,原本貶為凡人的處罰由此變成了處以天雷極刑,沒想到那個原來對自己寵愛有加的父神竟會想要讓自己永遠的消失,偏激的姬臧才會進一步的做出錯誤的決定,從此和神族越走越遠,以至于最後成為神族最大的敵人。
捂著有些酸痛的胸口,淳善竟覺得自己仿佛一剎那變成了姬臧,那種被義父舍棄了的痛苦和絕望鋪天蓋地的涌來,幾乎要將她淹沒,但也就是一瞬間的事情,在涵箜擔憂的喚了她一聲後,那些奇怪的感覺便傾刻消散。
「你怎麼了?」涵箜擔憂的看著淳善,「臉色怎麼突然變得這麼差?」
淳善定了定心神,搖頭笑道︰「我沒事,听完了戲我們去吃點東西吧。」
雖然淳善這麼說了,可涵箜仍是有些擔心,但之後淳善的面色漸漸開始紅潤起來,整個人也始終是活蹦亂跳,精力十足的樣子,涵箜才放下心來。
淳善惦記著皇載蒼的囑咐,不敢在一層天逗留的太久,吃了些東西後便匆匆向涵箜告別︰「時間不早了,我要回去了,否則義父又要擔心我了。」
涵箜似乎欲言又止,他目光有些急切又有些不安的看著淳善,但最終還是什麼都沒有說,只輕輕點頭︰「你先走吧。我再在這呆一會再回棲鳳山。」
淳善沒有猶豫的轉身離開,涵箜看著她輕快離去的背影,心中有些悵然,他的心智已經成熟了不少,對男女情愛也有了些初步的了解,他知道他喜歡淳善,即使他們隔了五十年的時光沒有見面,可是一听到淳善要出來的消息後,他腦袋里就立馬浮現了當年那個古靈精怪的小丫頭的模樣,以及她在鳳仙花海里那純真可愛的神態,隔了五十年的時間,淳善的音容笑貌依然十分清晰的印在他腦海里,這讓他感到詫異的同時卻也有了一些奇異的感覺,直到再次見到淳善後,他才確定這樣的感覺原來就是喜歡。
看著那個從九重天下來的神女,那披星帶月的光彩幾乎讓他屏住呼吸,尚帶著稚氣的青澀面容已經顯漏出她姿容的艷麗,假以時日,她的容貌必定不會輸給天上任何一位仙女。這樣出色的淳善讓他心生喜悅的同時卻也有些自慚形穢,看著她依然天真的面容,他卻沒法再像以往一樣和她嬉笑怒罵了,他在那一刻清楚的感受到他需要更快的成長,他要變得更加成熟穩重,更加優秀可靠,這樣才能成為淳善值得信賴的人,而不僅僅是一個玩伴。
只可惜現今的淳善依然懵懂單純的像一張白紙,外表雖然成熟了不少,可心智還停留在孩童的階段,他沒辦法向這樣單純的她訴說自己的衷腸,沒辦法向她表露自己的心跡,他只有繼續等待,等淳善真正長大的那天,他就要帶著棲鳳山最昂貴的彩禮到九重天去提親,讓君上將淳善嫁給他。這是他過往近四百年里生出的最熱烈的期望,他一定要實現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