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過一座小院,院門敞著,半個人沒有。只是正中間的一間房很是熱鬧,南腔北調,一幫子蠻漢哄笑劃拳說著黃段子。厚厚的草編門簾上用石灰寫了個酒字,當然大丫不認識,這個地方的文字跟中國古代繁體字差不了多少,也是像形文,再加上里面的動靜,就更加肯定這里就是老頭口中的小酒館。
旁邊的幾間房不知道是干什麼用的,倒是院里的馬廄里拴著體型不同,毛色不同的驢子或是騾子,看來這里也能住宿。
大丫見沒人管,大大方方走到了正房跟前,掀開簾子的一角,看看那個老頭在不在里面。只見那個老頭吐沫亂飛,向周圍的人講著什麼。大丫索性鑽了進去蹲在牆根下听著。
「那時我領著百十來號人駐扎在賀蘭鎮上,那有我們軍中的兵械庫和糧草庫。連天晝夜得排兵防守。防的就是唐五斗那個小人偷襲我們,沒想到那個狗日的果然來了。十來個,青衣黑衫,手拿彎刀,步履輕盈,行事干脆利落,一看就是偷襲的好手。等他們放火的時候,我上去就是一刀,朝那個發號施令的大胡子砍去。這小子功夫不錯,身子一措,我連頭發絲都沒踫著。
啥時候唐五斗那雜牌軍也有這些好手了,趕緊大喊了一嗓子。埋伏在周圍的兄弟們全沖了出來,朝著這幫龜孫一頓狂砍,混戰到了一塊。可是我們這邊都是才入伍的新兵蛋子,到底是沒經驗,雖然人多,幾個回合下來,就被放倒了好幾個。一時之間被賊人佔了優,再看我們這些笨蛋,居然還有誤傷同伴的。
我就急了,這樣下去,我們全得玩完。我一想,擒賊先擒王,心里一橫,不要命的就沖著那個頭頭砍去。那人虎北熊腰,我真打不過啊。幾下子,老子的砍刀就卷了刃。幸虧自己身手靈活,要不早讓那個蠻牛削了腦袋。
我突然一想,這馬棚里那匹大黑馬脾氣暴,見人就踢,急了還咬人,就因為這個,千戶長早就說過要把它殺了吃肉。我就又罵又喊得把那蠻牛往大黑馬旁邊引,尋機砍斷了馬繩,那蠻牛說來命真不好,天黑又不曉得情況,一刀砍到了馬槽子上濺起了火星子。平時那大黑馬最是護食又討厭人的,這一受驚,飛起一蹄子蹬在了蠻牛的腰眼上,就听著呼的一聲,那家伙掛在了馬棚外的水槽子上,沒了動靜。
我正高興呢,那畜牲一蹄子就踹在了我的**上,我一個狗吃屎爬在了馬棚外的干草堆上。等回過神來,那大黑馬嘶鳴著就沖著打成一團的士兵去了。心想不好,這要傷著自己人就不好辦了趕緊大喊‘大黑來了,快躲!’。沒想到啊,那馬左一蹄子右一蹄子,把偷襲的人全給收拾了,咱們那些女圭女圭兵機靈得上樹的上樹鑽草垛子的鑽草垛子,沒一個挨踢的。嘿!那大黑馬可立了大功!」
「後來呢,你們贏了,那大官肯定賞賜不少好東西吧,那大黑被吃了嗎?」
「哼!賞賜?那一戰,大黑帶著好些馬跑了,無影無蹤。有人說跑到賀蘭山那邊的草原上當了馬王。它是逍遙了,咱們這些大兵倒了霉,一個保護輜重不力,全被處罰了,我這樣的被打了三十軍棍,罰餉半年;新兵蛋子一人二十軍棍,罰餉三月,至于那些沒命的,連個撫恤都沒有,太淒慘了。」
「老頭,你當兵一場就沒撈個一官半職?那個時候,咱大周國可是戰亂不斷,要不是先帝異軍突起,優待士兵,懲處貪官,平定了叛亂,當了皇帝。這才有了後來的明帝大治,咱們也過了幾年安生日子。听說跟著他的將領兵卒,都得了不少賞賜,加官進爵,分田落戶的。」
「可不是啊,當年雖然軍法嚴厲,但也賞罰有度,當兵的不論生死都賺了銅子有了田地落了戶籍,你看你咋混成這樣了?吹牛呢吧?你看你一把年紀沒家沒著落的,跟著我們這些沒有戶籍到處混日子的混,這不對吧!」
「就是,我看你就是一個老騙子,還行醫治病呢!也就治了一個王大丫,其它人就沒好一個,天天被你醫過的人罵!其他人不知道,咱們這些老相識還不知道嗎?快說說,這王大丫真被鬼神附體了?」
「呸,殺過人的還不知道死人是啥樣嗎?那個周啥啥,不就學過一本醫經,醫過幾個活人,死人能有我見過的多?那娃我一看就還有救,還是個有福的,給她灌一口咱們祖傳的續命回魂酒,她就沒事了,什麼叫大慈大悲救苦救難的活神仙?爺爺我就是!」
「老頭牛皮吹破了天!你那破酒,不就是每回喝剩下的醪糟,摻了些香灰,兌了些童子尿,有次我還見你接過雨水,說是啥玩意?天水。就那破酒還能救命?你不害死人就不錯了!我看不是那丫頭命大,她就是被你那口又騷又臭的破酒給嗆醒的,你居然還給人家喂了一顆泥丸子,兩樣要了五十個子,夠心黑的!」
「趙大牛,休得胡說,我那都是好東西,不是你這傻貨能參透的。不要出去亂說啊,斷人財路跟殺人父母一樣要不得,這幾天我生意好得不行,別給我亂了行事。喝酒喝酒啊!不知道的不要亂說啊!」
「嘿嘿嘿!趙大牛,住口啊住口,老頭急紅了眼,拿大砍刀砍你啊?喝喝喝…」
大丫聞言一陣干嘔,難道這老頭也是個騙子?勸她的那些話,是良心發現過意不去,還是存心拉攏,讓她做個人證好繼續賣假藥?大丫覺得很是頭疼,怎麼遇到的人一個兩個的都不是好人。哎,這如何是好呢?
大丫心里一番掙扎,自己初來乍道,就有蘭秀秀和王大水兩個親人,對付陳老六那樣的老油子,沒有盟友可是不行的。既然,老頭從我這里打響了破酒的名聲,那麼拉他站我們這邊幫著說話鎮鎮場子,總是可以的。即使這人不靠譜,總比她們一家三口,人單力薄的強。
于是大丫貓著腰蹭到了老頭的酒桌子邊上,悄悄撈起酒壺看看。這是什麼破玩意啊,連醪糟都不如,就這還能喝醉人?
「我那酒可真是神酒,當年也治好了一個人,那人可是厲害啊,說出來都讓你們嚇死。」
「說啊!說啊!」
「嘿嘿,說可以,今天這酒錢可得你們掏。」
「你個老東西,回回編故事騙酒喝,這回可沒門啊!」
「哼,一幫沒見識的,爺爺給你講故事讓你們漲漲見識,你們還不樂意。不和你們說了,喝酒喝酒!」一撈酒壺,卻沒撈著,低頭一看,就見大丫捧著個酒壺一臉的嫌棄樣。
老頭一看是王大丫,眼神有些不自在︰「呵呵呵,你這是從哪兒蹦出來的」。
「外面太冷了,听見爺爺在這里說故事,就進來听了一會兒。您當過兵打過仗,听著真好玩!」
「那都是老黃歷了,過過嘴癮,講來讓大家樂呵樂呵。我說你這是又去找陳金寶了?這病沒好利索,不要到處亂跑,沒的讓你家里人操心。」
「金寶是個笨蛋,被人欺負,我替他出了氣就要往回走。想起來您在這喝酒,怕您喝大了,走不了道,所以就來看看!」
老頭揉了一把大丫的腦袋,夸了句懂事了。周圍的人也跟著笑這孩子知事懂禮了,可不像以前瘋跑瘋鬧了。
大丫听了抿嘴一笑害羞的低下了頭,眼盯著腳尖也不搭話。等大家拿她當樂子笑完了,拉著老頭的衣袖說道︰「爺爺,跟大丫回去吧!金寶他爹過來賠禮,我娘讓您也去熱鬧熱鬧。大丫是您從閻王爺那里要救回來的,理應當個見證人。有你老的證明,大丫的名聲也好些,咱們家也能挺直了腰板。」
「我說老頭,你這討飯吃的樣,如今也有人把你當成救命恩人了,快快隨大丫去,混口熱飯吃不說,還能賺些臉面,在咱這紅花渠地界也出了名。萬萬不要磨蹭了!今日的醪糟,我給你墊上。反正你出了名的賴!」
「葛老驢,你就胡說,我老漢一等一的人才,不需要那些個虛名。你那幾個破銅子,大爺我還看不上,來今天我請。大丫走,咱爺倆一同去,不為別的就為咱爺孫倆這緣份!」隨手扔了幾個銅子在桌子上。
眾人听了哄笑開來︰「討飯的,這才四個子,哪夠請的啊,再拿六個來!合著讓我們光听個響白高興一場,喂!老賴貨別走啊!」
「還不知足啊!你不知道這四個子是我費了多大的仙力,配了多少仙藥才賺回來的!剩下的你們補上我先走了啊!」
說完老頭一陣風似的沖出了小酒坊,大丫邁開小腿趕緊跟上。
一老一少快步走過了小橋,醪糟酒勁不大,老漢抹了一把臉上的虛漢,對大丫說︰「我就知道你人小鬼大,果然听懂了我那些話,還知道找我撐場面。好吧,既然開口點拔了你,就好事做到底,跟你走這一趟。記得回頭讓你娘給老頭我做些好吃食!」
大丫心想到老頭你一把年紀在我這麼一個小孩跟前裝樣撈好處,也不害臊!就說︰「爺爺,您的神酒可是靠我出了名。雖然那酒的配料不咋的,嘔嘔嘔…」一想到這大丫就忍不住的惡心,「咱們也是各得好處,我也不能斤斤計較到處去說。哎!我家現在有了難處,陳老六還有後手等著收拾我爹呢?您老德高望重,不能見死不救啊!」
「你少給我戴高帽,爺爺我才不怕你亂說呢,我不去你家,我回破廟去。」老頭油鹽不進。
「哎!爺爺啊,我家不安寧,我一不小心沒了命,您去哪找這麼好的人給您作宣傳啊。您一把年紀了,胡子都有半尺長了,好意思問那些下九流要酒喝。就是請您撐個場面,你生那門子氣啊。再說,我家和您攀上了交情,以後想吃個熱的,補個衣服啥的,不都有了著落。我一看您就不是個一般人,上過陣殺過敵,英雄好漢,見這欺壓良善的事,咋能不管呢?」
「行了,就你話多,趕緊走吧,老漢我餓著呢!真是,小丫頭家的,心思咋這麼深呢?」
「窮人家的孩子早當家嘛!」大丫見搞定了老頭,心里也有了底。